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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重头大戏


祁晟是费了大半年的光景准备好这一出戏的,太后与他同坐一条船,自然是早就告诉了他今年要开寿宴。而这寿宴,却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宴席,他们祖孙联手,将给祁成皇最大的压力:由太后提出立东宫,朝中各太后党呼应,将祁晟推上东宫之位。

  这一切计划得刚刚好,他们料定届时太后寿辰,祁慕寒还是陷在与会阒的作战之中,毕竟事关三个国家,哪能这么容易就结束?

  然而事实再一次出乎他们意料,祁慕寒居然在孤石山之后,连连胜出,半年内不仅胜了会阒,还令西凉与会阒签订了和谈协议,传入民间,一度被誉为美谈。

  这种情况下,太后只能是破罐子破摔,准备硬把大皇子祁晟捧上太子之位了。

  太后捻起一颗葡萄,悠悠然对祁慕寒说:“哦?只有一个人的戏曲?这倒是有趣。皇儿,你说呢?”

  她将葡萄放入口中,嘴一瘪一瘪地咀嚼着,没有牙的嘴边皮肤像失了水的橘子皮,表情夸张地看着祁成皇。

  祁成皇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公孙薇眼尖,见他杯中的酒就没有断过,酒色泽红艳,与他们喝的都不一样,是那日他在珩月殿留下、特供自己喝的“红玉酒”。

  “听惯了大戏,这偶尔的清词小调,想必也是别具一格的。”祁成皇道,“上戏吧。”

  祁慕寒宽袖一挥,一道人影像仙女一样从天而降,白纱覆面,怀抱着玉筝,翩然落到殿中,玉手一拂,铮铮清鸣之声回荡在场中。

  公孙薇是当日提议的人,当然知道出场的这位就是玉妩颜,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玉妩颜,反倒是瞥向了祁成皇。

  太奇怪了,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看起来眼神疲惫且空洞,照理说,太后寿宴,他是怎么样也要装一装的呀……

  她蓦然想到了什么,对,这里是清和殿,当年宋妃在这里跳过一支舞,一眼惊鸿,他再忘不了她。

  公孙薇正独自唏嘘中,忽闻一声清冽的唱腔凭地而起: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唱腔是正宗京派唱腔,天色昏暗,殿上起了风,这唱腔像一把风刃,凄凄切切,刮得百官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孙薇转过头去,唱戏的青衣移着醉步,一颦一笑端的是倾国之姿,配合百转千回冷冽的唱腔,贵妃醉酒的憨态和怆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本来是寿宴,寿宴就要有寿宴的喜庆,但这出“贵妃醉酒”却端的就是一股子凄凉得不能再凄凉的味道,如果放到荒郊野外,倒有几分冷彻的阴森感。

  但奇就奇在,这人的唱腔竟像是有魔力似的,把场中众人的三魂七魄掠去了一半,每个人都像入了定似的,跟着这歌曲黯然神伤,竟一时不能自已。

  公孙薇摇晃着酒杯,想起六天前。

  陆府。

  “不行。”陆虎断然道,“我早已金盆洗手,不唱了。”

  公孙薇笑道:“你开个价,如何?”

  陆虎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公孙薇:“一百两?”

  陆虎一甩长发,傲娇道:“我一分钟的收入,还不止这个数。”

  陆家的盐运生意那是蒸蒸日上,陆虎这话倒也没有夸张。

  “我找春杏谈去。”公孙薇拍了拍手,一千两她是不可能出的。

  “回乡下了。”陆虎捻着兰花指,“养胎,本公子的三娃。”

  陆虎整个人瘦了不少,油腻的劲儿褪去,商人那精明的特性倒是没有变化。

  “恭喜恭喜。”公孙薇凑上去,“陆公子你想想,这可是真的在太后面前唱戏,当年春杏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陆虎悠然地抿了一口茶,“也不是不能去,但是你这个提议忒不厚道啊。”

  公孙薇的提议就是让他在宴席上唱一曲,既无戏台班子,连伴奏也只有一个。

  “太后喜欢听戏,京城的班子,她肯定听了个遍。”公孙薇说,“只有陆公子你,这种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她肯定是没有听过的;而且只有你一人,才更能显得你技艺出众!”

  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的小馆雅菜,更能使其眼前一亮,公孙薇想的这样,剑走偏锋,没准会更有效果。

  而且太后本就与祁慕寒不对付,若是弄其它的贵重礼物,是再怎么样也比不过祁晟的。

  公孙薇的半拍马屁有了点效果,陆虎拨着杯中的茶叶,有点不做声了。

  公孙薇察言观色,“说不准大殿下这次会请来京城最棒的戏班子,陆公子若是怕,也是可以不去的。”

  一声清脆的响声,陆虎将手中的茶盏猛然放到桌子上,“我怕?他奶奶的,我学唱的时候,这帮草台班子还没有出山呢!都是草包!老子一出场,定把他们碾得渣都不剩!”

  “对,碾碎他们!”公孙薇一看激将法生了点效果,赶紧附和道。

  -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陆虎唱得投入,唱腔圆润又绵长,其时黄昏刚过,一轮薄月挂上树梢,秋风稍起,众人心头纷纷被摄去了魂魄一般,偏生筝音又婉转,与陆虎的唱词宛如花月相生,一声啼转便开出一朵花。

  公孙薇不由得回眸看了一下祁慕寒。

  祁慕寒也在看着她,两人都想到了很久以前桑姐的勾栏戏坊,想到了那时候他们在戏台下看戏,互相试探、却也暗生出了一份情愫。

  祁慕寒伸出手,握紧了她的手;公孙薇脑海里又浮起桑姐的脸庞,想起她的枉死,那时祁慕寒为了护住苏豫、护住公孙府,选择了牺牲桑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祁晟正在看着场上的戏曲,一张脸不辨阴晴。

  仿佛一枚石子掉在池塘中击起一丝涟漪,公孙薇想到他第一次从柰城回汴京,一次又一次地用计,残忍地迫害她身边的人,于是涟漪越扩越大......她的手冰凉地颤抖着,祁慕寒察觉到她的变化,反手一扣,将她整个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

  他在告诉她,一切有我。

  公孙薇平复了一下心绪,回头望向太后,太后停止了所有动作,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显然这曲陆虎唱得那是如臻化境。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祁成皇,祁成皇黯然神伤,竟眼角隐有泪光。

  公孙薇倏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就有疑问:“贵妃醉酒”这唱腔原不是这样的,虽然暗含几分怆然,但更多的是侧重于贵妃醉酒的憨态,而陆虎偏偏唱的是愁肠千转,倒不像“醉酒”这一折,倒像是“马嵬坡”了......

  原来这戏,并不是只为太后,更是唱给祁成皇听的。

  君王落泪,赐贵妃三尺白绫;这样的唱法,岂不是勾起祁成皇过往的思忆?

  公孙薇知道这一切是祁慕寒私下的改动,望向他:这也太残忍了吧?

  一曲唱罢,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场中众人鸦雀无声,有些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唱得虽是无话可说,可是放在这寿宴上,也太凄然了些。

  “好!”太后头一个喝起彩来,将陆虎唤至台前,与他交流了几句,惊讶地发现这千娇百媚的青衣竟是一名男子,不由得更是欣喜,赏赐了好些。

  陆虎退去后,太后对祁慕寒道:“是唱得不错,有心了。”

  难得太后欣喜,祁慕寒也当仁不让地收下了这份称赞。

  太后此刻轻咳了一声,有些生硬地对祁成皇道:“三位皇孙都大有出息啊。”

  祁成皇心神还未归位,心不在焉道:“正是。”

  “皇儿日理万机,也操劳了。”太后说,“今日正是哀家生辰,不如就将这太子之位立下来,也好为你分担分担。”

  百官顿时捏一把汗,真正的重头戏到了!

  祁成皇额前的旒冕微晃着,缓缓直起了腰,像一只应激的老猫,病重时仍不忘警戒,“不知太后是想立哪位皇儿做太子?”

  来了,百官紧张起来,这是直接与太后呛声了。

  太后端庄地扶了扶簪子,乃笑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当然是陛下说了算。”

  “哦?朕说的,母后便能同意么?”

  太后微笑道:“陛下说笑了,哀家乃是一介女流,陛下要征得的是百官信服、要求的是天下归心。”

  公孙薇听得心下一阵暗笑,太后表面上是这么说的,可谁不知她私下培养了多少太后党,这些人还能支持祁成皇的决定?

  她尚不知祁慕寒在汴前,就已经交代齐凌布了一盘大棋。

  祁成皇缓缓望向祁玉骞,沉声道:“二皇子德才兼备,朕想立他为太子。诸位,意下如何?”

  百官面面相觑,太后使了个眼色,顿有一人站出来道:“自古立嫡先立长,陛下,大皇子祁晟在柰城多年,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有了这人开头,太后党开始接二连三地站出来,纷纷赞同立祁晟为太子。

  祁晟站出列,谦恭地道:“本王一心为大祁,这太子之位,由父皇来定夺就是。”

  至此为止,祁成皇提祁玉骞为太子,太后党提祁晟为太子,祁慕寒的名字竟是没有一个人在提。

  公孙薇看了一眼祁慕寒,见他仍是淡然自若地喝着酒,满脸的不在乎。

  祁成皇的目光扫了过来,定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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