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Menu.016 玉子烧

“砰！”

        在那团小太阳般刺眼光芒坠地的刹那，纵横数千丈的辽阔土地在此时如同地震般颤抖起来，尘土翻滚，劲风呼啸，一道道狰狞的裂缝，犹如蜘蛛网般迅蔓延。

        高楼大厦相继崩塌，整座城市被撕裂成两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市民蜂拥而逃，偏偏有那样一名穿着带斗篷黄色制服的光头男子，逆人海而行。

        他光秃的额角被太阳晒得一片红亮，身后的斗篷随着气浪飘扬，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亡命而逃的时候，独自一人向着爆炸的中心飞奔而去。

        “唔，找到了。”

        站在高楼的顶端，他俯视着不远处那巨型的怪物，不加隐藏的身形自然也暴露在对方视线的里面。

        “人类，该死！”

        那长得像是放大了一千倍的小龙虾的怪兽，庞大的身躯却有着与体型不相符的敏捷，挥动着巨大的双钳向他袭来，他轻轻一跃躲了过去，而刚刚所站立的大楼则如豆腐块般被砍成了两截。

        “嚯，这么大块头的小龙虾，要是打包带回去的话能吃多久呢……”

        不过龙虾的话，个头越大肉质就应该很老了，而且这种变异的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啊……

        他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而被躲过攻击的小龙虾怪兽似乎生气了，它的右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砸去，想要把面前这个可恶的人类砸成肉饼。

        “哐哐——”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不是它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庞大的右钳似乎被什么东西接了下来，而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天空飞去。

        “咚——”

        干净利落的一拳，体形巨大的怪兽直接就被打飞了，那泛红的尸骸落入海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细碎的龙虾残屑从天而降，伴随在一起的还有那绿色的汁液，在落地的片刻出滋滋的声响，他连忙退后了几步，生怕身上的衣服被那不明液体给腐蚀了。

        “这样子的话，果然不能吃啊……”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世界又恢复了此前的平静，夕阳橙红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天空，白天的热度逐渐消退，秋风慢悠悠地穿过无人的街道，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中徘徊，偶尔卷起几张广告单。

        “唉，还是回去吧。”他摸了摸脑袋，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名字叫做「埼玉」，是兴趣使然的英雄。

        话是这么说，但在他因为兴趣成为英雄的前后，世间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邪恶依旧在蔓延，怪兽仍然在肆虐，他所作出的努力，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他并未因此感到难过，毕竟只是把英雄作为爱好而已，换句话说，能够自我满足就够了。

        赌上正义的名义，与罪恶斗争，这便是他人生的意义。

        只是现在，连这样的意义都在消退。

        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埼玉忍不住看着自己带着手套的拳头。

        “这些家伙未免太弱了吧……”

        在以前他还不那么强的时候，面对敌人，他需要使用各种战斗技巧，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经过一番鏖战之后才能获胜。

        而现在的话，不论是什么样的怪物，一拳，只需要一拳，他就能将其化为乌有。

        不再紧张，不再恐惧。

        如此轻易的胜利，就像成人做对了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习题一样，很难在之后感觉到兴奋与喜悦。

        而留下的，也只有乏味，彻头彻尾的乏味。

        这样的思绪，在埼玉回到家中打开冰箱的一瞬间被中断了。

        “嗯？什么都没有？”

        他好像想起来了，刚刚出门的时候是想去市买点食材的，可是看见电视机上播报h市出现怪物的消息，就义无反顾地丢下菜篮子冲了过去。

        他随手关上冰箱门：“算了，今天的话，就去猫屋吃饭吧。”

        猫屋，是埼玉不久前现的一家物美价廉的餐厅，近期有将其化作固定食堂的趋势。

        毕竟一个人独居的话，做饭实在是很麻烦。

        踏着人字拖走上十分钟，穿着条纹短裤的秃顶英雄，掏着耳朵打开了猫屋的门。

        “客人久等了，这是您的「咖喱牛肉饭」！”

        “「蛋炒饭」好了！”

        整间餐厅里，清脆的，悦耳的，或浑厚的，磁性的嗓音，在空中飞旋来去，让人能切实感受到其中的色彩与质感。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青春可爱的店长，浅栗色的长轻轻飘荡，纯白色的围裙也抖动着，手轻脚快，在桌椅留下的狭小空间中，高举着满满当当的餐盘擦肩而过，动作轻盈如同舞台表演一样。

        再也没有能比现在更鲜明地感受到自己其实还活在人世间的时刻。

        “欢迎光临啊，埼玉先生！”幸平纯迎了上来，“黄老师坐在那边呢！”

        黄老师，不知道确切的姓名是什么，不过店里的人都这么叫他，和埼玉一样，也是猫屋里的常客。以前似乎是杀手吧，最近不知怎的，转行成老师了，让人有些感叹如今的教育行业门槛之低。

        “嗯，好的。”

        餐厅里大多是些年轻人，有独行的，也有和朋友一起来的，各种食物煎炸煮烤的香气，混着橄榄油的味道，还有秋刀鱼的甜美气息，组成了一道道迷魂阵。埼玉从一个正大口大口吃着拉面的孩子身旁路过，横穿到餐厅的另一头坐下。

        “黄老师，好久不见啊。”

        他笑着跟那边的人打招呼，他们俩的年龄相近，兴趣和爱好也相仿，因此经常坐在一块儿吃饭。

        “的确好久不见了，这不是最近才工资嘛……”黄老师用弯曲的手指挠了挠头。

        两颗锃光亮的脑门凑在一块儿，像两颗完美褪壳的煮鸡蛋一样，在店里的灯光下熠熠光，连一百瓦的白炽灯都逊色几分。

        “请问客人要点些什么呢？”

        将一份青椒肉丝盖饭放在黄老师的面前，幸平纯又向埼玉问道。

        “给我来份……唔，「玉子烧」吧。”埼玉随手翻了翻菜单，“对了，今天的味噌汤是什么？”

        “「豆腐海带汤」，您要一份吗？”

        “海带啊……给我来一份吧。”

        这种对于生有好处的东西，一直是埼玉所中意的。

        “好，请稍等一会儿~”幸平纯拿着托盘向后走去。

        放下菜单，埼玉开口问道：“对了，最近怎么没见银时那家伙？”

        “他啊……”黄老师刨了两口饭，“店里好像招了两名新人，连工资都快不起了，更别提来这吃饭了。”

        “招新？就他那个店？”一间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处于闲置，连店长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店铺，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招新员工的？

        “我也纳闷呢，对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吧，就是感觉工作上没什么动力了……你呢？”

        “跟以前差不多，不过有时候觉得这些小鬼真的很烦啊，油盐不进的……”黄老师叹气道，“老师真辛苦啊，如果有孩子的话，坚决不能再让他当老师了。”

        “……”

        已经想到孩子这方面的事情了吗？可是他们俩不都是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的人吗？

        而且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放假的时候抱着他哭诉，说他好想学生们啊怎么怎么样的。

        不过说到老师……

        “话说回来，最近有个年轻人，硬要拜我为师啊。”

        “拜你为师？”黄老师停下了筷子，豆子般大小的眼睛看着他，“单位里的后辈吗？”

        “差不多吧……”

        “那想教就教吧，不想教就算了。”

        “主要是我不知道自己能教些什么……”

        他自己是通过刻苦的锻炼身体才变得更强的，可是机器人的话……怎么锻炼？要变强的话还是去找机械师或者电焊工比较实际吧？

        “那你最好还是多考虑一下，老师的责任可是很重的。”说到这里，黄老师顿了顿，“不过对方既然想拜你为师，想必你身上必然有吸引他的某种特质。”

        特质？还没等埼玉开始想这个问题，幸平纯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久等了，这是您点的「玉子烧」，请慢用！”少女将埼玉之前点的料理与海带汤一同放在了桌子上。

        那灿烂的颜色与香气，让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果然啊，这才是猫屋的料理应有的味道。

        其他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吧，现在的话，吃饭才是大事。

        玉子烧也叫厚蛋烧，是经典的日式料理，不论关东还是关西，即使口味有所差异，材料也都是很纯粹的统一——鸡蛋、酱油、高汤和糖。

        说上去似乎很简单，不过只有将食材之间的比例协调完美，才能创造出绝佳的美味。

        “还加了些我喜欢的虾仁啊。”

        那金黄绵密的蛋卷里，分明地裹着些红嫩的虾仁，让埼玉想起了商店街的橱窗里摆着的黄底红花的和服。

        “真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如此完美的一整块玉子烧，就如同一件艺术品一样，毁坏都感觉是一种罪过。当拿起筷子碰到它的时候，那软软的整块轻轻一晃，心都不由得随之一抖。

        但在那诱人香味的驱使下，还是用筷子划下来一块送入了口中。

        “果然，猫屋的玉子烧就是和外面的不一样。”

        外层微微烘烤出了一层酥黄的外皮，内里却是软嫩多汁的，甚至还带有一点半凝固状，口感的层次感极其明显。与埼玉正吃下去的这份比起来，外面那些普通的玉子烧根本没得比。

        鸡蛋的醇香，虾仁的鲜甜，以及橄榄油的清新果香同时在嘴里久久回荡着，而每一次咀嚼，还带出潜藏在里的奶香与酱油的风味。

        如果觉得单吃玉子烧味道太浓，那么加上这么一两口软糯的米饭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味道瞬间变得更加立体起来。与松软的玉子烧一起吃下去的米饭，在口中散微微的甜味，与味道调得相对比较浓厚的玉子烧非常搭配，配着海带味噌汤一同吞下去，那柔软的洁白豆腐，以及墨绿色的海带，都一同落入胃袋当中温暖着身心。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心里似乎又充满了干劲，感觉就像Rpg游戏里的npc一样，心情变成了愉悦的绿色，头顶上都有个黄色的感叹号在一闪一闪的了。

        “真舒服啊……”这个时候要是躺在沙上，喝着牛奶看会Jump就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哎，这海带分我吃点。”

        对面的黄老师伸过来了一双筷子。

        “听说海带对头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啊……”黄老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市面上的生剂也都尝试了一遍，好像没什么用啊。”

        “我好像知道一个偏方……”埼玉小声地说着。

        温暖的灯光穿越虚无，在白色的墙纸上投下了好看的剪影，乍看下去，竟有种在看皮影戏的错觉。

        而两个足以毁灭地球的存在，却面对面地坐着，一边吃着美味的料理，一边讨论着生、加薪之类的事情。

        嘛，这也姑且算是猫屋的日常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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