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苏炙夜的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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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已带来了初冬的一丝气息,夜晚的风特别凉,拂在脸上还有刺骨的感觉,苏炙夜在青玉坊的屋顶上已坐了很久。
前夜公孙薇被迷晕以后,祁慕寒回到王府继续筹措下一步举动,一夜未眠,而他独自在院子里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天,皇帝的圣旨就来了。
他成为了禁军副统领——在他意料之外,却在祁慕寒的计算之中。他知道祁慕寒并不会只让他做一个副统领,很快整支禁军都要在他的掌握下。
祁慕寒最近执行入驻东宫的计划越来越快,甚至有迫不及待的意味,仿佛一个武学刚入门,连内功心法都还不会的人,就要开始在江湖杀人了。
数年前,他带着苏冕的殷殷嘱托,来到汴京暗中辅助祁慕寒,那时候的祁慕寒与他一般,都是半大的少年,双目沉静,脸上有不属于他年龄的冷厉,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使他的脚步踏乱一步。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夜更深了,苏炙夜长身站起,雁江边的风很大,拂得他的衣角飘起又落下,十里河堤边一眼看不到头的柳树在婆娑起舞,勾起他那一晚的回忆。
其实不仅祁慕寒变了,他也变了。
喝下最后一口酒,苏炙夜长臂一挥,酒壶在夜空中划出的一道长长的弧线,毫无选择地落入滚滚的雁江。
他身子向下一纵,落入青玉坊阁楼的回廊前,往前拐过一道弯,推开一道门,扑面而来一阵缭绕的香气,闻之令人头脑昏涨。
寒雪正坐在床沿,蒙着面纱,用绸巾蘸水替沉睡中的公孙薇拭脸,一边拭一边扇着扑面而来的香味。
见苏炙夜进来,寒雪赶紧放下手中的物事,朝他施了一礼。
“出去吧。”苏炙夜淡淡说,“这香你受不住。”
寒雪正被这香熏得不辨东南西北,巴不得赶紧走,闻言便将水盆放下,捂着鼻子快步出去,连门都不记得关上。
苏炙夜抬腿往床边走去,坐在床沿,偏过头看着沉睡的公孙薇。
她睡得很沉,因着那夜的酒与迷药作用,脸上还残留着绯红,浓密而卷翘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光洁的额头沁了些汗,眉头微蹙,仿佛正遭遇什么梦魇。
苏炙夜视线移到旁边的水盆,将方才寒雪留下的绸巾依旧蘸了些水,要替她擦拭,正要碰到她的脸时,犹豫了一下,依旧是继续了。
不知是不是寒雪离开时忘记关上门,风从门外灌进来,吹淡了室内的沉睡香,公孙薇眼皮挣了一下,手忽然抬起来,握住了苏炙夜的手腕。
“慕寒——”公孙薇低吟一声,不舒服地扭了一下脖子,身上的被子稍稍滑下,露出脖项间藕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苏炙夜心猛然一跳,赶紧别过头去,手腕依旧被那双手握着,力道虽然不大,可他并不想挣开。
过了片刻,暗自调匀了气息,他才敢将目光转过去,赫然见公孙薇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有眸光微弱地闪着,在极力聚焦。他一惊,袖摆朝空中一挥,内力卷起一阵风,将那门“砰”的一下关上。
烛火重新归于稳定,房内的香味又开始馥郁,公孙薇略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苏炙夜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可不能醒过来,按照他们的计划,她还得再睡个一天一夜。
虽然料到了公孙薇体质过人,寻常迷药未必能让她沉睡这么久,得加上沉睡香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可这门不过才开了一小会,她竟然就能挣扎醒来,这一点还是很让苏炙夜意外,如果不是他来,恐怕她就醒来了吧?他有点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将她的手轻轻拿下,放入被窝中时,触手碰到一块冷硬的东西,捧起一看,是那枚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祁慕寒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戒面是上等冰玉,雕着一根细密精美的羽毛,随时要飞出来的样子,就像那天珩月殿上,她跳的那支惊鸿舞,身上的白羽熠熠生辉,整个人像飞舞在夜空的精灵。
苏炙夜放下她的手,目光移到她的脸庞上,只见她脸上现出一股倔强的神色,红唇紧抿着,如此不甘心、如此想挣脱些什么,像在被烈火灼烧、力量却喷薄而出的绝艳凤凰。
内心有一团火在横冲直撞,苏炙夜缓缓低下头,向那双红唇靠近,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欺瞒自己——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烛火猛烈跳动了一下,公孙薇的手也跟着抽动了一下,冰凉的戒指触到苏炙夜的皮肤瞬间,他倏然醒了几分,艰难地将自己的头抬起,将她身上的被子重新拉好,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月光透过窗棱洒进来,苏炙夜经过燃烧着的沉睡香时,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出神地看了公孙薇片刻,竟然伸手掐灭了桌上燃烧着的香,将剩余的香放入袖中,推门远去。
-
祁慕寒这两天眼皮几乎都没有阖上,在王府与皇宫之间连轱辘转,珩月殿上刺杀一事,桑莺莺已经画押招认,将一切的罪名都包揽了下来,祁成皇阅读罪状,怒不可遏。
“荒唐!”书房里,当着数名大臣与两位皇子的面,祁成皇一掷那纸押状,“死了八名命官,折损朕十三位禁军,绑架使团,毁朕的追月宴,这竟是一名女子幕后所为?”
“父皇,这其实并不奇怪,”祁晟开口了,“臣记得江东旧朝统治下,那里的女子并不同于我们祁国女子,是最有主意的。”
祁成皇一下子就想到了宋贵妃。
祁晟:“所以臣这事是由一名女子幕后策划,也不足为奇。”
祁成皇转向祁慕寒:“你怎么看?”
祁慕寒答道:“儿臣同意大哥的看法。”
祁成皇靠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烛台,却想起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耳边战马嘶吼,眼前战火纷飞,那一场战事宋国用了特制的毒液,祁国士兵折损大半,差点全盘败北。
他绝不允许江东势力再度重启,威胁他治下的祁国。
“明日处斩那名女犯人,将营地里其余的那群江东人,全部押下死牢,严加审问,不管审出来些什么,五日后,将这批人全部处斩!”
祁慕寒往地上一跪,道:“父皇,儿臣查得很清楚,此事是那女子一人所策划,其它人并不知情。”
“父皇,儿臣也请你开恩!”祁晟这次居然也附和祁慕寒。
祁成皇冷着脸,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对身旁的王公公道:“拟旨,此事无需再议。”
其他人还想再谏,祁成皇怒吼道:“退下!”
祁慕寒站起身来,躬了躬身,道:“父皇既已决定,儿臣只有一个请求,便只让这名女犯人在午门前处斩,其余的百姓不过都是些妇孺老幼,当众处斩恐怕影响人心,求父皇给他们一个全尸。”
祁成皇沉思片刻,道:“可以,便押赴刑场,刀决罢。”
祁慕寒只能谢恩,躬身退出,众人也一一告退。
众人既退,祁成皇马上提笔,给祁玉骞写去了一封信,封好口,交由太监王公公。
“三弟,明日处斩犯人一事,还是由你亲自去监场吧,为兄我便不去了。”祁晟负着手,与祁慕寒并肩,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祁慕寒没说话,四周黑暗,他的脸浸在黑暗之中,祁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兄年纪也大了,见不得这种场面,有劳三弟了啊。”祁晟的内心其实已经乐出天际,只是不刺激一下祁慕寒就不甘心。
祁慕寒说话了,“苏豫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
他仿佛是在与祁晟说话,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祁晟的嘴角一沉,原来祁慕寒已经知道吴岩的真实身份、要与他摊牌?
想到祁慕寒中了苏豫那一针,却没有毒发身亡,他心中忽然警钟大起——祁慕寒这“帮手”又是什么意思?帮谁?
然而祁慕寒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马车前,连最基本的道别都没有,钻进马车里,扬长而去。
祁晟脸色阴晴不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
阳光透过窗棱,洒在了床上,公孙薇的眼皮动了几下,茫然地睁开双眼。
头晕、口渴,四肢都酸软无力,床是陌生的,四周的环境却是眼熟得很,正是青玉坊的阁楼。
桌子上摆着一大杯清水,应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她费力地穿上衣裳,走到桌子边,咕咚咕咚喝掉,感觉精神头都回来了一大半,心中却有些疑惑不定。
正准备推门而出,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声音很熟悉,是寒雪与另外一位青玉坊的姑娘。
“你说这香怎地烧得这么快?这样恐怕公孙小姐睡得不够沉。”
“怕什么?现在时辰还早,等会我们把这包药撒到清水里,喂她喝下不就好了?”寒雪漫不经心说。
“唉,公孙小姐也是可怜,都见不到桑姑娘最后一面,她们一直挺要好的。”
寒雪闻言,冷哼一声,恨恨地说:“这个祁国女人便是个扫把星,她家的破事一箩筐,上次宁王差点就杀掉了玉姊姊;这一次虽然不知道桑姑娘是怎么回事,但是从殿下与玉姊姊他们下药都要瞒着她的情况下,这事肯定也与她公孙府脱不了干系!”
“嘘,你小点声啊……”
两人边说着,轻轻推开门,一下子惊呆在当地!
公孙薇不仅醒了,还穿戴好了衣裳,腰间别上了那把匕首,将挡在门口的寒雪往旁边一推,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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