第1章 身世

1977年，英国

        天色阴沉雾霭，好像随时会下一场倾盆大雨似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络绎不绝，脚步沉重迅疾。

        三个小男孩站在糖果店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样子。站在中间的高个子男生开了口，神情恶毒轻佻。

        “喂！小妖怪，过来！”他向面前压着帽沿正准备当路过的小女孩勾勾手指。

        女孩瑟缩了一下，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衣服，停在了路边。

        男孩有些愠怒，他走到女孩面前，扼住她的脖颈：“我跟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

        “听……听见了。”女孩没有挣扎，只是伸伸脖子，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男孩抬起手打在女孩的脸上，女孩站不稳，捂着脸摇摇晃晃地往水沟里倒去。

        女孩坐在水沟里，肮脏的污水立马渗透了她的衣服。冰冷的水贴上她伤痕累累的小腿，引来阵阵刺痛。

        路上的行人只是一个又一个地路过，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没有人想伸手拉一下这个女孩。

        女孩的雨伞被男孩拿在手里，玩味地转着，抖了女孩一身雨水。

        她淡金色的长发似乎成为了这小镇里唯一温暖的色彩。却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请……请把雨伞还给我，我要回家了……”女生从水沟里站起来，淡金色长发上的雨滴滴落在她有些发红的脖颈上，滑进她满是补丁的衣服里。

        男生将雨伞扔在地上，使劲踩在上面。泥泞的鞋底把洁白的雨伞染上了污浊，伴随着支架断裂的声音。

        “呀，对不起。我手滑了，别介意啊！”男孩摊了摊手。

        女孩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什么，弯腰正准备捡起雨伞。另一个胖胖的男孩伸手推了她一把，她再次倒在水沟里。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

        三个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女孩的无趣。领头的男孩啧了一声，使劲拽了一把女孩的头发后，带着另外两个男孩离去了。

        女孩重新从水沟里站起来，拍落身上的泥水，勉强撑起了那把破烂的伞，摇摇晃晃地朝家走去，就像具行尸走肉。

        她叫阿米莉娅卡西亚温斯顿。住在这个镇上已经五年了。而刚刚遇到的那三个男生，就是她在这个镇上最厌恶的人了。当然，这三个男生也不喜欢她。

        阿米莉娅来到家门口的小路时，脚步突然轻快起来。她轻盈地跳着上了楼梯，用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门孔。

        门发出吱呀的老旧声音，似乎在欢迎着主人的归来。阿米莉娅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打开了灯。

        屋子的意料之外的干净和整洁。房子空旷又显得温馨，每一件东西都布局地极为合理。灯光并不冷白，而是一种暖黄色。却没有一点人烟的样子。

        “我回来啦！爸爸，妈妈。”阿米莉娅俯身对着门口的一张照片，牵开一抹灿烂的微笑。

        照片里是一位高大英俊的棕发男人，金棕色的眼眸无声的微笑着。他的怀里搂着一位金色长发的美丽女人，女人紧紧地依偎着他，碧绿的眼眸里洋溢着零星的幸福。

        这是她的父母，爸爸死于她三岁那年，死因不详（母亲总是不愿意告诉她）。母亲则死于一个月前的肺炎。

        但是每个月都会有人往家里寄来生活费，从来没有缺席过。阿米莉娅暂时不用担心她的生活问题，但是这种生活环境，使得她比同龄的七岁小孩成熟十倍。

        所以她没有朋友，别人都把她当做怪胎一样对待。

        阿米莉娅瘫倒在沙发上，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她连忙起身进了浴室，传来一阵阵水声。

        …………………………………………………

        她坐到壁炉前喝着热可可，才感觉自己的手渐渐回暖了。她不喜欢擦头发，在等头发自然晾干的期间，忽然听见了一阵轻缓地敲门声。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访啊？难道是这个月生活费提前送了？

        阿米莉娅疑惑地将门打开一个小缝，看见雨中站着一位打着伞的少年。她感觉眼生，便死死地握着门沿。

        少年银色的发丝在雨中闪着冷光，肤色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好看的五官舒展开，淡蓝色的眼睛里像有星河倒错一样。

        没等阿米莉娅开口，少年笑眼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请问你是艾米莉亚温斯顿吗？”

        “阿米莉娅。”女孩纠正了少年的措辞，把门打开了一点。

        “呃……抱歉。”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今天刚搬来的邻居，我叫爱德华布朗。顺便说一下，你的眼睛颜色很好看！”

        “谢谢你。”阿米莉娅朝爱德华歪了歪头“要进来坐坐吗？”

        “再好不过了。”爱德华将手里精致的礼盒递给阿米莉娅“这是我父亲托我给你的，邻里愉快。”

        阿米莉娅将手帕给爱德华，示意他擦干自己的头发“不然你会感冒的。”她转身进屋，拿出了一包手工制作的蔓越莓饼干和一杯热可可。

        “谢谢，温斯顿小姐。”

        “叫我阿米莉娅就行。”

        “那你也可以叫我泰迪。”

        让阿米莉娅直接称呼昵称的人很少，听到爱德华的话，阿米莉娅抬起头。

        “毕竟咱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爱德华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银发，言行举止尽显绅士儒雅。

        送走爱德华后，阿米莉娅打开爱德华父亲送的礼物，里面是一个淡蓝色的发带，风格简单而又纯朴，上面还印有一朵小雏菊。

        阿米莉娅用发带绑起自己的凌乱的长发，才想起自己的可可已经冰冷了。…………………………………………………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阿米莉娅要去街上买个蛋糕。尽管母亲根本吃不到，尽管她根本就不想去街上。

        阿米莉娅穿上了一身简洁的蓝色纱裙和黑色皮鞋，淡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胸前。不出意外的，她又遇见了那三个男孩。

        这些男孩似乎总能知道阿米莉娅什么时候回路过，这点她不得不佩服。

        “小妖怪，今天是你那个老瞎子母亲的生日？”领头的男孩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米莉娅，丝毫不顾阿米莉娅隐约发怒的眼神“她不早就死了吗？迟早你也会像她一样，哈哈哈哈哈。”

        “不准说我母亲的坏话！！！”阿米莉娅罕见地发怒了，她金黄色的瞳孔闪着凶狠的火光。

        她将手里的蛋糕狠狠地拍向男孩的脸，蛋糕壮烈牺牲在男孩的脸上，巧克力脆皮和奶油融化在一起，涂了男孩满脸。

        “你这个恶心的杂种！”另一个瘦男孩伸手拽住阿米莉娅的头发向后拽，剧烈地疼痛使得阿米莉娅向后仰“竟敢打我们少爷，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瘦男孩尖叫了一声，松开了阿米莉娅的头发。阿米莉娅向后看去，爱德华正站在她身后，使劲掰着瘦男孩的手腕，苍白瘦削的脸紧绷着。

        胖男孩正想帮忙，却突然被爱德华从腹部猛踹一下，跌倒在地上，和瘦男孩一起落荒而逃。

        爱德华厌恶地瞅了一眼那个满脸恐惧的领头男孩：“快滚。”

        男孩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他深知自己打不过爱德华，逃跑了。

        “阿米莉娅，你没事吧。”爱德华朝阿米莉娅伸出手。

        “谢谢你，”阿米莉娅借助爱德华站了起来，她拍拍身上的土“你不应该替我出头的，这样他们也会针对你的。”

        “让他们来吧，我才不怕。”爱德华露出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笑，湛蓝色的眼睛像天空那样清澈“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么讨厌你。”

        阿米莉娅很诧异：“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这么好看，性格还这么温柔，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呢？”爱德华毫不避讳地揉了揉阿米莉娅的头顶。

        …………………………………………………

        阿米莉娅叹了口气，将剩下不多的食材倒进锅里。蛋糕也毁了，母亲的生日也过不成了。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阿米莉亚打开门，爱德华手提着一个草莓味的慕斯蛋糕，阿米莉娅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希望我还没有错过你母亲的生日。”爱德华将手里的蛋糕放到桌子上，对着艾米莉亚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人世间的温暖，两个人牢不可破的友谊可能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他们都属于没有母亲的家庭，都一样的“不讨人喜欢”。他们都在对方找到了彼此的影子，又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爱德华布朗，阿米莉亚的第一位朋友。

        晚上，阿米莉娅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些奇怪的梦境萦绕着她。

        她和爱德华去了一个烟雾缭绕的城堡里，一位身穿星星服装的白胡子先生，一顶奇怪的帽子在尖叫。

        这不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她的梦境里总是出现一位黑发黑眸的黑衣男人，他站在光的背面，苍白的脸被投下了巨大的阴影，看不清楚容貌。他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像一把圆滑的大提琴的音色。

        阿米莉娅清楚的感觉到，当她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心灵的悸动。

        她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这个人了。

        醒来之后，阿米莉娅感觉自己头都要炸裂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自我催眠似的想要赶紧睡着，却意外的清醒。

        阿米莉娅轻轻跳下床，趴在窗户上向外看着。明媚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小溪里，激起阵阵银色的涟漪。远方郊区的森林里传来了一阵狼嚎，打破了午夜的沉寂，显得有些悄怆幽邃。

        阿米莉娅颤抖了一下，重新钻回被窝里。

        生日快乐，妈妈。阿米莉娅念叨着。

        又是那个黑衣服的男人。阿米莉娅走过去，轻轻拽了拽对方的袖子：“你是谁？我现在在哪？您在干什么？”

        男人身上的清苦味道包围住了她。男人蹲下来，和阿米莉娅视线齐平，黑曜石般的眼眸盯住了她金黄色的眼眸。

        “你的眼睛真漂亮。”男人回答了一个跟问题毫不相干的答案。

        “你是谁？”阿米莉娅又问了一遍。

        男人将阿米莉娅抱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不重要。”

        “可我想知道……”

        “你总会知道的。”

        男人带着女孩走进了一大片森林里，森林阴冷潮湿的环境似乎让他很放松。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雨后阳光的味道钻进了阿米莉娅的嗅觉里。

        很好闻。

        阿米莉娅想。

        男人的话很少，阿米莉娅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男人则给他一种可靠的依恋感。

        自己明明不认识他……

        男人抽出一根树枝似的东西，轻声念了一句咒语，那根“树枝”的尖头便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擀面杖吗？”

        男人低低地笑着：“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阿米莉娅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魔杖，你也会拥有的。总有一天。”男人将魔杖递给阿米莉娅，让阿米莉娅把玩着它。

        “我们要去哪？”阿米莉娅小心翼翼地把魔杖还给了男人，生怕弄坏了。

        男人停下脚步，将阿米莉娅放下：“前面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阿米莉娅抬头，看见自己的面前是一片光明，亮得她睁不开眼。而身后是无底的黑暗。

        “您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呢，先生？”

        男人神情严肃又有些深不可测：“我不属于那里，阿尔。”

        “为什么？”

        “你该走了。”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先生。”阿米莉娅卑微地请求着。

        男人的眼底有一丝波动，他俯下身子拨开阿米莉娅的发丝，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男人的吻极其温柔，像是新燕掠过湖面激起的涟漪一样。而且意料之外的不让人反感。

        “再见了，阿尔。”

        “可我……”

        男人伸手推了阿米莉娅一把。

        阿米莉娅踌躇着：“先生……”

        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阿米莉娅听到自己这样问。

        男人同意了。

        阿米莉娅再次醒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奇怪的梦。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但他好年轻的样子。

        阿米莉娅看向窗外，爱德华正在外面对着自己微笑着朝朝手。

        阿米莉娅轻快地跳下床，打开了房门：“泰迪，早上好。”

        “早上好，阿米莉娅。”爱德华晃了晃手里的小提琴“我新学了一首曲子，要听听吗？”

        “那当然啦！”阿米莉娅随意地坐到了院子里的草坪上，递给爱德华一盘慕斯小蛋糕。

        爱德华架起了小提琴，阿米莉娅哼起了一些轻快的调子。

        少女的嗓音很好听，像羽毛落在湖面上那样轻柔，像蜂蜜一样甜美。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阿米莉娅疑惑地看向爱德华。

        “那是谁？是你朋友吗？”爱德华指向阿米莉娅家门口。

        有三位年轻男人站在阿米莉娅家门口，朝里面观望着。见屋里似乎没人，摇摇头正准备离去。

        “等等，我去看看。”阿米莉娅起身，朝那三个男人跑去。

        爱德华放下小提琴，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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