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亡者化砖活者志

第十二天早上的黎明是血色的！这是一位经历过那场战斗幸存下来的将军所说！

        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质疑！

        五天连续攻城，近万辽军饮恨城下，周军两千余人魂归此地。两千多百姓组成的团练兵，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此外，城内帮忙挖沟、抬木头的两千多百姓也死了一百多人；包括铁匠李涛洋在内，十几个工匠中箭。

        城内一片哀鸣，城外遍地横尸！

        两败俱伤，没有真正的胜利者！但是，从战略目的上而言，后周军正在接近自己的战略目标——将辽军挡住十五天！

        最外侧的城墙早就碎成一片片，不复存在！用土、木新垒成的八米多高城墙巍然耸立，上面的血迹如同水泥一般，糊住了每一块泥巴，粘住了每一块石头！

        箭支一排排散乱地钉在外墙上，甚至城墙两米多宽的土中，都有着箭头和断刀、碎石。三架八牛弩早就筋断木折，除了铁制的结构被拆下重新在城内组装成新的八牛弩，其他零件都被树皮绑成一团，上面淋满了油脂，随时可以化成一团火焰，抛下城墙。

        城墙内侧，木板铺成路面。透过木板，下面十米深的壕沟透着冷意。这些土都被挖到了新筑成的城墙之上，甚至在壕沟另一侧也垒起了三米多高的新墙。

        那新墙后面，疲惫不堪的老百姓和周军士卒还在挖土，相隔十米远的新墙在缓缓成形！

        “用这两道墙，两条沟，我有信心挡辽军三天时间，完成杨大帅交给我的任务！”曹彬看着李涛洋血淋淋的胳膊，信心满满！

        “曹小子，别太自信！这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盾！辽人人多势众，看到了吧，又有一万多辽军赶到，新的攻城车数量在增加，连八牛弩都快有二十台了！这玩意太霸道！要不是咱们制成的铁枪规格是特制的，光咱们射出去的一千多根，都能把第一道城墙轰成碎片！”

        “是啊！幸好您早有算计，否则麻烦可大了！这八牛弩是哪儿来的，不会是把太原府的守城器械都搬来了吧？刘崇那混蛋怎么会如此大方？”

        “估计是一小部分！刘崇又不是傻瓜，万一辽人攻伐大周战败，没准回手就把他灭了！他怎么可能在太原不设防？隆州城守城器械都搬来了，其他估计是从忻州等地运来的吧？已经十几天时间，拆开运输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李涛洋分析辽人马多、行动迅的优点后，曹彬难得地停止了话匣子！他冷冷地看着城头上东倒西歪的后周军，心头里一点点冷意渐渐堆积！

        如果放辽军进入一马平川的洛阳，从此中原腹地再无险隘，以耶律述律的贪婪和残暴，恐怕中原百姓所有的膏脂献上，他也不会满足！

        攻城拔寨、烧杀抢掠，三十多年前的悲剧曾经让中原大地一片血雨腥风。最后连引狼入室的后晋“儿皇帝”石敬塘都感觉到了害怕，不得不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人，才送走了这群贪婪成性的家伙！

        几年前，辽人南下汴梁，同样将繁华的东京城抢成一片白地，恢复了数年时间，依然和过去的繁华相去甚远！

        北方契丹人组成的大辽国，几乎成了中原王朝的噩梦！如果自己这一次没能阻挡住耶律述律，让他突破虎亭城，破开汾、潞两州未曾完成的防线，噩梦恐怕将再一次在洛阳上演！

        那样的话，自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想到这儿，曹彬的眼睛中透出一股坚定，闪烁着一份浓浓的战意！

        他转过身，向李涛洋深深一躬：“老先生，如果我战死此地，请代我向六殿下道别！男儿生当带吴钩，收取幽云十六州！我辈男儿，当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他大步登上城墙，将一具具尸体扛起来，摆在自己的身前。

        所有人目瞪口呆——没有人相信，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糟蹋自己战友的尸体!

        看着所有人惊呆的样子，曹彬一声断喝：“愣着干什么？他们死了，死了！难道我们都战死了，城池失守了，他们还能安然地躺在这儿吗？马革裹尸，可谁知道有多少人连具席片也没有而曝尸荒野！如果是我，此时躺在这儿，我宁愿和战友们一起战斗，化成他们身前的一砖一土，让他们当中更多的人活着回去，才是亡者的的心愿！”

        说到这儿，他大吼一声：“如果我死了，就把我摆在最中央，让我的血肉替你们挡住纷飞的箭雨，就让我长眠于此，永固北疆！”

        所有人默默地将一具具或敌或己方的尸体摆撂起来，然后将一排排木头挡在他们身前！

        无论如何，都要替他们遮挡一下，遮挡一下随时会飞射到他们肉体中的箭枝！

        提枪站在最前面，曹彬的胸口起伏着，盯着城墙下缓缓列阵的辽军，一声大吼：“我战死，由右厢都指挥使田赢指挥！”

        一名矮小的汉子站在隔着几十米外的城墙上，接声道：“田赢战死，由左厢都指挥使邵堂接着指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投降！”

        “绝不投降！绝不投降！”城墙上忽然暴出一声声呐喊！

        所有人的眼睛湿润了：这不是宣言，不是绝心，不是决定，而是一种最无奈的选择！

        死伤如此惨重，辽人会放过城中任何一个活物吗？

        绝对不会的！

        与其屈辱地死去，不如堂堂正正地与敌偕亡！

        右手提着砍刀，骆桑半只手掌上都沁着血迹。他的眼神无光，唯有仇恨：第九天早上，他大儿子被辽军挑落城下，尸体就埋在那高高的土堆下面，只露出半只胳膊，手腕上还缠着婆娘编织的蓝环线！

        而自己的小儿子，在搬运拒木刺时，被辽人的八牛弩射中，整个右腿断掉，现在奄奄一息，虽然还没断气，恐怕也活不过明天了！

        自己一家人，除了婆娘和两个女儿，只剩下自己还算完好——其实已经少了半只胳膊！

        他不怨站在兵士前的那个年轻汉子，不怨恨他把自己编入行武之中。这是命，是一个作为百姓的命运！

        如果换成是在辽国，他也同样会被征调参军，或许早早就战死在了部落之间的征战之中！

        但是，他却从心底往外有恨！

        恨这苍天，为什么不能给百姓一个和平安宁的日子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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