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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过年(二)


没有什么能够比我们的生活更加残酷,再美好的想象……终究也会被现实击败。何况,程饮涅的人生已经步入了倒计时,用顾怀彦的话说,余下每过一天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也醒不过来,应该是很恐惧的一件事吧!

        走出朝东陵后,程赟赶忙将斗篷披到了他的身上,“夜里凉,让属下送城主回房休息吧!”

        走了两步,程饮涅忽然说道:“程赟,这几日你就不用在我身旁侍候了,有婢子们就够了。你好好歇息几日,过了元宵节就去长桓保护免免和梦儿吧!我这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一直被程饮涅记挂在心的程免免正站在锦尘的门前,“对不起,我没有找到迎春花。”

        隔着一扇门,程免免只能隐约见到她模糊的身影,锦尘温柔又强势的声音随之响起,“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刻意为难你吗?”

        程免免笑道:“是又如何!我只是想让你过一个开心的年罢了!”

        锦尘道:“你这般讨好于我……难道不是为了见识我的容貌吗?如若我是钟离春、孟光之辈,你还会为我寻迎春花吗?”

        程免免道:“孟光肥胖貌丑,却与梁鸿在山区间谱出了举案齐眉的佳话;钟离春凹头深目、昂鼻结喉,却有着旷世才华!她为齐王献计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才使得齐国大安!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妲己、妹喜之流祸国殃民……一个人,是否值得我为她去找寻迎春花,与她的美丑没有关系。

        如若姑娘一直将我视作贪图你美色的登徒浪子,我愿终身不再来此寻你!那两个月就权当是我自作多情罢!”

        说完这些,程免免起身向邝芷萝房间走去。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与锦尘之间的故事到此结束,唯一的遗憾便是他始终不知道锦尘的真实面貌。

        而当他走至邝芷萝房门口时,却也没有走进去。

        因为他隔着门缝在她床上见到了另一个男人,邝芷萝正坐在他的大腿上揽着他的脖子为他唱歌。

        她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清脆,给了人无限的遐想空间,让人们甘愿臣服在她的歌声里,流连忘返。

        程免免紧握着手中的珠钗叹了口气,那原是他打算送给邝芷萝的新年礼物。他之所以没有寻到迎春花就回来,也只是为了同她一起过年而已……想来,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自邝芷萝房门离开后,程免免很是随意的将手中的珠钗打发给了一位姑娘,内心却布满了孤独与落寞。

        不仅仅是由于一个人的孤单,更是因为思念一个人的惆怅。人在他乡,本就难过……尤其是除夕这样的日子。

        每每想到邝芷萝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情景,他的心都会蓦然一紧,“……这两个月你不仅学会了唱歌跳舞,还学会了如何讨男人的欢心。”

        而事实却远非他想象的那么不堪。

        抱住邝芷萝的男人正是绍康,一曲完毕,绍康便将她放到了床上,“以后小心些,刚才多亏我及时将你抱住,否则指定要将头摔在床柱上。”

        邝芷萝笑道:“绍公子是心善之人,芷萝为你轻歌一曲就当做新年礼物吧!”

        绍康很是感激的向她作了一揖,“难得,还有人肯陪我过新年。”

        邝芷萝问道:“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都聚集在一起……公子怎得偏生来了我这里?”

        冷笑了一声后,邵康才无精打采的说道:“我上次来时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姨夫盗取婴孩,取血练功。我表妹管不住她父亲,就把这一切都充耳不闻,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自己闷在房里借酒浇愁……我住的那个地方早就不是家了,里面充满了丑恶与肮脏!

        今天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可我知道……那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新日子可言,每一天都浑浑噩噩的。

        我真怕……哪天我也会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魔鬼。”

        邝芷萝柔声安慰道:“公子不必难过,若是实在不想回家……就留在芷萝这里陪我过年吧!”

        绍康摆了摆手道:“你不是说会有人专程来陪你过年吗?我岂能如此不识趣。”

        听过此话,邝芷萝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难过,忍不住嘀咕道:“二公子怕是不会来了,他应该正在和一位手持迎春花的姑娘在一起吧!”

        难过了一会儿后,她又用一张笑脸与绍康相对,“你我都是被忘却的孤单人,不妨就凑合着聊聊天吧!至少咱们俩人在一起时,不会显得那么落寞。”

        盯着她看了半晌,绍康突然抚摸着她的脸蛋说道:“你长的真像一个人,像我喜欢的人……只是你比她更加平易近人,也更容易让我毫不顾忌的说出心里话。”

        邝芷萝道:“能够与公子喜欢的人相像,是芷萝的荣幸。”

        绍康颇为感慨的说道:“她很少会像你这么和颜悦色的与我说话……你所给予的温柔,是我穷极一生都无法在她那里讨到的。”

        邝芷萝问道:“纵然如此,公子还是会执着下去吗?”

        犹豫了些许时候,邵康才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我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思念于她,至少这一刻……我迫不及待想见她的心,是真的。”

        纵然有邝芷萝在他身边,那铺天盖地的寂寞还是如洪水般席卷而来。怪不得人常说,独孤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从你爱上某个人的那一刻开始的。

        而他说的这些,柳雁雪是不会知道的,他所有的悲伤,柳雁雪也感受不到。

        此时,柳雁雪正靠在顾怀彦肩头安然熟睡着,就连她在梦中呓语所念及的都是顾怀彦的名字,也只有顾怀彦。

        云秋梦拿着一根筷子悄悄绕到了他二人身后,正要使坏去戳柳雁雪的头发便被顾怀彦一掌推开,“不许调皮,否则我就把你吊到树上下不来!”

        在顾怀彦这里碰了钉子,云秋梦只得将目标转向贺持,整个离忧堂只有他还处于精神满满的状态中,“大哥,咱们出去堆雪人儿好不好呀?”

        “好嘞!”贺持当即与她击了一掌。

        细雪纷纷扬扬落下,每一片洁白如玉的雪花都像是有生命的,它们以各式各样的姿势在空中舞动了一阵才与大地融合。

        银装素裹的世界中,云秋梦与贺持两个大孩子配合的极为默契。区区半个时辰的功夫,院落里便陡然生出了十几个雪娃娃。

        为了更加形象,二人还从厨房翻出一些胡萝卜、黄瓜等插在雪人脸上当做鼻子、眼睛。

        自他们脸上的表情便不难看出,他们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云秋梦只顾与贺持在雪地里做游戏,却忘记了她曾带着夜枭姬在某一家店铺门前也堆过小雪人儿。

        那时她是负气出走的,甚至一度诅咒金刀派那三位过年吃不到饺子。如今欢愉满足的她定是想不到,自己当初随口而出的气话竟一语成谶吧!

        少了阮志南的金刀派显得十分死气沉沉,没有一丝年味。尽管有蒋氏兄妹陪在身边,阮信依旧闷闷不乐,到底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不如自己的孩子好。

        为了讨好阮信,蒋连戟听从她二哥的话,大早起便进了厨房忙活。看那架势,当真是把自己当做阮家未来的女主人了,对下人们颐指气使的,傲慢中透露着威风。

        蒋连君趁人不备偷偷溜到了云家堡的废墟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云伯父、云伯母、乃霆兄长,连君来看你们了……”

        对着废墟磕了几个头后,蒋连君泣不成声的哭诉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因此而死,我从头到尾想害的只有秋梦一人而已!

        如果我知道我的行为会间接害到你们,我一定不会指使云投做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你们死……原谅我好吗?”

        从汪漫自杀那一刻,蒋连君已然后悔了。到底他是在云树夫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蒋家堡的振兴更是离不开云树的扶持。就像他所说,从头到尾,他想害的人就只有云秋梦一人而已。

        可惜事与愿违,他想害的人依旧活跃在这万丈红尘中,不想害的却个个与世长辞,与他人鬼殊途。

        哭了好一会儿后,蒋连君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并将双手握成了拳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云秋梦!如果她一早就死了,我又何须与云投串通一气?”

        将责任全部推至云秋梦身上后,蒋连君的心里突然释怀了不少,“没错!真正害死云伯父一家的是云秋梦,不是我……”

        他成功的用语言麻痹了自己,自此更是把云秋梦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甚至对天起誓要杀了她为云树一家报仇雪恨。

        在旁人看来,如此牵强附会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对于深处在良心谴责中的蒋连君来说这一点也不荒唐。

        他急需一个理由来让自己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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