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死人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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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康好像知道灵均要说什么,劝慰她道:“男人嘛,多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他将来总会有三妻四妾,你得学着习惯。”
“我习惯不了,光是一个,我也忍不了。表哥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这里。”
关于公子琰的牛贺之行,沈乐康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流言蜚语。
他起初还以为灵均有什么大事来找他,此番听来,不过是一些儿女家家的恩怨情仇,皱眉不悦道:“灵均,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不就是一些男女之间的风流事么,有什么值得大题小作。”
“爹爹,你最疼我了,给我换门亲事吧,随便嫁给谁都行,我就是不想嫁给表哥。”
一个女子,该有多么绝望,才对其与如意郎君的婚事如此抗拒。
她宁愿随便嫁作他人,也不愿与她心心念念的公子琰完婚。
沈乐康听罢,一改先前的和蔼,严厉之色毕现,义正言辞道:“胡闹,燧皇钦点的婚事,你可是要逼着为父抗旨不遵?”
灵均闻言一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乐康,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个陌生人。
她的父亲,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
她的父亲,那个从小宠着她、惯着她的男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嘴脸。
她的父亲,怎么会不顾女儿的幸福,要她嫁给那么一个浪荡子。
一个安宁横刀夺爱,众人却不管不顾——自己的未婚夫不爱自己,自己的表姐不向着自己,如今,就连自己的爹爹,也觉得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灵均觉得她被大家抛弃了,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
她满腹委屈,抽着鼻子,越哭越厉害。
沈乐康见她这副模样,不但没有安抚,反而厉声道:“快回你自己房间去,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灵均备受打击,顶嘴哭嚷:“你就只顾着自己,你为了权势,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是,我是喜欢表哥,可是我也不愿意没皮没脸地一路跟着他,让他看不起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让我打从他去牛贺起就跟着他。我都还没出嫁,一个黄花大闺女,凭什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个大男人?”
灵均越说越气,越气越委屈,越委屈越哭得厉害,越哭得厉害越语无伦次。
厅中仆从众多,她也不管沈乐康有没有面子,自顾自哭道:“若不是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他怎么会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他见了什么人,与谁说了什么话,我怎么知道?”
“你跟了他一路,什么都不知道?”沈乐康不关心公子琰是否对灵均动心,他似乎对公子琰与谁说了什么话,更为感兴趣一些。
“他处处防着我,他要是成心甩开我,我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跟那个女人卿卿我我,就是跟那个书童卿卿我我。他有多乖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了他几个月,连他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用的东西,真还不如不让你去了。”
“对呀,你女儿我就是没用,你本来就不该让我去。你让我去干什么?现在好了,表哥看不起我,表姐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你满意了?你这跟当街卖女儿,到底有什么区别?”
沈乐康一直听下来,知道灵均确实没有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那公子琰果真狡诈,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竟连一丝马脚都没漏出来。
不过这也难怪,灵均向来心思简单,她又怎么可能从公子琰身上探到些什么。
沈乐康起初让灵均跟着公子琰,是因为他知道公子琰荒淫无度,灵均又恰好有几分姿色。
他以为,两个人身处异国他乡,一不小心就会生起什么情愫,**、一夜风流之后,那公子琰顾及着灵均是他的未婚妻子,自然会将灵均当他的枕边人对待。
枕边妖风,从来不可小觑。
然而,他的算盘打错了。
他不止高估了灵均的魅力,更是大大低估了公子琰的定力。
想到灵均无功而返,此刻还在他面前叫嚷,沈乐康心中烦躁,吩咐左右道:“来人,把小姐请回房去。”
于是,根据字面意思,灵均被几个仆从,恭恭敬敬地请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灵均回了房间,抱头痛哭。
身边有侍女来劝慰,她一边将人往门外推,一边哭嚷着道:“都给我滚开,谁都不要来烦我。你们都看不上我,不要装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我才不需要你们可怜。”
说罢,灵均将门从里面锁上,伏在桌上,抽泣不止。
今日下来,她才真真正正地看清楚了,她不仅没有得到爱情,连最起码的亲情,一时间竟都成了奢望。
她的爹爹沈乐康,口口声声说疼她爱她,要帮她嫁得如意郎君,到头来,不过是在利用她。
她想着,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个悲剧——生于这样一个皇亲贵戚的家庭,有这样一群机关算计的亲人,还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恋人。
更可悲的是,众人只关心能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全然不关心她能得到些什么。
她的伤心难过,她的悲哀失落,似乎除了惹来旁人的不屑,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想着想着,灵均哽咽,喃喃自语道:“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此言一出,许是感动了八方神灵——她的脖颈,还真的被什么东西缠住,猝不及防。
喉咙被白绫紧紧勒着,她发不出太大的声响。
来人在她身后,她只能用余光瞥见,那人一身侍女打扮,应是沈府中人。
她两手向后,死命挣扎,企图攻击侍女。
那侍女不知何方神圣,挨着灵均,如此近的距离,灵均竟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灵均此前只听人说着打打杀杀,却从来不知死是什么滋味。
从小到大,她甚至连伤都没有受过。
白绫绕过脖颈,她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绫带越勒越紧,她只能小声问道:“你是谁?”
侍女不答——她的眼神冷冽,手上动作稳健,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这样看来,应该是个杀手。
灵均心中惧怕,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灵感,突然认定,侍女是公子琰派来的。
她艰难开口,本想大声求救,奈何声音越来越微弱,只能低哑着央求道:“我没有透漏那个女人的身份,你回去告诉表哥,求求他不要杀我。”
侍女不说话,只是专注于勒住绫带。
灵均以为她没听懂自己是什么意思,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焦急解释道:“我对谁都没有说起安宁的身份,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出卖他们。你带我去见表哥好不好,我得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要不然,我发毒誓,写血书也成,求求你先放开我。”
司幽门贵为九州首富,却从来不做死人生意。因为与死人谈的,算不上是生意。
侍女不开口,灵均觉得一定是自己做出的保证还不足以打动她,她趁着还能发出声响,再次妥协道:“我不做表哥的正妻……那个位置……让给安宁便是……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好不好……我还不想死……”
她眼珠向外凸起,身体不住地抽搐,呼吸越发困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连续说出来。
侍女好像听不见,又或者是不会说话,反正无论灵均说什么,她都没有应答。
灵均脸色苍白,喘息着断断续续哭道:“我会……会像大庭氏一样……隐姓埋名……我不会给表哥造成……任何麻烦……”
她口中的大庭氏,便是那个传说中弃公子琰而去的女子,大庭云。她当然不知道,大庭氏以云老板的身份,还在公子琰身边呆了不少年。
许是回光返照,灵均灵光乍现,陡然明白,那两人之间,到底是谁抛弃了谁。
然而,她终究还是,领悟得太晚。
话未说完,这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然断了气。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舌头向外伸出,身子还在不停地抽搐,下体处的衣襟,也因为失禁而全然湿透,肮脏骚臭。
她这副模样,分明是个索命的厉鬼,哪还有半分少女的花容月貌。
片刻过后,尸体停止抽搐,安静下来。
侍女将白绫悬上房梁,而后又灵均的尸体挂在绫上,伪装成自缢的样子,这才找了个隐秘的位置,悄然匿去。
她的动作娴熟,应该是千锤百炼,精于此道。
在这一起谋杀的全过程中,她都拿捏得刚刚好,既让灵均有一些话说,又不让她的声音被其他人听见。
室内安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日过后。
待到有人察觉不对,房门被人从外撞开时,众人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主人,已经死透了。
房梁之上,三尺白绫,室中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这女子,应是自缢无疑。
沈乐康见状,痛心疾首,万般悔恨。
他责备自己,不该只因一时气愤,便将话说得那么重。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灵均,他买到了九州最好的布料,找来了胜神最巧的裁缝,已经为灵均备好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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