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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七章 何言悔意


娄胜豪向来自视甚高,他堂堂幽冥宫帝尊的身份是不会去沾染蒋连君这种人的,派遣被他瞧不起的孙书言去做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

        当他将心中所想告知阿姣时,阿姣立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此方法虽好,可您既然有心利用蒋连君来对付云秋梦,为何不直接将这件事告知孙堂主呢?

        若是孙堂主与其勾结该当如何是好?属下担心他们对付完云秋梦以后,下一个遭受算计的就是您啊!”

        “区区两只丧家之犬,也能算计到我?我可不认为他们有能耐和本钱算计到我。至于孙书言,他在弘义堂韬光养晦这么久,我正好借机看看他的野心与本事。

        我不了解他,以后怎么对付他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就算他真要与蒋连君联手,我也丝毫不惧,引火上身这种名声还栽不到我头上。”

        除了和顾怀彦在一起时,任何时候的魔帝都是自负满满,能被他瞧上眼的人是少之又少。

        生活背景与阶级都和他有着天差地别的阿姣却并不这样认为:“难道帝尊没有听说过‘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句话吗?小心驶得万年船……

        单独一个蒋连君自然不值得帝尊为其费神耗力,可万一他真与孙堂主联起手来……只怕不好办。”

        盯着阿姣细细看了半晌,娄胜豪麻利的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莫不是孙书言背着我练了什么盖世神功?否则你何苦那么怕他。”

        “帝尊多虑了,属下怕的不是孙堂主,而是蒋连君!”阿姣忙不迭的解释道。

        缓缓将手背到身后,娄胜豪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蒋连君?那等亡命之徒,你怕他做甚?真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此时,阿姣的状态已经接近抓狂的,她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攥住了娄胜豪的衣袖,双眉紧蹙:“帝尊是否还记得蒋连赋是如何死的?又是否记得蒋昆是如何死的?他们二人可是蒋连君的父兄,他能不报仇雪恨吗?”

        “那你……想不想为阿俏报仇雪恨呢?”娄胜豪淡淡的问道。

        提及已经故去的妹妹,阿娇的泪眼早已不受控制汩汩而流:“阿俏之死是我这辈子无法逾越的伤痛,我自然想为她报仇雪恨……可我知道蒋连君暂时还不能死,因为帝尊不允许他死。”

        她的悲伤实在于心中封锁太久了,就像是装满酒的酒缸一样,当你盖上盖子将其完全封闭后,你闻不到酒香自然不会醉。

        可若是有人不小心将缸底敲破了一个洞,用不着打开盖子,酒香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就算你不醉在其中也不可能置身之外当做什么都没闻到。

        难得有个机会可以发泄,她哪里肯错过。掩面哭泣了一会儿,阿姣才在娄胜豪的许可下悄然蹲到了地上。

        一直等到她情绪逐渐好转,娄胜豪才望着远处的天空开口道:“既然你也想为妹妹报仇,不妨尾随孙书言同去。”

        认真思索了片刻,阿姣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再怎么恨透了蒋连君……也不会亲手杀了他的。”

        “这是为何?”娄胜豪饶有兴致的问道。

        伸手拭去眼角残留的一抹泪珠后,阿姣才起身走到了娄胜豪身前:“既然帝尊相问,阿姣便不再隐瞒了。怕是没人知道,因为黑堂主曾经在烧死蒋连赋与剿灭蒋家堡这两件事后,在他的弘义堂中忏悔了许久……

        我亲耳听到他说他本心并不想害人,可他是帝尊的堂主,注定了要一生一世服从于你和幽冥宫。你于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所以为了报效之恩……他愿意做任何有违本心之事。

        黑堂主在世时待我与妹妹皆如兄长一般,既然他觉得剿灭蒋家堡是错,那我便饶了蒋连君一命!纵使我知道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杀死他,但依旧是我放过了他!”

        娄胜豪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毫无波澜,双手手心却冒出了细密的汗。

        沉浸在悲痛中的阿姣丝毫没有主意到那些细微末节,仅仅知道自己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悔意。

        犹豫了许久,几乎快要将下嘴唇磨破的阿姣才壮着胆子问道:“虽然我替黑堂主英年早逝感到惋惜和心痛,但我知道帝尊原本不想杀他,所以我对你没有半分记恨。

        可我真的很想问一问,替黑堂主问一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放肆!”

        甩下一声严厉至极的低吼后,娄胜豪扭头便消失于阿姣的视线中,最终……他还是没有将“后悔”二字当做回答说出口。

        可是不说不代表没有。

        回无极殿的路上,娄胜豪极为难得的将“失魂落魄”这四个字展现了一次,口中不住呢喃道:“如此说来,冷光终究还是完完全全的死在了我的手上……很久之前,当我派他去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死便已经死了罢!

        活着,只是为了报答我当年的救命之恩。就算我没有错手将他杀死,他余下的人生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留在我身边的,也仅仅是一副供我驱使的木偶而已。”

        被他遗留在原地的阿姣始终没有离开,因为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娄胜豪可以一而再而三的视那些生命于无物。

        “锦尘帝姬之死你不曾后悔,黑堂主之死你也不曾后悔……即是如此,你为何又屡次三番的去拜谒黑堂主呢?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否,我终其一生都无法了解真正的你……那个躲在面具后面的你。”

        对于阿姣而言,此刻最重要的莫过于蒋连君与孙书言了。

        一旦孙书言要拉拢蒋连君来对付娄胜豪,阿姣便再也不会将他视作堂主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精心细致。

        而那个逼迫阿俏跳崖的蒋连君,阿姣心里是很矛盾的……既希望他能够继续活跃在这万丈红尘来弥补黑冷光心中的悔意,也盼望着他有朝一日能横尸荒野。

        迫于云秋梦如今的势力,蒋连君从始至终都未踏进过家门半步,只是偶尔会悄悄溜到附近打听一下蒋家堡现如今的情况。

        从前热闹非凡的蒋家堡,如今仅有蒋连戟、黄管家和两名婢女在。

        对于蒋连戟来说,与从前相较,眼前的日子虽然冷冷清清,但至少这是在自己家里,没有寄人篱下的疏离感。

        家里其余三人几乎是习惯性的劝解她不要沉浸在过去中无法自拔,从前的好与坏都已是过眼云烟,人是要向前看的。

        其中一名年纪稍涨些的小丫鬟,曾提出替蒋连戟物色丈夫的请求:“三小姐,咱们家里不能没有顶梁柱呀!你不妨招个才德兼备的上门女婿。这样一来,咱们既不用担心会被旁人欺负,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这么消极怠慢。”

        原本,蒋连戟因为心中牵挂阮志南是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此事的,但看着年迈的黄管家以及萧条的蒋家大院,她终究还是松了口。

        可无论媒婆给她介绍多少优秀的青年才俊,她的眉头都未曾舒展过半分……到底,还是心中那个人难以放下呀!

        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阮志南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绝情,更不会一点儿不关心在乎她。

        天真的蒋连戟当真还以为能够靠着祖上遗留的财产衣食无忧的过完一辈子,却不知蒋家堡的财富早就被蒋连君败光了,唯一值钱的东西就只有那张地契了,根本就没有银两供养这四张嘴。

        从蒋连戟回到蒋家堡那天开始,主仆四人所有的开销几乎都是阮、云二人一力承担的。他们偷偷派人将银钱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偷偷塞给黄管家,并嘱咐他不许向任何人提及,尤其是三小姐。

        除此之外,阮云二人还加派了几名高手日夜在此轮番巡逻,一是为了保护蒋连戟的安危,二是为了守株待兔。

        “只要蒋连君敢现身,杀无赦!”这是云秋梦下的一条死命令。

        这还要源于她和程饮涅的一次对话,也就是程免免动身回无眠之城的那一天。

        送别程免免回停云台的途中,云秋梦表示愿意一生一世照顾程饮涅,并希望程免免能够常常来此看望他们兄妹二人。

        程饮涅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会一辈子留在长桓被你照顾的,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唯一,更不是你的所有。

        何况,无眠之城才是我的家……人呐,不管在外面过着多好的日子,也永远无法舍弃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家。”

        目视着程免免离去的方向,云秋梦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如此说来,哥哥对无眠之城的感情确实很深。”

        “因为那是我的家,家中有我牵挂的人,有一份让我永远也抹不去的回忆和思念……这世上哪一个沦落天涯的游子会不想家呢?”

        说这话时,程饮涅满脑子都是云乃霆的身影。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一生中,只有云乃霆带给他的快乐最多,也最纯粹。

        只要一想到云乃霆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朝东陵中,他的胸口便隐隐作痛。

        他们是过命之交,是荣辱与共的兄弟……纵使暂时的天人永隔,也无法阻断程饮涅对他的思念与执着,所以他是一定要回到无眠之城去的。

        整段对话,云秋梦记忆最深的便只有两句:人呐,不管在外面过着多好的日子,也永远无法舍弃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家。这世上哪一个沦落天涯的游子会不想家呢?

        若非云家堡已经毁于一场烈火中,若非云树与汪漫已经身归黄土,怕是云秋梦也不会心甘情愿留在烈焰门做这劳什子的掌门与盟主。

        故此,她断定杀人逃逸的蒋连君在外指定过不上什么好日子,绝对比一般的人更想回家,何况家中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

        事实证明,云秋梦所想是对的。身负命债在外漂泊的每一天都极其难熬,有时就连一日三餐的温饱都成问题。

        他也很想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哪怕赚的再少都无所谓,吃糠咽菜也比乞讨偷窃要好的多。

        奈何他从小所过皆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他既不能去码头做苦力,文化修养一般的他也不能教书育人。

        勉强有几处他能去的地方,他又不敢去。一旦被别人认出来他的身份,那便是死路一条,饿死街头也比被别人杀死强。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管是清晨的朝阳还是黄昏的晚霞,都是可怕恐惧的。因为他每天都处在担惊受怕与食不果腹中,有时候等到两三天才能混到一个馒头吃。

        对未来没有指望的人,是不敢盼望天亮的。

        得知蒋连戟回家的消息后,是蒋连君近期最为开心的一天。他很想回家与她兄妹团圆,但是他不敢。

        聪明如他,自然不难想到云秋梦会借机派人潜伏于蒋家堡门口,只等他上门来一个瓮中捉鳖。所以,他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才会穿着一身早已破烂不堪的夜行衣,小心翼翼的在家门口附近溜达。

        有时候,一声简单的猫叫都能将草木皆兵的他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的谨慎虽然没有被云秋梦派去的人发现身份,却被娄胜豪的眼线发现了行踪,并摸清了他的习惯。

        娄胜豪办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既然云秋梦是他一统武林的最大障碍,他自然要摸清这个对手的底细。

        稍稍用些功夫便得知了她与蒋连君之间的宿仇,正好幽冥宫与他也有一些牵扯。

        既然双手都和自己过不去,那边先让他们两虎相争一番,自己也好渔翁得利。可是蒋连君实在太过胆小怕事了,哪里敢向云秋梦出手?

        没办法,娄胜豪只能再次去借孙书言的手鼓动蒋连君主动迎战云秋梦了。反正不管他们哪一方死了,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又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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