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学堂恩怨（一）

桃子起初没明白莫家私塾是哪家的私塾，直到她遇到了莫如蔓才明白原来是这个莫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桃子起初不明白，她明明记得莫家在苏州，怎么好端端到京城来了。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来罗家倒了，莫家便起来了，苏州的是老宅，老宅的生意一向是莫怀卿打理着，京城这边的生意是莫家长子莫无晦打理。只是莫如蔓从前一直在老宅住着，年初才来到京城，是为了次年选秀的缘故。

        桃子起初根本没认出来莫如蔓，反倒是莫如蔓认出了她。当时桃子正沉溺在被她师父父抛弃的忧伤里，从前在别离镇就听老秀才说过，他年轻的时候让家里人送到私塾里做陪读，一年就只有过年才回去。桃子不知道，只当是所有的私塾都是一年才回去一回的便十分忧伤，不觉又红了眼眶，这时便听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地说道：“没出息，哭鼻子。”

        桃子一抬头，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又不记得哪里见过，那人却大惊失色，指着桃子说道：“你，怎么是你？”

        看来自己果然认识她，桃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船上遇到的小丫头片子，不是她健忘，而是这小丫头的确变化确实挺大的，而且似乎比从前更加好看了。桃子眼睛一翻说：“你是谁？”

        “你！竟然不认得我？”

        桃子瘪瘪嘴，心想这丫头长相虽然有些变化，脑袋瓜子却并没有什么长进。

        “不认得。”桃子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去教室里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乎，莫如蔓走过来，她身后跟的还是小红，她把桃子的小包袱一推，说：“这位置是我们家小姐的，你别处去。”

        桃子瞪起眼想发作，突然想起老吴说的话：“好好念书，别让你师父失望，别捣蛋，别惹事，大人废了好大功夫才给你找到这么个念书的地方。”其实老吴嘴里的好大功夫，也不过就是她师父父的一句话罢了，乔善言最爱做这种事，转眼就打听到莫家的私塾刚开，先生是一个顶方正有礼的人，且为人很是威严，立刻就把桃子安插进来了。

        桃子没搭腔，把小包袱捡起来，换个位置坐。

        一大摞书籍本子从天而降：“这位置是我们家姑娘的。”

        桃子咬咬牙说道：“你们家几个姑娘？”

        “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小红叉着腰说道。

        “你们家姑娘几个屁股？”

        “你！”

        “我怎么了。”桃子翻个白眼，又拖着自己的小包袱返回到刚才的位子上，说道，“既然是一个屁股，那这两个位置你选一个吧。”

        莫如蔓深吸一口气说：“两个我都要，我一个，我家丫头还有一个。”

        “你家行李要不要还有个位置？”

        “那可不一定。”

        桃子斜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拎起自己的小包袱坐到讲桌前的空地上，说道：“这里不错，莫大姑娘来不来？”

        莫如蔓见她这样，竟无计可施，说道：“没脸没皮，我才不去。”

        不多时先生来了，灰蓝色的长衫，须发皆白，一副博学的模样。看到地上的桃子愣了愣，遂皱起眉头：“你怎么坐在这里，成何体统？”

        桃子说：“桃子身份卑微，不敢坐凳子，只好地上坐着，况且这里距离先生近，听的清楚。”

        先生皱眉道：“子曰：有教无类，只要进了学堂，不分高低贵贱都是同窗，当相互帮助，共同学习。”

        桃子站起来说：“先生说的是，桃子受教了，劳烦先生给我指个去处吧。”

        先生一抬手，恰好指在莫如蔓身边的空位，说：“就在那吧。”

        桃子嘻嘻一笑说：“甚好，甚好，麻烦如蔓同学让让，”又说道，“有劳如蔓同学，帮我把臭咸鱼罐子搬来吧，我没手了，有劳啦。”

        莫如蔓没料到会有此一劫，可当着先生的面又无计可施，只好对小红说：“小红！你去！”

        “唉，何必呢，小红隔得远进进出出又不方便，先生刚说了，进了学堂就是同窗，你又何必支使她？”

        “你又凭什么支使我？”

        “不敢不敢，我只是请你帮忙，既然你不乐意那我还是自己来吧。”桃子一听连忙自己去端她的咸鱼罐子，先生注视着莫如蔓，目光愈发严厉起来，桃子心底暗笑，直夸自己聪明。

        莫如蔓看她过来一脸厌弃，又故意捂着鼻子说，“臭死了。”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偏偏她说了又故意让桃子听见，桃子当机立断决定脚滑一下。只见她“啊哟”一声倒下了，那咸鱼罐子稳稳地落在莫如蔓桌子上，汤汤水水撒了她满身。

        不等莫如蔓反应，桃子便扑上去道歉连连，满脸的悔恨溢于言表，仿佛恨不得以头抢地。

        悔恨交加道：“哎呀，这可怎么办，这身衣服就算是卖了我也赔不起啊，如蔓同学你可不要怪我呀！我听说如蔓同学家世显赫该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吧，我可真后悔，真后悔啊！”

        莫如蔓恨得牙根痒痒，暗想，怪不得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人无赖到这个地步，自己的确是无计可施。只好冷着脸说：“你快起来吧，我当然不能和你一般见识，别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先生严厉的脸色终于略有缓和。

        “那就好，那就好，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通情达理。”桃子偷笑着就坐，一个上午过去，几乎憋出内伤来。

        桃子看着莫如蔓又青又白的脸，愈发觉得自己机智英明更胜从前，真不愧是她师父父的得意门生。想到师父父……桃子就很难过，她叹口气，又想到未来一年都要面对着莫如蔓那张嘴脸，愈发难过。人生啊，怎么总是那么不如意，或者说，她的人生啊，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如意。

        难过归难过，饭还是要吃的。这时候她想起自己的臭咸鱼，咸鱼虽臭，吃起来却很香，这个道理就和做人一样。桃子晃晃悠悠走去饭堂，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对于她这种精神旺盛的人实属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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