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起卦

顾雍然眼睛倏地瞠大。

        他是修炼之人，冥冥中对一些与自己有关的人、事、物心有所感，非常正常。

        但是让他纳闷的是，明明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林绯容”这个名字，怎么他的心脏却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

        难道是这少女跟他有什么渊源不成？

        见少年还傻愣愣地待在原地，阿容秀眉蹙起，问道：“你们仙师都是这样起卦的吗？”

        站着发呆就是起卦的话，这卦是不是起得太随便了？

        “我这是在静心！”再度被阿容怀疑的顾雍然，不由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起卦当然要先静心啊！”

        “唉，你个门外汉，懂啥？”他说着，像赶苍蝇般挥了挥手，“一旁乖乖看着，仙师我给你露一手。”

        顾雍然说着，人就已经朝着屋中角落走了过去，把放置在角落里，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香炉一手抄起，然后就走回了房中放置烛台的桌子上。

        “好好看着，我这才是起卦！”他斜乜了阿容一眼，伸手从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灰，朝除了烛台就空无一物的桌面抛洒而去。

        而在抛洒香灰的瞬间，顾雍然的右手已是骈指为剑立在胸前。

        按说香灰也是灰，被他这么一下子抛洒出去，应该会漫得满屋子都是灰尘才是。

        那些香灰最初确实是有蔓延之势，但还没等它们飞洒开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阿容敏锐地感觉到，屋中倏地出现了一股微不可察的微风，将分洒落下的香灰卷起个小小的龙卷，在少年面前的桌子上接连不断地打着旋儿。

        不多时，香灰终于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

        但是那些香灰落在桌面上后，却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胡乱搅动化作一片旋涡，香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合变幻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在桌上图案形成的刹那，顾雍然终于睁眼。

        仔细打量了桌上香灰凝合成的图案须臾，他眉心一拧，忽的吐出一句话，“这是……”

        “蒙断之象？”

        阿容当然不知道顾雍然这话的意思，闻言只是问道：“什么是蒙断之象？”

        顾雍然却没理她，只继续径自打量着桌上香灰凝出的图案。

        阿容垂眸瞥了桌上的图案一眼，下一秒就挪开了视线。

        桌上由香灰凝出的图案，是由数条拇指粗细的线条结合而成。

        那些线条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像是带着一股玄妙的韵律，除非是像顾雍然这种出身仙门的仙师，或是那些没有头发的尊者，常人根本没有办法领会其中的奥妙，更别说从上面瞧出什么讯息了。

        但是这么一副完全看不懂是什么东西的图案，跟自己的身体所在有哪门子的关系？

        阿容心中纳闷，顾雍然却是紧紧盯着桌上的图案，眉头皱得更紧。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低喃着道：“金鸣锵锵，如日正阳；祟祟狡狡，迷雾飘飘。以水蒙天，天地复蒙胧而不显，体魂征蒙而混沌；无感于外，于应于内……”

        说到此处时，他似是有感而发，伸手在图案的右下方画了一竖，香灰上的图案竟是倏然溃散，慢慢消褪平整，便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看着桌上倏地变得一片平整的香灰，顾雍然的声音瞬间冷沉下来。

        “体魂之应尽断于水雾之中……”

        虽然顾雍然并没解释“蒙断之象”的含义，但是阿容一直都在边上凝神注意着他的举动，所以对他刚刚低喃着的话语，自然也是听得分明。

        而在听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时，阿容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晦暗之色。

        “体魂应尽断于水雾之中……”她若有所思，“这是不是说，我的身体现在差不多快死了？”

        顾雍然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卜算出来的卦辞之上，阿容突然开口，当即就将他的神志给召了回来。

        见阿容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却是双手抱胸飘在半空，左手那像葱根一样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右手手肘时，顾雍然当即意识到，这姑奶奶已经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一改先前那不正经的无赖作风，只摇头认真道：“不好说。”

        见阿容俏脸上浮现的疑惑之色，他解释道：“线索太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你生魂离体，这谁也说不清。所以我只能从卦辞上猜测一些线索。”

        阿容闻言，瞬间收起了那副用来威慑顾雍然的不耐烦神情，容色一肃，道：“请赐教！”

        顾雍然点了点头，又仔细思索了一下卦辞，才道：“‘金鸣锵锵，如日正阳’，这句话说的是你本身，你应是出身于中正之家。”

        他说着，目光转到了阿容身上，微微蹙眉道：“从卦辞上看，你的家世应该还不错，从你这一身打扮也可以看得出来。”

        无论是鬼魂还是生魂，离体时都会保留下当时的模样，包括穿着他们的打扮。

        只见少女身着青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纱罗袖衫，头挽随云髻，一枝嵌红宝石赤金缠丝簪斜斜插在右侧髻下，白玉般圆润可爱的耳垂上坠着红玛瑙攒珠耳坠，颈上戴着赤金嵌玉八宝璎珞，手上还戴了一个泛着温润光泽的翠玉平安镯……

        看那镯子的成色……

        嗯，比他身上最好的玉佩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现在看着阿容这一身的华服美饰，他虽多年不曾入世，有些不谙俗世风物，却也大致可以判断得出，阿容应该是出身富贵之家。

        再联系到“金鸣锵锵，如日正阳”这卦辞，只怕阿容出身的还不是一般的富贵之家，而是……

        阿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问道：“从我这一身打扮，你看出了什么？”

        顾雍然一摊手。“从你这一身打扮，就看得出你很贵啊！我看你应是出身官宦之家。”

        他又接着说道：“而‘祟祟狡狡，迷雾飘飘’，则是我这一占在寻你的身体所在时，为祟诡迷雾所遮挡。”

        大概是担心阿容听不懂“祟诡迷雾”的含义，顾雍然继续解释道：“世间之人生魂离体不少，一般因着身受重伤，或是陡然受到莫大惊吓，都有可能导致生魂离体，也有可能因为生魂离体而失去记忆。但是这几种可能，绝不会算不出生魂的躯体所在，更不会出现你这般情况，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自己处境略微有些猜测的阿容，已是接口说道：“所以我即便是身受重创，或是受了莫大惊吓，也没有那么简单。你的卜算既是被祟诡迷雾所挡，莫非……”

        “我是受了什么祟诡之物所害？”

        没想到她竟能得出这般结论，顾雍然不由惊讶地看了阿容一眼，下意识点了点头，道：“对。你如果是因为身受重伤、身体无法容纳魂魄，才导致的生魂离体，那你身上怎么也该出现些伤痕才对。”

        “但你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伤痕，连面容也不见半分憔悴，所以你应当是因为陡然受到惊吓，为了自保才会使得你的生魂离体。”

        得了顾雍然的肯定，阿容的思绪瞬间放开。

        她略一沉吟，便试探着问道：“而你卜算出来的剩下几句卦辞，则是在说我如今的身体与生魂之间的联系被阻隔，所以你卜算不出我身体的下落，对吗？”

        顾雍然这次是真真正正被阿容的聪颖所震惊。

        他对卜算之道虽然并不算精通，却也知道，卜算跟天机多少有些关联。

        而像卜算这种玄之又玄的仙术仙法，除非是那些专门研习过此道，或者是对卜算天机等方面有些天赋的人，否则普通人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解读出卦象、卦辞中所蕴含的真义，那么那些专修卜算之道的仙师，和那些没有头发的尊者，估计早就混不下去了。

        当然，世上对这方面有些天赋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说不上太少，千万人里总能找到十几二十个修炼的好苗子，加上有他在边上提点，这林绯容会这么快就理解卦辞的含义，倒也不算有多奇怪。

        但是如果事实真是如他所想这般，林绯容的确是出身于官宦之家，那她好好一个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惹上那些个“祟诡之物”？

        所谓的“祟诡之物”，指的一般都是妖魔鬼怪。

        能够逼迫凡人生魂离体的，没点修为道行的妖魔鬼怪可做不到。

        俗话说“人有三衰六旺，运有高低起伏”，最容易吸引妖魔鬼怪的，通常都是些运势低迷、心志不坚之人。

        虽然林绯容失去记忆，又被迫生魂离体，但她魂体上的阳气旺盛，看起来也不大像是会主动招惹那些个东西的人。

        所以妖魔鬼怪要盯上林绯容，逼她生魂离体，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相对那些普通人来说，却也没那么容易，远远不如去逼迫一个运势低迷的人来得轻松。

        此外运势越是旺盛之人，身上的阳气就越是强盛。

        阳气虽不如正气那般万邪不侵，但旺盛的阳气跟正气一样，对妖魔鬼怪会有所压制。

        世上的凡人多了去了，运势低迷的人也是随手一抓一大把。除了那些以采补之术为修炼之道的妖邪，一般的妖魔鬼怪都不会去打阳气旺盛、或是正气凛然的人的主意。

        就算是那些以采补来修炼的妖邪，想对阳气旺盛的人下手，一般也是采用引诱的方式，而不可能用手段逼迫阳盛之人生魂离体。

        因为气运越是旺盛、阳气越是强盛的人，魂魄与身体越是紧密契合，想让他们生魂离体，绝不是一件简单就能办到的事情，要付出的代价更不可能低。有时候甚至会因此变成这些妖怪的孽债，让它们之后的渡劫更为危险和艰难。

        能让邪祟诡物这么大费周章逼她生魂离体，这林绯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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