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父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端木正德的身体猛地一阵摇晃，靠着旁边的柱子才能稳住了身体，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脸色和纸一样苍白。

        张烈刚想去扶，却被他抬手止住。

        在二人的目光中，端木正德一步步走出了房门，眼看就要消失在转角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以寒儿现在的状态，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的煎熬。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出现他刚才所说的那种情况。”

        他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顾云，微微行了一礼。

        “到时候，就拜托阁下了。”

        顾云闻言，看到一个父亲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请求，心里也是猛地一沉，郑重的回了一礼，目送端木正德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端木家大门，朝阳初生，温暖的阳光洒在门前的空地上。

        端木寒一身白衣站在大门之中的阴影里，旁边是顾云和张烈。而其他原本奉命守在门外的捕快，也被张烈尽数分散到了远处。

        面对端木寒，他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端木寒站在阴影当中，看着门外的阳光，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顾兄，你说，死是什么感觉？”

        顾云微微沉默之后，回答道。

        “我不知道，不过估计很不好受。”

        端木寒闻言摇了摇头，笑道。

        “是啊，死肯定是不好受的。但是你知道吗，在成为僵尸的这段时间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感觉生不如死。”

        “我不敢吸食人血，因为我怕只要主动吸一次，我就再也摆脱不了。但又不能不吸血，因为我会感觉很饿很饿，太饿的话甚至会发狂地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只能靠每天喝着动物的血来维持体力，用手铐铐住自己熬过发狂的时间。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慢慢撑下去，早晚能找到变回去的办法。”

        他突然停了下来，嘴角浮现出浓浓的苦笑。

        “但是我错了，我撑不下去。”

        说到这里，他缓缓转过头来，赫然已经变成了僵尸的样子。但是却已经和他昨晚的样子大大不同。

        因为他原本那双纯白的眼睛，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黑色，并且那些黑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在侵蚀剩下的白色，以这个速度来看，顶多一天，白色就会被黑色完全侵蚀。

        这个样子，赫然就是他之前所说的‘退化’。

        这一刻，顾云终于明白了，他撑不下去的原因。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门外的阳光变得明亮了一些，阴影和阳光的界限也来到了大门前，距离端木寒只有一米的距离。

        时间，已经到了。

        端木寒站在阴影的这一边，一步一步靠近那条生与死的界限，最终在剩下最后一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常人眼中的和熙阳光，在他眼里却是堪比岩浆的致命剧毒，只要踏出这一步，他就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全身都在发抖。

        之前所说的豪言壮语，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地崩塌，无论在心里怎么怒喊，却始终都踏不出这一步。就这样，他死死地站在原地，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整个人的情况再度变得不稳定起来。

        “我不想死……不想死……”

        精神开始变得恍惚起来，他的嘴里开始传出重复的呢喃，与此同时，黑色瞳孔开始慢慢地染上白色，眼看下一刻，就要变成僵尸。

        顾云见状内心一沉，没想到之前预想的情况真的出现。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准备如约出手。

        然而，他才刚刚准备动手的时候，却感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顾云转过头，看到了端木正德站在他的身旁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端木正德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端木寒走去。

        顾云估计了一下自己和端木寒之间的距离，确定自己可以在事发的一瞬间制止后，对王权正德的举动选择了沉默。

        这时候的端木寒正处在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对阳光的的恐惧，对自己懦弱的厌恶，对鲜血的渴望，在这一刻在他的脑中疯狂的交织，让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身体不住地发抖，嘴里的獠牙已经出现，只差最后一点瞳孔变白，就会彻底变成发狂的僵尸。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僵尸嗜血的欲望疯狂的侵蚀着他的意志，铺天盖地的恐惧让他已经无力抵抗，只差最后一点，就会让他完全沦陷其中。

        然后，他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威严声音。

        “寒儿，不要怕，爹在这。”

        声音响起的同时，端木寒的意识瞬间一清，看到了站在身旁的端木正德。

        “爹！”

        他鼻子一酸，伴随着这一声呼喊，内心之中一直压抑的痛苦和心酸瞬间喷涌而出，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爹，寒儿不想死，寒儿不想做僵尸，寒儿好痛苦啊爹。”

        一句接一句带着哭腔的话语，伴随着身体的颤抖，从端木寒的口中说出。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也不是恐怖疯狂的杀人僵尸，只是一个正在对父亲倾诉委屈的小孩。

        一旁的端木正德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心里仿佛针扎一般，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但却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

        “寒儿不要怕，有爹在这。”

        他握住端木寒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语气愈发缓慢的同时，率先一步走进了阳光之中。

        “寒儿乖，跟着爹走，听话，不会痛的，一点都不痛。”

        语气愈发的缓慢和柔和，让端木寒仿佛回到了幼时，被父亲哄着第一次和苦口药汤时的时候，他眼中带着迷离，抽泣着一步步跟在端木正德的身后，走到了阳光底下。

        一边走，伴随着阳光的洒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哭着惨叫出声。

        “爹，寒儿好痛啊，我们回去好不好爹。”

        但是尽管身体不停地传来剧痛，端木寒依然没有放开端木正德的手，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端木正德强忍住内心的剧痛，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寒儿别怕，有爹在，别怕，寒儿乖啊。”

        像是哄着爱哭的小孩，他的语气满是轻缓。

        就这样，两人一步一步，走到了阳光范围的中心，而在这个途中，端木寒的声音越来越弱，走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等到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最后的无意识呢喃。

        “爹，寒儿好害怕，爹，不要丢下寒儿一个人啊爹……”

        最后，在这句话过后，端木寒终于是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伴随着端木正德脚步的停下，端木寒再也维持不住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并且在短短几息之间，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蒸发。

        终于，在阳光的照射下，原来端木寒所在的位置，除了他原来的一身白袍之外，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粉末。

        而在这堆粉末的前方，端木正德跌坐在地，双手捧起白色粉末，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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