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信念动摇

在林仲平的记忆中，百里安悦曾屡次三番言语顶撞门中长辈，好几次都因此被惩罚，却依旧我行我素，师傅为了避免麻烦，刚好那时候他的好友沈易鸣上门，他就干脆把当时只有十一岁的百里安悦送到了沈家门下。

        而沈易鸣则看在好友的面子上，就把百里安悦收作了自己的弟子，传她医术，五年之后，百里安悦出师回到了墨家。

        那时不管是她师傅还是林仲平，都能感受到她的成长，比起同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百里安悦的性格显得十分早熟，凡事有她自己的想法，行动又是利落果敢，她已不再是那个调皮捣蛋、动不动就被罚的小女孩儿了，她师傅送她去沈家的目的就那时来看是成功的。

        百里安悦改变了许多，但唯有一样东西她没有变，那就是她对林仲平的感情，这份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从仰慕憧憬变成了淡淡的情愫，当时林仲平也有这种感觉，其实尽管嘴上不承认，可林仲平心里却明白，他对这个小师妹的感情也在无形之中发生着变化。

        他们都是墨家温和派的成员，只是与后来不同，那时的温和派在行动上确实有与激进派相类似的地方，只是与激进派不同的是，温和派从不以朝廷官员为目标，而是针对一些不法的商人和罪犯，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对他们施以惩罚，然而有一点，他们无法改变，那就是无论他们的对象是谁，他们所采取的行动的性质还是杀人！

        多年来，百里安悦和她的师兄师姐所修习的都是杀人之剑，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就顺利出师，可以跟随长辈出去执行任务了，执行什么任务呢？——杀人！

        百里安悦也是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跟随几位师兄师姐出去执行任务，其中就有林仲平，他们的目标是一个为富不仁的富户，这是百里安悦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

        其实她在沈家，就见过不少的生离死别，沈易鸣的医术再好，有些病症他也束手无策，说起来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只是看着人死，和自己动手杀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百里安悦在沈家学习的是医者之道、救人之道，回到墨家，却要反着来，这里虽然同样也是为了救人，可在救人之前却要杀人，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多年以来在墨家耳濡目染，也是认为墨家所为是正确的，杀了一个富户，那这周围的百姓们都能不用再受他的欺压，不是很好么？

        在墨家众人教导的大义名目之下，百里安悦从未对自己从事的这项工作产生过怀疑，对待杀人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畏惧逐渐转变为习以为常，杀一个人可以拯救很多人，这种信念就是支撑百里安悦继续执行任务的动力。

        可是，在那个山林中，夜幕笼罩下，一个人的话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杀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可以被叫做正确的事了？”

        百里安悦一开始并不认同这句话，也劝自己不要多想，因为她坚信即便自己错了，那师傅和师兄他们也不会错的，其实从那个时候，百里安悦就已经是在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寻找借口和理由了！

        那句话她可以装作充耳不闻，可对那个说这句话的人，那个人奉命带队前来搜寻他们，目的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在那之前，他已经数度设下陷阱，抓捕了好几个墨家弟子，要不是百里安悦机警，恐怕他们早就被那个人抓住了，那个人就是高乾。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互为仇敌，高乾奉命前来抓捕这队流窜于各地、四处寻找富户下手的杀人团伙，他发誓要将他们全部捉拿归案！

        而百里安悦则要负责出谋划策，避免团队落入高乾的手中，在山林间，他们斗智斗勇，可最后百里安悦还是棋差一招，被高乾识破踪迹，百里安悦主动留下断后，与高乾面对面。

        当知道两人各自身份的时候，他们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与自己纠缠了这么久的敌人，居然这么年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借用地形的优势与高乾的追兵周旋，几乎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他们的腿，在估计林仲平他们已经平安逃脱之后，便主动站出来投降。

        高乾虽然看穿了她的计谋，可无奈其他人都已经跑远，他们追不上了，他便让人绑了百里安悦带了回去。

        在他们暂时歇脚的那个小镇，镇上有人在办丧事，而这场丧事的起因正是百里安悦他们，办丧事的那户人家在不久前刚遭了他们的“光顾”。

        高乾亲自审问百里安悦，却没有审出来什么，便灵机一动，带着百里安悦去了那户办丧事的人家，到了不进门，只是在门边看着。

        起初百里安悦以为高乾又要玩什么花样，可渐渐的她的目光就呆滞住了，她看到了棺木旁，正在哭泣的一对母子，那是被他们所杀的那名富户的妻儿，而在那女子身旁的丫鬟臂膀怀抱中，还躺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据高乾所说，那是个女孩儿。

        高乾注意到百里安悦态度的变化，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便在百里安悦耳边问道：“在你看来，那富户该死，可他的妻儿呢？他们也活该这样么？富户死了，留下这孤儿寡母，伤痛欲绝，更重要的是日后定会被他人欺负，你们的确是救了那些被富户欺压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那这对母子呢？他们唯一的靠山死了，今后让他们怎么办？”

        “你能说得出这是他们活该这种话么？况且，你们虽然杀了一个富户，可这天底下的富户成千上万，那些欺压百姓、为富不仁的亦不在少数，你们杀得完么？你们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只要人类没有灭亡，那这种事情仍然会重复不断的上演，这些百姓和他们的后代仍是要世世代代受到欺压，到头来，你们仍是白忙活一场，却又给世上留下了无数对孤儿寡母，让他们流下眼泪，陷入痛苦，这就是你们的所作所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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