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真花的出现是一个小插曲，没人主动问我发生什么事，大家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

        我其实没什么，如果有人问我，我还挺愿意说一说。

        女排的队伍中，真花是我最喜欢的队员，她就像一针强心剂被注射进来，新加入的一年级在她的带动下全都铆足劲想要获得正式队员的位置，当时主将和我说，从没觉得这么有信心过。

        她活泼好动，积极且有野心，我记得今天翻开她入部时我写的笔记，上面还清清楚楚写着一个“期待”。

        所以她今天的那番话在我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响起，每当我因为看到漂亮的扣球而感到愉悦时，我都无法控制地开始责备自己。

        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开心吧，我们的队伍明明已经解散了。

        可能是我在更衣室里的表情太僵硬了。白福学姐突然拍拍我的头，出声道：“那孩子，应该很喜欢你才对。”

        谁？真花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白福学姐噘嘴想了想：“她其实站在那里看了挺久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暗恋谁的女同学来着，想着得提醒你要有危机感啊，即使是木兔那家伙！”

        今天的训练结束时，木兔学长终于扣出了连自己都惊叹的压线直线球，冲过来问我是不是太强了，我整个人还沉浸在真花的话中，当时没反应过来，大概是有点敷衍地点了点头，据后来白福学姐描述感觉木兔学长的头发都塌下去了。

        “猫头鹰和你撒娇的时候呢，一定要好好回应，不然会灰心的哦！”她这么教导我。

        猫头鹰什么的就算了，撒娇的话……那种事情是撒娇吗？

        我陷入思考。

        “啊对了！小夏，你的笔记可以借我一天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将包里的笔记翻出来递过去。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啦，我和小薰都是写的很简单的类型，所以有点好奇小夏你的记录方法。”

        我勉强冲她笑笑，表示没问题，她大概看得出来我心情不太好，又拍拍我的肩膀，说自己要先走。

        现在的季节，结束训练肯定已经能看清月亮，我慢吞吞地换好衣服出来，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两个人没走。

        “呦！夏汀，好慢啊！”木兔学长插着腰抱怨着，但却挂着笑，冲我招手让我快过去。

        “木兔学长，对女孩子不要说这种话。”

        “诶？是这样吗……嗯……那，夏汀下次要快点！”

        “那不是一样吗。”赤苇放弃了。

        我走过去，感觉表情上已经带着惊讶了，不用写，木兔学长已经说道：“我可是主将！”

        “我和小薰可没被主将大人你等过哦。”白福学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迅速消失。

        “那……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木兔学长有点脸红，他稍微偏过一点头不看我，大声说，“是我把夏汀拉来的！要负责！”

        “请装作没听见就好了。”赤苇面不改色。

        我在夜色的掩盖下绝不承认又开始发红的脸。

        啊啊啊，真是，木兔学长在说什么啊！

        枭谷的校园不小，从体育馆走到门口都要走一段距离。原先还在女队时，大家总是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往出走，主将说都是女孩子当然是结伴更安全，于是我们总是一起走到车站，路上偶尔还会去买一点关东煮吃。

        “今天那个女生，是你们队里的吧，夏汀，”木兔学长被赤苇隔在了最右边，走了没两步路，就探过脑袋问我。

        见我点头，他有些不解地说：“她为什么要那么说，我感觉你明明很喜欢球队啊。”

        诶？

        “笔记写的超——认真，照片也都好好留着，而且白福和我说你做经理也很厉害，只做了半年吧，但什么事情都可以安排好，那样不就说明，其实你超喜欢你们队吗？”

        我，超喜欢我们队吗？

        “喜欢自己的队伍，肯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超喜欢我们队，每一个人我都很喜欢！因为我和他们打赢过很多比赛，并且，”木兔学长突然揽过赤苇的肩，大笑着说，“也一起输过很多次。”

        赤苇无奈地撑着木兔学长的半边身子，但也朝我点点头：“没错。”

        “排球比赛肯定不可能只会赢，嗯…当然了，我只想打能赢的比赛！不过输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他站直身子，神采奕奕，“输了就好好练习，不断练习，这次输了下次赢了就好了，但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真花，哦对真花同学，她要是把输球的不甘心丢到你身上，那太差劲了。”

        我站在车站，木兔学长和赤苇冲我摆摆手，向远走去，我借着月光，看清木兔学长的背影，他撑着腰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哈哈大笑，又马上低头开始思索什么，即便是结束了那样强度的训练，他整个人还是充满活力。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木兔学长消极的模样，木叶学长他们休息时候的告诉我，他们管那叫“泄气模式”，我开始做男排经理后肯定能经常看到他那副场景，叫我不用去管，他自己会振作的。

        而我，也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越发的佩服起木兔学长。

        我不知道别人到底如何想，但是泄气也好，消极也好。人肯定经常会面对这种事，大多人都要花很长时间去对抗情绪，调整心情，但是木兔学长不同，他对排球的坚定其实完全超过了他的消极，即便是因为一些小事情开始消极，不出十分钟，又会找到让自己觉得充满动力的目标。

        一心不乱。

        这是形容木兔学长的绝佳形容词，可以轻松说出，输了再赢回来就好，打不好就拼命练习的人，绝不会是普普通通的人，即使那些话很容易说出口，能做到的人却不多。

        我现如今闭上眼睛，都能想起ih时木兔学长扣球的模样，如果说我真的那样热爱我的队伍，那我怎么会在那一刻祈愿，也想拥有那样的王牌？

        所以木兔学长。

        我打开手机，上面是妈妈和爸爸发来的短信，说要晚些回家。

        我走下地下铁车站的楼梯，行人从我身侧匆匆跑过。

        木兔学长啊，也许你能猜对对方的球路和拦网方向，但是关于我的内心，你猜错了。

        我第二天中午才想起来朋友帮我带牛奶的事情，昨天被木兔学长突然拉跑，钱还没有给，于是走到朋友的课桌前拍拍她，递过去几枚硬币。

        “诶？小夏，怎么了？”

        我在纸上写：昨天麻烦你帮忙买牛奶的钱。

        “牛奶！对不起小夏我又忘记了！我们几个去吃便当了，啊啊啊真的对不起！”

        “完蛋了！我完全忘了！”

        “我也是！”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话，昨天的牛奶是谁买给我的呢？

        朋友们又说起来周末一起玩的事情，我因为不能说话也很难参与进去，干脆又回到了座位上。

        是谁买的牛奶？

        这个疑问伴随我整个上午，英语课被点起来提问时还在神游，好在因为我的病，英语老师没有让我念课文，我坐下去的时候，他不轻不重的提醒我，下一次英语小测我绝不能还考那样的成绩。

        啊……英语真是烦人的事情。

        “夏汀同学，”我下课的时候走出教室，刚好看到赤苇迎面走来，他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但是神情认真，“中午好，今天的训练也麻烦你了。”

        我摇摇头，本想写字又想起来自己带了手机，干脆打字给他：承蒙大家关照了。

        “木兔学长让我问你，周末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动物园玩？”

        动物园？

        等等，一起去动物园？

        一起去？！

        和木兔学长一起去动物园？

        诶？为什么？难道赤苇和他说了什么吗？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不不不也不是说不喜欢木兔学长的意思，但不是那种意义的喜欢吧！

        而且赤苇不是说会保守秘密吗，不对，这本来也不是真的，但这要怎么办！要不要去！不去的话……我刚刚才做经理，也说了想和大家多熟悉，嗯……一起去的话应该能更了解木兔学长吧，但是，果然好奇怪啊！去的话要怎么解释关系啊！

        诶是替班经理和主将的关系，不不不，那样不会一起出去玩吧！

        一个学校的学长和学妹……

        那完全就是坐实关系不一般了啊！

        我一下子混乱起来，要是能说话也肯定语无伦次，按了半天键盘打错了好几个字，赤苇可能看我反应太大，连忙补充道：“大家都会一起去，听说动物园里有猫头鹰宝宝，他们吵着要去，干脆就变成社团活动了。”

        啊……猫头鹰宝宝嘛……

        原来是这样。

        社团活动。

        我瞬间尴尬起来，被自己的脑补和纠结羞耻的想转身就跑。

        我赶紧在手机上打字：很抱歉，周末已经和其他朋友约好了，下次请一定让我参加！

        赤苇点点头：“没关系，如果突然想去的话，我们大概十点会在动物园门口集合。”

        说完他走进了他们班的教室里，剩下我站在原地还觉得空气中飘满了尴尬因子。

        一定是昨天白福学姐一直在说我暗恋木兔学长之类的事情，今天才一下子误会了……

        又是在赤苇面前，感觉更说不明白这件事了。

        啊，我的嗓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啊！

        我重重地叹气，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会把牛奶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上学就是循规蹈矩的做事，每天要经历的都差不多，偶尔有一两个小突发状况，一般也不会影响上学的主旋律。

        我做女队经理开始，每天的部活时间也早成为了我的习惯，真的要说，就是刚不训练的那几天真的很不适应，放学后还会不知所措地在学校逗留一会，那几天我回家也比平常早，可惜父母不到□□点都不会回家，谁也没发现这件事。

        于是我又回到以前回家的时间以后，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接连在男队待了一周，逐渐适应了男队的训练状态，近距离观看木兔学长的扣球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因为能一直在场边观察，我发现木兔学长的背部肌肉相当发达。

        相比较其他的主攻或者副攻选手，木兔学长的背部都显得更加有力量，当然他扣出的球也就更加刁钻。

        每当他打出超小斜线的球，肩膀的肌肉和后背的肌肉都会活动起来，从我的角度看去，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看得入迷时，白福学姐会坏心眼的给赤苇打手势，于是赤苇便飞速和木兔学长传达信息，以至于我每次都会被木兔学长的突然转头吓到。

        两个人目光接触，木兔学长眼神实在太坦荡，搞得我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也会觉得害羞起来。

        几次下来我晕晕乎乎，惹得监督老师大吼：“木兔！不要扣了球就到处乱看！”

        我的确是喜欢木兔学长对于排球热爱的坦率，但接触了才觉得有时候太过坦率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夏汀！我每次扣球后都不看我啊！”

        当，木兔学长，枭谷的王牌，我目前的主将，我十分崇敬的对象举着毛巾在我面前抗议时，我感觉即便现在我能说话，也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帅吗！不厉害吗！不喜欢吗！”

        不……倒也没那种事……

        “嗯……但夏汀本来就是来找我成为王牌的原因吧，不看我的话，要怎么找到啊？”

        这一句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我也不例外，整个人都傻在原地。

        “木……木兔学长！”

        木兔学长抱臂看向赤苇：“嗯？怎么了。”

        “不……该怎么说，嗯……”赤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白福学姐捂住嘴“哇哦”一声，我则有一种很微妙的被捕食者盯上的感觉。

        木兔学长说的没有错，也许一开始我决定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木兔学长身上王牌的因素，我想知道他如何训练，如何生活，必然也想知道他是如何成为王牌的，但这种事，木兔学长竟然也能猜得到吗？

        很抱歉，我接下来会好好注视木兔学长的。

        我在纸上写后举给他看，他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众人：“来吧！继续训练！赤苇给我托球！”

        “啊—好。”赤苇略显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着表示没事。

        木兔学长成为王牌的第一条，隐藏在粗神经下的敏感。

        可以说出输了就赢回来，但是察觉到被对方拦死的斜线球会努力练习新的球路。

        可以因为被人封死消极十分钟，但是会察觉到观众的视线和鼓舞声。

        木兔学长，是又细腻又粗犷的人。

        我没忍住，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这几句话。

        “小夏，她又来喽。”白福学姐在休息的时候悄悄对我说。

        我已经不用猜就知道，现在体育馆的门口还扒着一位一年级的女排自由人，表情肯定是赌气那种，死死盯着我看。

        老实说，真花到底想干嘛啊？

        我闹不明白。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如果过去开门她肯定转身就走，但是每天她又都会来看。

        假装看不到就好了。

        我在纸上写了给白福学姐看。

        白福学姐摇摇头，有些不认同：“一直这样也不行吧小夏，那孩子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

        不太一样？

        我扭过头，正对上真花的脸，她先是吃了一惊，但意外的今天没有马上就跑，而是自己开了门，向我走了过来。

        “对不起夏汀前辈！那天是我说错话了，请您骂我吧！”

        真花突然在我面前鞠了一个90度的躬，我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想去扶她，但她坚持不动，整个身子都绷得死死的，也不抬头看我。

        “真花同学，夏汀不能说话，你得抬头看她写的字。”赤苇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真花如梦初醒一样直起身子，一脸惊慌，我无奈地拍拍她肩膀，她又低下头，接着猛地把一个东西推到我怀里，大喊：“夏汀前辈别忘了喝牛奶！”然后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牛奶？！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为什么是牛奶？！

        “哦！这个是第五体育馆旁边那个贩卖机才有的吧。”木兔学长凑过来。

        第五体育馆？第五体育馆就是女排练习的体育馆啊！

        所以那天也是真花送来的吗！

        “木兔学长你怎么会知道？”赤苇问。

        “嗯—因为这种蓝盒子的只有那边有来着，之前贩卖机旁边贴了我的海报！所以每个贩卖机都去看了！”

        赤苇一脸果然的表情，我盯着手里的牛奶，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我就说吧，小夏，那孩子果然很喜欢你呢。”白福学姐说。

        “下次，那位真花同学来的话，要不要一起训练？”木兔学长突然对我说。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门口响起非常响亮的一声：“要！”

        监督老师第一个笑起来，他原本并不理会我们这边的事情，但这会已经开口道：“是那个文藤女校的长野吧，那就一起来吧，但只能捡球也可以嘛？”

        “可以！”真花已经折返跑了回来，冲到监督面前，一脸严肃，“什么都可以！请让我参加训练！”

        我站在那里，目睹着一切，总觉得好像是真的又好像不是，要不是手里的牛奶盒还带着凉意，完全真实的出现在我手里，我甚至会有一种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的感觉。

        木兔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白福学姐身边去了，我自从不能说话，耳朵真的很灵敏。

        他用他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小声说：“给她看了吗？”

        白福学姐说：“看了，那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

        木兔学长兴奋地朝赤苇举了个大拇指：“嘿嘿嘿！我厉害吧！”

        赤苇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用他一直以来冷静地声音说：“嘿嘿嘿，木兔学长她已经听到了。”

        木兔学长猛地转过头，我第一次没有转移视线地看向他的眼睛。

        谢谢。

        我用口型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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