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新客谁人来

春风里。

        是这个镇子的名称，有着六七个村落，八千多口人，从来都是自生自长，自给自足。

        你种田我种树，你养牲口我磨豆腐，我酿酒你烧窑，你打铁来俺打井。

        你能种出棉花我就可以纺织成布，他就能够开个染坊。

        于是便就有了当裁缝的，有了卖衣服的，便有了小镇上的一些店铺。

        还有一些教书育人的先生，不用你花钱，反正你教儿童识字就行，总之短不了你的吃，少不了你的喝。

        有开面馆酒楼的，有煎饼包子羊汤面的。

        也有卖菜卖米面的铺子，有做糖葫芦捏糖人的摊子，有编竹子做扫帚簸萁的，有拿那些猪毛什么的制笔杆的。

        镇子不大，却是应有尽有，只是没有那些赌场青楼喝花酒的。

        有镇长十年一选，有村保五年一换，没有官府衙门，但是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因为这里有一个不朽的人。

        为什么说不朽？

        因为有几岁的儿童叫那人哥哥，有年轻人叫那人叔叔，有妇人叫他弟弟，有壮年男子喊那人大哥。

        更是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喊那人“爷爷？”更有六十来岁的人喊他“祖宗”？

        但是却喊的那么自然那么实实在在。

        所有镇子上村子里有什么难事，或是乡里乡亲互相有什么矛盾的，村保镇长解决不了就会请来那人。

        不论什么大惊小怪，他一来就大事化小，没有之一。

        他有一个奇怪又好听的名字：相逢。

        传说这个镇子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而这个“相逢”，就有着两千多岁甚至更久的年纪。

        一代一代习以为常，一辈一辈生老病死，而这个“相逢”，依旧青衫不改少年郎，所以就有了什么哥哥叔叔老爷爷爷祖宗的。

        当然还有更多的是喊他“相逢”的，这些都是那些年岁不大的孩童喊的。

        因为他们觉得那么俊俏的少年郎我怎么能够喊什么叔叔爷爷祖宗？

        直到这些人到了身子老了，走不动路了。

        说话嘴里常漏风，看人常把儿子当做孙儿，你说吃饭他说我听见了，你说睡觉他说我不饿的时候，才老老实实实实在在的喊那个青衫少年，叫祖宗爷爷！

        这春风里就是这么朴实，醇厚的一年一年，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过了两千多年。

        其实只不过是大世界里的一缕尘埃，在烽火狼烟之中，被这个名叫“相逢”的家伙创造而已！

        这里就是一个小天地，小世界。

        在这里，相逢就是他们的神，在这里，相逢就是这的天爷。

        多少岁月之前，就为了一个“人”的一句承诺，相逢在那个世界，两个天下，两不相帮。

        随你们打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里，有我相逢守着，保留乱世的一粒净土。

        你管它是一个幻境还是一缕相思幻化的世界，我就要守住那一份美好安详，直到我身死道消。

        其实只是对那个“人”的一段相思成灾，一份念想罢了！

        多少岁月溜去，相逢依然青衫不改。

        曾有许多成为故人的人，在儿时坐在星空下，看着星星问相逢：

        “镇子外面有什么？我能到镇子外面看看吗？”

        这时相逢就会嘴里叼着一根草或是一只野花，笑着对那些孩子说：

        “外面和这里一样，有天地有日月有山水，也有和咱们这里一样的所有，还有许多这里没有的许多。”

        相逢仰望星空：

        “更有许多的杀人放火，人魔妖怪遍地打架斗殴，更有许多的勾心斗角，险恶人心，可是外面的世界再多的东西都没有咱们春风里这里唯一的东西。”

        孩童们就会问是什么？

        “和平安详美丽！”

        “那是什么？”

        相逢这时总会扬起眉头，如草长莺飞：

        “那是一份美好，长久的思念……好了，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嘛，好好活着天天开心就行……”

        ———

        ———

        相逢想着那些过往岁月的美好时分，看着头顶清丽的夜空。

        星星一眨一眨在和他调皮的玩耍着。

        多美的岁月静好，

        多好的宁静空气。

        相逢就这样飘到一座山头那里。

        趴在看不见的云儿上面，低头看着一座古老的山峰。

        一个人影从山间冒出，身上穿的比相逢好不到哪里，一脸大胡须，双眼似铜铃，飘到相逢身下，笑着说道：

        “好久没见您来这了，今日怎么想起？”

        那人皱了皱眉头：

        “有心事？”

        相逢在云端坐起，拍打了几下身上的袍子说道：

        “小山神啊！你随我在这里有多少年了？”

        小山神说道：

        “两千八百六十二年另俩月两天。”

        相逢的眼睛有点发亮：

        “你日日无事可做，就这样天天记着？”

        山神苦笑：

        “我又不是您，谁家生孩子了，谁谁谁该读书了，谁成亲了，谁家骡子下崽了，谁家……”

        “停……”

        相逢骂道：

        “看来不是无事可做，而是以监督我为乐啊！”

        “顺便顺便，学一学相逢的治世之道啊！”

        相逢悠然说着：

        “不知不觉，都那么久了啊！你如今后悔不？”

        山神低头沉思几下说：

        “说不后悔是假的，只是您都熬了这么久，我又怎会埋怨，若不是您，说不得当初我早就灰飞烟灭了！还得谢谢您啊！”

        相逢淡淡一笑：

        “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这都快三千年了，外面还在打架吗？”

        “您可以出去看看啊！反正我是出不去的。”

        山神心里嘀咕着，想出去就直接说呗，难不成我还会拦住你？

        哎！这么久了，你也算可以了，为了一个不是人间的“人”，就为了她的一个念想，一缕孤魂，你……已经足够了！

        相逢忽然拍了山神脑袋一巴掌：

        “想可以想想，但是别在我面前想那些事情啊！”

        山神立刻躬身。

        “山里的那个东西还好吧？”

        “很好很好，这些年的平静，愈发温润了。”

        相逢抬头看了看天空，问道：

        “假如，假如这里会消失，你有把握保留住那东西几分？”

        山神犹豫片刻答道：

        “不死的话能有三分，死的话怎么也能留住一分。倒是您相逢啊，日日操着这里的闲心琐事，我总觉得您的修行有点那个了……”

        相逢不再开口，心里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璀璨的夜空，晚风徐徐。

        早春的夜晚，徐徐晚风。

        相逢就看见那夜幕的顶端有点蠕动？

        像是银河在流动，仙人在饮酒。

        相逢眼神凝重，在云端站起了身子。

        山神已经全身爆起，一副大敌当前的姿态。

        相逢挥了挥手，示意山神放松：

        “也是，这么多年了，我今儿就出去看看，不然就会有天外来客了。”

        相逢用心声对山神说道：

        “万一真的有事，记得，一定要保留住一些。”

        山神点头，额头竟然有些微汗流下。

        相逢清啸一声：

        “有贵客临门，小生当然要亲自迎接，只是不知是故人还是新客啊！”

        话声一落。

        相逢的身子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星光刺入了天穹顶端。

        那里好像有一道口子破开，透露出一丝金光，瞬间消失不见。

        山神擦了擦额头。

        感觉那丝金光，竟是无比的久违！

        是不是这里的小天地，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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