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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新与旧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姐妹俩坐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周小曼看到堂姑端着一大篮子菱角藤,  端着小板凳,  招呼二婶一块儿去荫凉底下择菜。

        当地人将野生菱角藤清理出来,  拿盐抓出苦水,然后放蒜泥跟朝天椒一块儿炒,配粥吃最香。姜教授夫妻喜欢这道乡间野味。每次周文忠回老家,  只要季节适宜,都会带。

        周小曼长睫毛忽闪了一下,  心头一动。今天姜黎没给堂姑跟二婶面子,  现在她们还得理菱角藤给姜黎的爹妈。周小曼可不相信这两人心中没有一点儿怨气。

        上午车子到村里,  有村民过来打趣,  说周文忠跟姜黎这对哥嫂看着可比弟弟弟妹年轻十岁时,  周文诚和妻子的面色可都尴尬的很。妯娌是天敌,兄弟呢,  也微妙的很吧。

        也许当年周文诚全力支持大哥读书的时候,  的确希望大哥过的好。可是如果大哥过的太好,他又每况愈下时,心中的滋味就难说了。

        她笑着看周霏霏:“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对了,你暑假作业不是有一道题做关于夏天的f1ash嘛。正好啊,  外面蝉叫的多欢实啊。咱们把蝉鸣给录下来吧。也是个素材啊。”

        周霏霏基本空手过来的,  还是周小曼贡献了自己的随身听。她笑着让周霏霏坐好了:“我去吧,  你皮肤那么嫩,  到时候晒得疼。”

        周小曼出去的时候,  正听到二婶抱怨:“多大的架子啊。看了人都不打招呼,以为自己真是城里的娇小姐了。奶奶都鼓出来了,都不晓得丑,要躲一躲。跟她妈一样的货色,骚.货一个,在学校里就勾引男人了。”

        二婶相当恨冯美丽。当初后者是整个港镇男青年心中的梦中情人,这足以遭女性的恨。冯美丽还主动追求周文忠,这又足以让良家妇女唾弃。所以周文忠当了陈世美,简直喜闻乐见。不正经的女人,活该被抛弃。

        何况当年她刚嫁进门,明明是婆婆没照应好孙子,吃肥肉噎死了。婆婆却把责任推给她,说她是丧门星,克死了长房长孙。后来还是她肚皮争气,生下了传根,才在这家里立稳了脚跟。

        堂姑在边上感慨:“啧啧,你家老大竟然将避孕药混在麦乳精里,骗冯美丽是学校的补品。你那时候还没进门,没看到。冯美丽为了再生个孩子,连香灰水都喝,吃剩下的草药渣子能铺满整条路。男人不想跟你生孩子,你就是送子娘娘都没用。老大是早就跟现在的这个搭上了吧,不然为什么不让冯美丽生孩子。”

        周小曼微微阖了下眼皮,待到她们说到姜黎怎么不正经时,按下了录音键,悄悄折回了屋子里。

        她最鄙视周文忠这人的一点就是虚伪。他生了异心,却用龌蹉的手段来逼着她母亲自请下堂。没有生育能力,对一个乡下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罪过。

        如果不是周老太觉得不下蛋的鸡没有资格吃补品,将后面三罐子的麦乳精拿去讨好喂奶的小儿媳妇,周小曼连存在都不可能。

        过了半小时,周小曼又悄悄将随身听拿了回来。她惊喜地现,谈话的人除了堂姑跟二婶以外,又多了一个周文诚。

        素材还真是丰富。两个女人先是大谈了一回姜黎的穿着是多么的不正经,勒的那么紧,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奶有屁.股,难怪当年周文忠还在学校里头呢,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了。当年就是先怀了一个,才大着肚子结的婚。可惜偷着养的,果然没有生下来的命。

        周小曼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茬。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姜黎的认知。姜黎的身上有种近乎于禁欲般的美感,冷静自持。周小曼没办法想象她为爱痴狂的模样。原来她对周文忠的感情这么深?

        后面两人似乎在窃窃私语,在蝉鸣的掩盖下,完全听不清楚。但这已经足以让小憩醒来的周霏霏面红耳赤。小姑娘大概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脏的话吧。

        姐妹俩面面相觑,周小曼按住想要出门理论的周霏霏,小声道:“咱们先听完,爸爸妈妈都不在。要是现在贸然跑出去,他们砸了随身听,咱们就有理说不清了。”

        两姐妹躲在周文忠的房间里,听完了后面的录音。前半截就是翻来覆去的谩骂,两个女人对姜黎的诸多不满。后面当周文诚加入以后,话题则集中在让周文忠给侄子买房上头了。

        堂姑的声音尖酸刻薄:“就该让他掏钱。都开着小车住着大别墅了,起码得拿出个头八十万吧。哪有自己吃肉,连汤都不让兄弟喝的。以后你们家传根可是得兼祧两房的。他挣的钱,还不是都该归传根。”

        周小曼听到这里,简直要笑了。黄佳也是女的吧,堂姑也就黄佳这么个女儿吧。也是,堂姑没有亲妯娌,不担心家产归侄子的问题。

        周霏霏憋不住了,冲出去跟那些人理论。周小曼赶紧追上去,她总不能真让一个九岁的孩子被人欺负了。

        二婶正眉飞色舞地表达对姜黎的鄙薄:“装的跟个贞洁烈女一样,要真干净,会大着肚子进门。还装呢,人家过来一闹,下面就见红了。啧啧,到了医院直接流下来个男孩,都能看出形状了。”

        周小曼吓得毛骨悚然。

        周霏霏则是“哇”的一声哭出来:“你胡说八道,不许说我妈妈坏话,你们这些坏人。”

        周小曼搂住小姑娘,满脸愤怒:“你们要不要脸,自己不知道挣钱过日子,一天到晚打我们家的主意,还有脸往我妈身上泼脏水。”

        周文忠夫妻几乎是跟周家老头老太一块儿回来的。

        别问周家两位老人为什么非得赶着下午日头这么毒的时候下田,他们每当周文忠回乡时都要来这么一出。反正后面周文忠回城以后,被迫在乡下过暑假的周小曼,就从未看过他们故意晒大太阳。

        周文忠面上浮着快活的神色。他今天下午不虚此行。港镇初中果然有暑期补习,他完全可以将大女儿放在乡下先过暑假,后面顺理成章地读完初中。

        大老远的,他就听到了周小曼遗传自她生母的高门大嗓,正在谩骂长辈。他恨得咬牙切齿,一下车就面沉如水地往周小曼面前奔。小小年纪,口出恶言,他得教教她规矩。

        周霏霏斜刺里冲出来,抱住了父亲,哭得伤心:“爸爸,他们欺负妈妈,骂我们是赔钱货,说妈妈不正经,说你挣的钱全是周传根的。”

        周文忠气得头皮胀,他厉声呵斥周小曼:“让你带妹妹在屋里睡觉的呢,为什么出来晒太阳。”

        周小曼还沉浸在对生母的感伤当中。

        她不怪冯美丽当年默许了娘家人将她丢回周家。当年的农村,一个被休回家带着女儿的女人,父母兄嫂不容,她要怎么活下去。况且生她的时候,母亲大出血,后来一直没有孩子。改嫁以后,也是看着丈夫跟继子的眼色过日子。

        周老太放下锄头打圆场:“哎哟,这日头,晒得人晕。囡囡肯定是晒到了,赶紧跟奶奶回屋去。”

        周霏霏一把躲开周老太的手,跑去找冷着一张脸的姜黎:“妈妈,我们回家去,这地方脏,人更脏,我们不要再在这里。”

        二婶反应过来,讪笑道:“哎哟,大嫂,你可别误会。我这正跟小凤姐说那个电视《郎才女貌》呢,我们在说颜如玉不要脸,勾引有老婆的人。囡囡可能晒到了,听岔了。”

        周文忠面色微变,心里恨得要死。到这时候了,老二的老婆还夹枪夹棒的。颜如玉是什么货色,那就是小三上位。

        周霏霏闻声折回头,跑去屋里拿了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里头传出了二婶的谩骂“就是个贱货,装得跟观音菩萨一样,什么骚货,哪个眼睛是瞎的?”

        她气愤道:“你还想撒谎抵赖,都录下来了!”

        周文忠勃然大怒,这随身听是谁的,他最清楚不过。他冷着脸,呵斥周小曼:“能耐了你,大人讲话,你都能录音了。”

        周小曼就护在周霏霏面前,低着脑袋不吱声。周霏霏愤怒道:“爸爸,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主持公道,反而就骂姐姐?”

        她微微垂了下睫毛,不骂她骂谁呢,不怪她怪谁?反正她是《魔方大厦》里的夏河银行,是垃圾堆,泼再多的脏水也无所谓。周总工还是孝顺儿子大度兄长,黑锅总有她和生母来背。

        周霏霏控诉道:“我让姐姐帮我录蝉鸣声做f1ash素材的。他们自己暴露了脏心思。你为什么还要怪我们听到了。”

        随身听里,堂姑的声音义愤填膺:“这么有钱了,还不拿个三五万出来贴补亲戚,真是一点儿心都没有。”

        姜黎微微抬了下眼睛,招呼女儿:“囡囡,我们走吧。我们不去台湾,妈妈带你去欧洲散心。”

        周传根跟黄佳傻站在车旁,一人手里还一份十块钱的冰淇淋。这是港镇能买到的最贵的冷饮了。他们这个下午实在吃得太痛快了。

        周小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黄佳。经过这么一出闹剧,黄佳再讨好卖乖,姜黎也生不出好感来了吧。这位黄小姐,成功进入银行以后自觉人上人了,可没少跟她那碎嘴的妈一唱一和嘲笑周小曼肥又蠢,四处散播她有多么不堪的消息。她那位妈妈,上辈子也没少在姜黎面前打周文诚老婆的小报告。

        姜黎的资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周文忠面色煞白,他最不堪的一面,他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人,就这样□□裸地暴露在了娇妻幼女面前。

        他恨死了这个随身听,恨死了带着随身听回乡的大女儿。非得显摆她有随身听了不起是吧!贪慕虚荣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

        周小曼搂着周霏霏的肩膀往车子走。姜黎要是直接将周文忠丢在周家村就最好不过了。比起恬不知耻的小三,她更唾弃出轨的有妇之夫,因为后者连最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

        周文忠喘着粗气,掉头上了车。

        周小曼心头冷笑。周文忠有自尊吗?没有,从来都没有。他所谓的自尊,在高位荣华富贵声名显赫面前,就是条摇尾乞怜的狗。

        回城的路,车上气氛到了冰点。周家往周文忠手机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他拒接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周文忠煞白着一张脸保证,以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囡囡的,绝对不会给外人。

        外人周小曼淡淡地看着窗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夕阳染红了天与地,整个世界,仿佛浸泡在浓稠的鲜血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人人都说女人极美极好,是港镇一朵水灵灵的蔷薇花。那个女人躺在血泊中,九死一生,挣下了襁褓里的她。

        女人深爱着的男人,他的一切都跟她们母女没有关系。

        一个人倘若为另一个人牺牲了自己的美好,那就不是爱了,那是没有意义的,那是对自己的践踏,应该被舍弃。

        晚霞鲜红色的亮光慢慢掠过了小区懒洋洋的大门,道路旁没精打采的水杉树。连上午被周小曼一脚踹碎了的花盆都得到霞光的眷顾,那黑泥散出腥臭的气味。

        周小曼的目光就随着孜孜不倦的霞光,从川川身上掠过。他身上穿着件半旧的足球运动服,原本高大的身形,此时佝偻着,在落日余晖下,说不出的萧索寂寞。

        窗户半开着,电风扇“呼呼”地吹,全是热风。外头传来“sho  me  that  smi1e  again”的英文歌旋律,是《成长的烦恼》主题曲。她高中以前,每年暑假都要重播的神剧。后来倒是不放了。

        她喊了一声“有人吗?”,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她又喊了一声“美美”,那只黏人的小东西也没出现。

        隔壁《成长的烦恼》告一段落,正播放着广告“汾煌可乐,大家齐欢乐”。

        周小曼脑子再不灵光,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汾煌可乐,都消失多少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翻书包。书看上去都非常破旧,有些地方还被撕破了,用透明胶带蹩脚地粘连起来了。一本厚厚的初二暑假作业,里面一个字也没写。

        房间里衣柜上镶着穿衣镜,映出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鹅蛋脸上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带着婴儿肥。椭圆形的眼睛,尾部微微往上挑,本当是妩媚的,却因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闪烁的茫然,显出了孩子气的无措。就连那纤长浓密的睫毛跟漆黑如墨的剑眉,也是稚气未脱。

        少女美的生机勃勃,如清晨含露的野蔷薇,美好的近乎于咄咄逼人了。

        这美的如此打眼,赶紧躲藏起来掩盖住。美即是原罪。

        她被这诡异而不合逻辑想法吓了一跳,旋即哑然失笑。她并不记得自己初中时究竟长什么样子。胖之前的照片,她全都烧掉了。

        只有烧掉过往,她才能解脱。

        虽然大学接受催眠治疗以后,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解脱什么。

        不知道可怜的美美怎么样了。这倒霉的小东西,希望它能安好。

        周小曼扫视着这五六个平方大小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便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一个衣柜外加一张书桌,足以将其余空间填塞的满满当当。房间西晒,闷热难当。

        她认出来了,这是周文忠从研究所拿到的第一套两居室,在机械厂小区。机械厂欠了研究所的钱还不上,便拿了三栋半职工宿舍楼抵债。

        她住着的这间,是用小阳台改造成的书房。一开始连门都没有,只一道竹帘遮挡。后来还是在她的一再哭闹下,才安装了拉伸门。

        搬家那天是她十岁生日,忙碌的大人们忘了这茬。她为此了好大的脾气,要求回去继续跟外公外婆住小洋楼。

        五岁的周霏霏一脸不赞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是爸爸给我们挣来的房子。爸爸是最棒的!”

        周文忠的感动可想而知。他激动地表示,他以后肯定还会挣小洋楼给囡囡的。

        果然一言九鼎。

        周小曼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无意识扫到了丢在地上的白色短袖校服背后,印着“机厂职工子弟中学”的字样,她心头无端生出一阵恐慌。她没有弯腰捡起校服,反而下意识地将它踢进了角落。

        她不喜欢自己的初中母校,或者说,她厌恶这学校。

        小学毕业后,她明明可以去上省实验的初中。但因为研究所规定,一个职工子弟入学名额是六年轮一回,周文忠怕耽误了周霏霏升学,愣是让她按照学区进了厂子弟中学。结果后来周霏霏小升初去了外国语学校。她读大学那年,刚读完初一的周霏霏又转学去了海城上国际中学。

        看,你心心念念的宝物,人家根本不屑一顾。

        她那位父亲挖空心思的蹩脚讨好,是多么可笑。

        被无辜牺牲的她,又多么可悲。

        周小曼记不太清了,初中三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只知道,单凭一件校服就能够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初中,她不愿意再面对。

        怎样才能换一所学校?她不想这辈子也活在残缺的记忆里。

        周小曼走出了房间,她需要一瓶可乐来给自己安慰。重生后现的这一切都让她隐隐焦灼,可乐能够告诉她,她是安全的。

        她在客厅的冰箱里找到了一瓶汾煌可乐,迫不及待地拧开了盖子。

        门响了,周文忠拎着袋子进来。

        他看着蓬头垢面的周小曼,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再看到她手上的可乐瓶,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这个大女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从上个月起就天天把可乐当白水喝,人都圆了一圈。

        不过胖了也好,省的整天穿着小裤衩叉着腿练体操,像什么样子。那就不是正经人该干的事。学生就该把全副心思用在学习上。

        周小曼沉默着,低声喊“爸爸”。记忆中,这位父亲面对她时,似乎从来就没有眉眼舒展的时候。他的慈父柔情,悉数给了周霏霏。

        她也是个孱头,再厌恶这个人,也得觍颜讨好。弱者大抵如此,人在屋檐下,唯有低头。

        小时候,她不明所以,真以为自己是姜教授夫妻嘴里的小公主,硬生生被惯坏了。殊不知在周文忠眼里,她这样的赝品就该垂眉敛目,有低人一等的自觉。乡下的小村妞,还真把自己当城里的娇小姐了。果然不知进退,浅薄无耻。

        大人欺骗了孩子,却又要求孩子无师自通,有身为二等公民的自觉。究竟谁比谁,更无耻一些。

        周小曼心底冷笑,主动接过了父亲手中的袋子,憋了半天,才做出笑脸:“爸爸,你辛苦了。”

        周文忠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沉着脸:“成绩单呢?”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去房间里翻出成绩报告册,毕恭毕敬地递到了父亲面前。

        初中时,自己成绩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中考前夕突然得知自己并非姜黎亲生,心绪受了影响,她应该能考进一所不错的高中。

        周小曼递出成绩单时姿态是轻松的。

        周文忠的表情却绝对算不上愉悦。他看着成绩报告册上明显被改动过的分数,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你期末到底考了多少分?”

        周小曼不明所以,她哪里还记得自己初二下学期的期末成绩,只能含混道:“成绩单上都有啊。”

        周文忠失望透顶,他丢下成绩册,掉头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周小曼茫然地看着成绩册,等现上面改动过的分数以后,她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解释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响起了炒菜声。

        她咬着牙,走到厨房门口,盯着那个愤怒的背影,鼓足勇气开腔:“我没有改成绩,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老师。”

        周文忠冷冷道:“我还要脸。”周小曼的班主任,是他的老同学。

        少女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是羞愧,而是出离的愤怒。又是这样,只要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他就会在她身上粘贴“犯了错误还死不悔改”的标签。即使后来证明她没错,他依然嫌弃她小家子气,斤斤计较。

        门响了,姜黎手牵身着藕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走进来。女孩个子快到姜黎的肩部,有张小小的瓜子脸,因为眉心生的宽,分外气质出众,带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生气。

        这是周霏霏。

        周小曼不记得自己少女时代的模样,却一眼认出了九岁的周霏霏。姜黎记录下了女儿成长的每一个画面,贴满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小少女杏眼黑白分明,她朝周小曼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姐姐,你游戏打通关啦?”

        被点到的人愣了一下,含混地应了声。她抬起脸,艰难地看着姜黎,喊了一声“妈”。

        姜黎的相貌就是周霏霏的放大版。因为本身就显小,加上保养得宜,年近四旬看上去也不到三十的模样。这样的姜黎,足以被称一声“女神”,更足以让周文忠毕生骄傲。

        普世观里,男人是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的。

        风韵犹存的美妇微微颔,整个人如一株淡栀子,立在那里,便成了风景。

        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里伸出脑袋,冲妻女露出温和的笑:“黎黎,囡囡,你们回来啦。”

        说着,他出了厨房,殷勤地接过妻子手里的袋子,埋怨道:“下次单位东西,等我过去拿。这么重,你拎来拎去,还要接囡囡下课,哪里吃得消。”

        周小曼瞥了眼姜黎弱柳扶风的细腰,心下哂然。是啊,姜黎可不比他前妻,再是一枝花,也能怀胎八月依旧挺着大肚子去周家下田,小满的当天在田头生下多余的她。

        姜黎露出了个柔柔的笑,如姣花照水:“你上班多辛苦,哪能还再跑一趟。”

        周霏霏调皮地笑了:“爸爸心疼妈妈,妈妈心疼爸爸。我们是互相心疼的一家人。”

        周文忠弯腰,摸了下.身量还未长开的小女儿的脑袋,眉开眼笑:“我们囡囡练芭蕾舞也辛苦了。爸爸妈妈都心疼囡囡。”

        一贯保持着二度微笑的姜黎这回也眉眼弯弯。

        周小曼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意识到房子里还有一个多余的她。没壳的蜗牛得给自己找一个家。

        晚饭桌上泾渭分明。周霏霏的三餐是姜黎亲手做的。作为高级营养师,她会按照节气变化跟女儿体质制定三餐的食谱。

        周小曼默默地挟了一筷子青椒土豆丝,没有看那盆香辣小龙虾。

        管住嘴巴很难,但如果管不住的话,她这辈子大抵跟上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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