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Menu.093 水果三明治（下）

“其实……”野崎梅太郎并没有着急去接,  而是这样说道,  “从刚刚开始我就想说了，我们不都是同龄人吗？不需要这么拘谨吧。”

        “这个……”

        “你跟小埋一样,  叫我野崎君就好了。”

        “野……野崎君？”本场切绘尝试着喊道。

        “对,  就是这样。”野崎梅太郎点头,  然后接着说道,  “有一件事必须说在前面,  我只是一个漫画家而已,  出版这方面我只能向编辑推荐一下，至于事成与否，并不在我的把握之中,  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我们知道的！”土间埋说道，“野崎君能帮忙就已经很感激了！”

        “没……没事……”本场切绘憋红了脸,  让她去跟别人打交道可真是难为她了，如果不是有小埋在身边，估计她早就施展秘技ex级的气息遮断瞬间逃走了。

        “那就好。”野崎梅太郎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以前就有这样的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漫画家的身份,  从朋友那旁敲侧击要他帮忙推荐某部漫画。本来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也就应下了，结果落选之后却被好一阵子埋怨，让他很是无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此之后他就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敬而远之,  这次受餐厅里的客人所托,  才破例了一次。

        他对于土间埋所说的“朋友所画的绘本”并没有抱着多大的期待,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要能达到出版的水准，那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企及的高度。所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想好如何委婉地拒绝对方的说辞了。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他也不想对她们表现得太过亲近，以免对方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就是你画的啊……唔，是绘本的风格。”野崎梅太郎从本场切绘的手中接过画册，本场切绘本来想让他小心一点，只是腼腆的她没能说出口。转头过去，她却看见野崎梅太郎的手缓缓蹭过画册的表皮，将其视作珍宝一般轻手轻脚地平摊在桌面上。

        这样充分体考虑到她心情的轻稳动作，一下子就将她对野崎梅太郎的观感提升了不少。

        “「森林、师父与鱼」？”野崎梅太郎将绘本上的名字念了一遍，“这就是你取的名字吗？”

        “是……是的！”

        “师父……是这本绘本的主人公？”他的眼睛盯着画面中央拿着鱼竿的女孩，那是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孩子，好像不论多大的风雨都抚不弯她的眉一样。

        “嗯！”

        “这样啊……”在本场切绘期待的目光中，野崎梅太郎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眼神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嗯，是一个找鱼的故事啊。”

        这本画册不厚，而且文字很少，大部分都用画面来表达，野崎梅太郎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当他的手翻向下一页却只看见一片空白时，他楞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就是结尾，忽然，又释怀地长吐了一口气。

        “我能再看一遍吗？”

        “好……好的……”

        第一遍看的时候，野崎梅太郎还带着审视的态度，而第二遍的时候，则是纯粹为了欣赏那淳朴平和的故事与清新剔透的画风。在翻开这本画册之前，他本来还在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这个女生，如今看来，却是他小瞧了别人了。

        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边钓鱼，骑着鲤鱼驰骋在天空，在灯笼鱼的照耀下在夜路上行走……森林与天空，夜6与海洋，那小小的身影在画面中只占据一小格，但那可爱的表情与鲜活的情绪，却能无比清晰地传达到他的心中。

        “画的不错啊……”佐仓千代从旁边探出着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是吗？”本场切绘问道，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对这种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评价似乎十分惊讶。

        “当然啊！”佐仓千代肯定道，身为美术部的部员，她自然能看出这本绘本的可贵之处。

        身为漫画家，虽然与绘本画家属于不同的领域，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生活或许是单调的，乏味的，缺乏新意的，但是作为画家的他们却要从这简单枯燥的生活中寻找出缤纷的色彩，对于野崎梅太郎是千奇百怪的恋爱剧情，而对于本场切绘来说，则是充满想象力的画面。

        满天飞舞的银鱼、浮在星空中的鲸鱼、缓缓游出大海的海豚……身为画家必然有着某种偏好，而在这本绘本当中，除了各种各样的鱼以外，还有浅滩的河水，明晰的树影，小巧的帐篷，吐露出橘黄色灯光的月亮与星星，与自由来去的风……

        “画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东西。”野崎梅太郎评价着，“但是，很美……”

        渺小而隽永，是某种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让这些平凡的事物变得如此耀眼。

        第三遍看的时候，则又能体会到更多的细节，每一片都不尽相同的枯枝落叶，每一朵颜色都不同的野花，高高低低的蕨草，散落在森林里的虫噬过的树叶与果实，以及被风吹起道道褶皱的湖面，这些再简单不过的画面，却真真切切地印在了脑海里面。

        “画风不错，有练过很久吧？”野崎梅太郎抬头问道。

        本场切绘小声回答道：“嗯，我从国小开始就很喜欢画画……”

        不过，这件事情她一直隐藏的很好，除了班上的同学，就连她的哥哥都不知道。

        “这本绘本的主人公……在现实中有对应的原型是吧？”

        “是的，她是我的一位朋友……”本场切绘不无惊讶地说着，她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野崎梅太郎将绘本翻到了最初的两页，“因为描绘的表情还有动作都太过于生动了。”

        佐仓千代斜眼看着他，将身边的人画进漫画里，这样的事情对某些人来说简直不要太熟练啊！

        “野崎君觉得这本绘本怎么样呢？”土间埋问了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能达到出版的标准吗？”

        “画的很好，我很喜欢。”野崎梅太郎先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只是嘛……”

        “只是上面？”这回轮到本场切绘问了。

        “不论是从画风，还是从剧情来说，我觉得都无可挑剔。”野崎梅太郎解释道，“只是出版的话，肯定要考虑到更多方面的东西，就比如说，你想传达出来什么信息呢？”

        “什么信息……”本场切绘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这个问题……”

        她从未考虑过这个故事更深层次方面的意义，只是不停地涂绘着，大脑厌倦了口头上的喋喋不休，平心静气地随着一闪而过的灵感徜徉着，笔上的线条从出的那一刻起便驶向了未知，直行，弯曲，交叉，迂回，重叠，直至一副画面的旅程抵达终点……

        正是这种出自于本能与灵感的绘画，才使得她的画面富有生机与冲击力。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我就只是想描绘这样一个有关冒险的故事……”本场切绘干巴巴地说道，比起她手中画笔所描绘出来的的、精彩，她的言语是如此贫乏而无力，“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我明白，可是这样无头无尾的剧情，如果能添上些什么就好了……”野崎梅太郎低声说道，这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来到森林里，又为何会离开森林，这些鱼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能解释清楚这些事情的话，出版对这本绘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它完全有能力登上更大的舞台。

        不过……他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本场切绘，这个问题对于创作者来说，好像有点困难呢。

        “您的汉堡排与三明治来了，请慢用。”

        温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本场切绘向后望去，浅栗色的长映入了眼帘，再往上看，是在哪里见过的一张脸：“这……”

        “店长好啊！”土间埋打着招呼，“切绘同学你忘记了吗？之前在大胃王比赛的时候……”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本场切绘想起来了一些，“店长好……”

        “你们好啊。”将料理放上桌子的幸平纯偏头问道，“嗯？野崎君在看什么呢？”

        “我们在商量这本绘本的事情……”野崎梅太郎抬头说道，“店长要看看吗？”

        “对啊！”土间埋也赞同道，她对本场切绘解释道，“店长的画画也很厉害的！菜单上的那些就是店长画的。”

        “这样啊……”

        “我画画才不厉害呢。”身为业余画手的幸平纯深有自知之明，她可担不起这样的评价，“不过，看看还是可以的……”

        接过野崎梅太郎递过来的画本，她看见封面上的鱼眨了眨眼：“哎，是鱼啊？”

        “是啊，怎么了？”

        “没事。”只是她的脑海中不小心蹦出来了一大堆关于烤鱼红烧鱼水煮鱼的做法而已……

        将炸鱼糕与鲭鱼寿司的身影从眼前赶去，她开始静下心来看眼前的这本绘本，并且很快就投入了进去。

        当她翻过最后一页时，眼睛茫然地飘来飘去，出了与野崎梅太郎一样的疑问：“到这里……就没啦？”

        “嗯。”

        “不对呀……”幸平纯纠结着说道，“这后面应该还有才对吧？”

        “店长觉得后面会接什么内容？”

        幸平纯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这个小女孩到了自己的朋友家里啊……”

        “朋友？”这下不光野崎梅太郎和本场切绘，连佐仓千代都愣住了。

        “对啊，我觉得一定是有朋友住在这森林里面，所以她才会这么不辞辛苦地走这么远去看望吧……”幸平纯奇怪地看着他们，“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店长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佐仓千代感慨道。

        “我帮什么忙了……”幸平纯一脸迷茫地说道，“如果这本绘本有后续的话，记得给我看看哦。”

        “好的好的！”土间埋连声说道。

        经过这句话的启，本场切绘立刻萌生了一大堆的想法与画面，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被土间埋给抓住了衣角，“本场同学打算做什么啊？”

        “我想回去画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脑子里的灵感转化成现实了，生怕它们会稍纵即逝。

        “先吃完饭也不急吧！”

        “好吧……”

        之前一直处于紧张压力下的本场切绘将手伸向了盘子里的水果三明治，当触及到还带着烘烤香气的吐司片时，那美妙的触感让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料理上：“嗯？好软啊……”

        对于本场切绘来说，三明治并不陌生，有时在来不及吃早饭的时候，带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三明治一路小跑上学是常有的事情，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份简简单单地将材料叠起来的三明治会是如此的具有美感，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

        只有十二英寸大小的三明治，所用的配料却是极足，散着奶香气息的吐司面包夹着颗粒饱满的新鲜草莓，边缘则用淡黄浓郁的美乃滋点缀着，除此之外还有翠绿的猕猴桃、金黄多汁的芒果以及一小片芝士，这些拥有各种鲜明色彩的新鲜水果将这份三明治的颜值推向了一个顶峰，那清新甜蜜的气息几乎要盖过了一切。

        “看上去好好吃……”本场切绘张开小嘴轻轻地咬下了一口，随后睁大了双目，为口中蔓延出的美妙滋味出了小声的惊呼，“哦——”

        带着谷物香气的麦香面包是柔软而不至于绵软的程度，口感干爽而清透，但这恰好与内里包藏的水果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经过幸平纯提前烘烤沥干的水果在夹在三明治里之后，不会产生过多的水分使得三明治的口感变得累赘，反而加重了本身的酸甜味，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爽利感。

        “草莓好好吃……”

        夹在三明治里的草莓在馥郁的甜香以外，还带着一丝清爽，而芒果的果香则很有厚度，有着独属于热带水果的浓郁甘甜，而猕猴桃的果块则在唇齿间碰撞着，不时有小籽嘎吱咯吱地响着，一口咬下去，渗入三明治内的美乃滋将这些水果与面包一起恰到好处地混合起来，嘴里均匀地沾上了每一种味道，却又舍不得囫囵吞下，每一口都是如此的让人期待。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看到本场切绘在吮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美乃滋，土间埋笑着说道，“要不要再来一份啊？”

        “嗯……好……”一块水果三明治下肚还未感受到饱腹感的本场切绘略微有些羞红了脸。

        而在那之后……

        “嗯？”站在猫屋的书旁找寻着往期《周刊少年Jump》的黑子哲也忽然现了杂志以外的事物，他伸手拿起一本，向柜台那边的幸平纯问道，“店长，这是什么啊？”

        他扬了扬手上塑封上的画册。

        “是在店里寄售的绘本，怎么，黑子君感兴趣吗？”

        “嗯呐……”黑子哲也凝视着封面上那穿着仓鼠外套的小女生说道，“我想买一本看看。”

        “好的！”幸平纯展开了营业专用笑容，“盛惠……”

        《森林、小困与鱼》，有些无厘头的名字，但黑子哲也却被这本绘本上清丽俏皮的画风所吸引了。

        “是关于友情的故事啊……”

        小困，是这本绘本的主人公，在画册的一开始，在铺满树干与灌木的缝隙间，用细细的笔墨勾勒出来的她透过卧室的窗户，仰望着天空，思念着她居住在森林里的朋友——小绘。

        “想念一个人的话，就去找她，不用害怕，因为她也在等待着你的到来。”

        只有孩子，才会这样了无牵挂，一旦决定就义无反顾，小困披着仓鼠斗篷，带上鱼竿，小小的身影怀揣着一颗热烈跳动的心，沿着蜿蜒的小路与开满野花的大地，向着渺然的深处走去。

        “如果感到寂寞的话，看看星星就好了呀，因为有一颗星，一个人，始终陪伴着我。”

        从白天到黑夜，由狂风到彩虹，她躺在鲸鱼的鱼背上等着浓雾散去，看着天边的星空与湖面的涟漪相连，灿烂的星光倒映在寂寞的湖水中，露出了如向阳花的笑脸。

        在她的眼中，世间的一切都是天造地设般的美好，那是属于孩子眼中的世界，没有五色流光，没有声色犬马，只有四时更替与落花簌簌，还有小鸟欢快的歌唱。

        “思念，带着思念的心情，趁着繁花还未凋谢，趁着森林里还不那么拥挤，向着远方走去。”

        “还真是喜欢鱼啊……”黑子哲也看着画面中倒在花海上请小困帮忙的翻车鱼，不自觉地轻笑道。

        他一点一点沉溺进了这个故事里，而幸平纯则走向餐厅角落里扎着苍蓝色马尾的少女，说道：“店里的绘本好像又要卖完了呢……”

        “是吗？”本场切绘手上的笔一停，抬起头来，诚恳地道谢，“那晚上我再让人送几本过来，谢谢店长啊……”

        “没关系，反正我也很喜欢这本绘本啊……”幸平纯笑着说道，“对了，你现在画什么呢？”

        她经常见到本场切绘在猫屋的角落里涂涂画画，一画就是一晚上，因此有几分好奇。

        “这个嘛……”本场切绘搔了搔脸颊，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在画我的第二本作品。”

        “哦？才售了第一本就开始下一本了吗？”幸平纯问道，“是什么故事啊？”

        “是……一个关于餐厅的故事……”本场切绘的眼中，透露着些许的明亮，“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不断相遇，不断告别，不断失落，也不断思念。

        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故事。

        但她想，别人的话，也会如她一样，喜欢上这个故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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