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书不是我的，是杨柳的

杨柳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响当当色胆包天的小女子；一逢第二节上课铃响，她就祭出那本所谓惊心动魄、扣动她浑身上下每根心弦的漫画书。

        “钟意，钟意，快点看啊！”

        “捂着眼睛矫情个什么劲儿！”

        “你不是一直很好这一口的嘛！”

        杨柳悄声、一个劲儿催促她，钟意震惊了：记忆太久远了她都很模糊了，原来自己这么重口味的嘛！

        这人漫画书都要怼到她脸上了，钟意心惊肉跳，生怕被别人发现、特别是前面的；没辙了：“我看我看，你把书藏好了。”

        “嘿嘿，好说好说。”杨柳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钟意诚惶诚恐把手稍稍往下移，露出一点点眼睛来：“妈呀，我受不住了，我改清淡口了还不行嘛，我现在修身养性、清心寡欲了还不行嘛！”

        更何况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神圣的教室的，钟意太煎熬了、如坐针毡啊。

        可杨柳是这么轻易就罢休、好对付的人嘛，不是：“钟意，你看不看，不看不是朋友啊！”

        “……哎哟我真不行，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看不看，不看我举了啊，我把书举你面前来了啊！”

        杨柳说到做到，钟意赶忙提心吊胆用手拦。

        两人这动静大的，前面的夏如歌也注意到，瞧瞧羞得脸红脖子粗的钟意、又瞧瞧平日里不学无术、一脸兴致盎然的杨柳，就晓得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夏如歌悄无声息地、扬起自己本来就修长如天鹅颈一般的脖子往后瞧，特别夸张，好让台上念课文念得声情并茂的语文老师注意到。

        结果显而易见地，语文老师果然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明昳下意识往后头的钟意一撇、心里一悬，不假思索就剧烈咳嗽起来。

        可杨柳跟钟意，一个玩心起来、打闹逗弄得厉害；一个防不胜防、心惊胆战地只管防备面前人，两人一点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根本无动于衷。

        “钟意，杨柳，你俩给我站起来！”

        语文老师大声一喝，杨柳下意识被吓得六神无主，手里的书立即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却恰好被她站立的动静掩盖住。

        钟意留个心眼，见明昳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赶紧把书往他的座位踢去；也跟着站立起来。

        “你们俩上课不好好听课，在玩闹些什么？”

        语文老师严厉的目光就像锋利的刀子、生生凌迟着两人；杨柳想要开口，却又到底不好意思讲出来，她现在有羞耻心了：“我，我们……”

        “我们在打闹呢。”钟意忙不迭出声，堵住杨柳的嘴。

        前面的夏如歌才不信，正巧眼尖地瞧见地下的书，笑得不齿，刚要开口揭穿两人，却见明昳神色严峻地看着自己、摇摇头。

        明昳这是，要护着钟意？他们俩真的……

        夏如歌心里又妒又怒的，眼泪就又泛出来；却又凭的拒绝不了明昳、开不了口，只能怒气冲冲坐回身去。

        可上课开小差、还明目张胆地玩闹，钟意和杨柳肯定难逃一劫；语文老师桌案一拍，指着两人：“不想上课就别上了，你们两个，给我到外边站着、站到下课为止！”

        “是，老师。”

        两人这会子老实了，灰溜溜从座位出来，到教室外头站着。

        这会儿可是骄阳似火的夏天，就是有屋檐也挡不住热情奔放的阳光的暴晒。

        两人站了一小会儿，杨柳就要挨不住了、心焦气躁叫唤起来：“这什么天气，晒得人鬼火冒，哈呀，我的冷白皮都晒红了，钟意肿么办！”

        钟意偏过脑袋简直不想搭理她，还不是她、人来疯，都不分场合的！

        杨柳这会子想起自己是罪魁祸首了，就一个劲儿求饶啊：“对不起对不起嘛钟意，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钟大小姐，钟大宝贝，钟大美女？”

        这人无上限的恭维，钟意自己听了都脸红耳热、心虚的，忙不迭叫住她：“别说了，我可承受不起，怕被你捧得高高，又狠狠摔下来！”

        话是说的这么硬气，可到底黑不起脸来，就又别过头、酷酷的不要搭理她；但杨柳眼尖的，早瞅见了，就试探性撞了撞她的胳膊肘：“不生我气了？”

        “生啊，很生气很生气！”钟意努力虎着一张脸，狠狠瞪她眼。

        杨柳却一点不上当：“哪里还气了，装得一点都不像！”

        然后又软声细语地撒娇，“好啦好啦，我错啦，你看，我都受多少惩罚，我皮肤都快被晒黑啦，这可要做多少spa才美白的回来，没准永远都美白不回来！”

        杨柳说着说着，自己都惊恐万分。

        钟意叹了一口气，简单粗暴地扯着她往走廊更深处站，那里有天花板、怎么都晒不着的。

        杨柳却心惊动魄、坚定不移：“不可以的不可以，语文老师发现了我们就死定了！”

        钟意无所谓了，破罐子破摔：“那等他发现了再说，这么热的天，我们肯定会中暑的；诶对啊，如果他真的发现，我们就跟他说，我们中暑头晕了！”

        “……可以酱紫嘛？”杨柳战战兢兢、整个人还是很坚定地站在原地。

        钟意一个小身板的、半天掣肘不了面前这个庞然大物，索性自己先过去：“我先走为敬，你随意；先说好，你自己还磨磨唧唧，晒成煤炭，我可是美白霜都不带送你一个的。”

        杨柳可最爱漂亮了，登时视死如归跑过去。

        两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突然碰见隔壁班的钟楚然，她正好抱着一沓厚厚的作业簿从办公室回来。

        杨柳认得她，很热络地打招呼：“楚然姐！”

        钟楚然看到直挺挺、俨然就是被罚站的两人，很是怔了一怔，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冲杨柳笑笑；看向钟意时，却是连笑都不笑了，居高临下般悠悠打量她一会儿、就走了。

        特别会察言观色的小狐狸杨柳、早看出来，待人一走，就撞撞钟意：“你跟你姐闹别扭啦？”

        “她不是我姐！”

        钟楚然明晃晃的蔑视，让钟意徒然想到她和明耀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出双入对时，就是用的这样的目光看的残缺不堪的自己。

        心里登时烦躁不堪，脱口而出；却在意会到自己说的话后，大吃一惊，忙不迭去看杨柳的反应。

        好在，她并未发觉异常，只是打趣：“都这样了，还不是闹别扭了！”

        钟意如释重负、对她笑笑，像饱经风霜、筋疲力竭了一般，无力靠在墙上，徒然想起什么，讥笑出声。

        说起来，她还是为了钟楚然，一个暑假励精图治、自学成才，硬生生从初一连跳两级、跳到初三，然后就是紧锣密鼓地跟钟楚然一起进行中考冲刺。

        这两年里，她几乎是拼了小命地去学习；然而造化弄人的，中考成绩出来，名列前茅的她被分到明辉的火箭班，而一向兢兢业业学习、只比她差一点的钟楚然却仅考到全班中等的水平，被分到了平行班。

        分班结果出来，钟意不以为意、就让钟楚然塞点钱给学校，跟她换一个班，毕竟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在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

        但换来的却是钟楚然前所未有的愤怒。

        “钟意你变着法子炫耀，其实心里偷着乐呵是吧！”

        “你少瞧不起人了，谁稀罕你那火箭班了！”

        “谁说要跟你一起读了！”

        被姐姐没来由地的怒火，吓得哑口无言的女孩，自此再不敢提一起上一个班级的事儿；但现在的钟意，再想起钟楚然中考失利的原因，笑得自嘲、自悲、自怨自艾。

        钟楚然、明耀，我这辈子要是再被你们牵着鼻子走，我钟意下辈子就不做人，做牛！做马！就做一只畜牲！

        “钟意，钟意。”思绪纷飞间，耳边有人在叫她。

        钟意回首，是杨柳关切而忧心忡忡的表情：“你脸色好白啊，没事儿吧，难不成你真中暑啦！”

        钟意莫名其妙、就好笑出声，然后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她：“怎么可能，你看我这状态好的！”

        杨柳抚抚自己的小心肝：“这样再好不过，吓我一跳，那我晒太阳越晒越黑、你是越晒越白，你这肤质奇葩的、天怒人怨了啊！”

        钟意笑而不答，又徒然想到，杨柳这小屁孩也是跟着她连跳两级、一直跟自己一起、从小做到大的同桌诶，只不过杨柳跳级是真的只能开后门。

        所以杨柳是名副其实的万年火车尾，从来没出来过……所以说什么亲情是牢不可破的，就是屁话，她的世界、友谊天长地久、友谊万岁！

        “杨柳？”钟意突发奇想。

        “嗯？”

        “你，以后能不能好好读书，跟我一块，争取把成绩提上来点，让那些说你不学无术、拖油瓶的人刮目相看！”钟意很认真地提议。

        “我一点不在意她们，她们是嫉妒我长得漂亮，男朋友既优秀又好看，内外兼修呢！”

        “再说，我为啥要好好读书，我家里又不缺钱。”杨柳一副理所当然、大可不必的表情。

        真的是，很强悍的回答呢，钟意又承认，自己异想天开了。

        放学后，钟意坐进司机小陈开来的车里，明耀却迟迟不见踪影；她也是晓得，毕竟明耀高三了、老师给学生开小灶、延长课时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钟意百无聊赖，侧首去看人来人往的校门，却恰恰看到班主任亲切地揽着明昳、像老朋友似的有说有笑走出来；两人站一起，明昳竟比牛高马大的老班还要高小半个头了。

        钟意眼看着，心血来潮地转身，和小陈道：“我不想等了，不用担心，我一会看自己是坐公车还是打车回去，一定在饭点以前赶到。”

        说罢便打开车门出去，班主任和明昳在一米开外的前方走着，钟意就在后头默默跟着、嘴角不由自主就越扬越高。

        他们两人在三岔路口道别，明昳就转过身来，原来他早就发觉了。

        明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钟意，你今天不坐车回家吗？”

        钟意点点头，然后走到他身边，尽可能放轻松、像朋友似的跟他谈话：“那你怎么不骑车呀？”

        “我的车胎坏了，修车铺要白天才开门，所以连着几天我都要坐公车了。”

        男孩跟她一左一右走着，她问一个问题他答一个，紧接着，两人就都沉默无声了。

        这样，真的很不自在啊，钟意有些尴尬、不自觉地两只小手就互相拧麻花似的揪在一起。

        旁边的明昳恍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的书，还在我书包里。”

        随即又想到那张只浅浅瞥过一眼、就过分激动人心、刻骨铭心的封面，一张脸腾得涨红、哑然无声。

        钟意看明昳的反应，当即明白过来，也是尴尬得不行，不假思索就反驳：“那本书不是我的，是杨柳的，你还给她就行！”

        心里徒然感觉把杨柳卖了似的，自己这朋友做的忒不仗义，默默为自己的重色轻友跟死党道个歉。

        明昳很是愣了愣神，点点头；到公交站台，他停下，看她紧紧挨着自己、停下来，明昳缄默着没问她，却喜不自禁埋首、咬咬唇，怕自己的开心太明目张胆。

        钟意自己本身也不好意思极了，羞红了小脸一片，比天边的晚霞还娇艳；却又不能自已，偷偷用余光瞥他，她其实有看到哦。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埋首、一起咬唇、一起窃喜，俊男美女、好不般配；惹一旁眼尖的几个女同学注意到、纷纷互相撞胳膊肘、一起愉快地磕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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