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四炉香·入骨尘（六）

画妩知道沉香阁有些侍卫，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像沉香阁这样有着神奇香料的地方会没有来自旁人的窥探甚至抢夺。可暗卫和高手？她住了十一年，未曾见过一个。

        季无秋看她神色，愈发开心：“来来来，我与你详细说说……”

        被沈晏一声咳嗽打断：“沉香阁的事如有必要，苏合会亲自跟她说。”说完又补一句，“何况你的消息，想必不准。”

        “不准？鬼谷百年间知天下事，我会不准？你开玩笑！小阿妩，我现在就跟你说说！这话说三十年前，彼时尚是前朝。那时候……”

        再次被沈晏打断，充满警告的一声：“无秋。”

        季无秋看了看他：“这也不能说？”他一肚子信息苦于不能共享，十分憋闷，“我讲讲师承总可以了吧？师承能讲吧？”

        沈晏正要阻止，转头看见画妩一脸期待，阻止的话也憋在了嘴里。想了想叹口气，转而对季无秋说：“捡重点说。”

        季无秋得到许可，瞬间复活：“啊好好好！这个……我刚才讲到哪了？啊对，前朝。这个前朝的事……前朝的事咱们就不说了。”

        他马上就看见画妩一脸落寞，赶紧说，“你看这也不是我不想说，是你家夫君不……啊好好好，接着说接着说。前朝的时候你师父经历了一些变故，具体是什么变故呢，这个我也不知道。也不是真的不知道……总之现在我也只能说是我不知道，这不是活生生砸我的招牌吗？”说着瞪了沈晏一眼。

        “经历变故后她就结识了一位秘术师。这个秘术师可不得了，世人皆说他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无人知他姓甚名谁，亦不知其长相，甚至不知其男女。他居无定所，只是留有这样的传说，说他只需一缕烟雾，就能让病人痊愈，让死人变活，将活人杀死。听起来，有没有点熟悉？”

        不用他说，画妩早已睁大了眼睛。她曾追问过苏合无数次，问她是如何练就了制香的本事，苏合从来没有回答过她。她也曾想过苏合是否有师父，可苏合说她没有。她也曾向外人打听过，可世人皆说苏合身份成谜，不知是哪一天起谜一样出现在了世上，成立了沉香阁。她孑然一身活在世上，仿佛与任何人都没有瓜葛。

        季无秋笑意更深：“这位秘术师远没有苏合那般厉害，可苏合不知如何悟了道，从此青出于蓝。就像你看到的，沉香阁里的香料已不似人间之物。”

        他说一半不说一半，但饶是这一半已足够画妩震惊。消化半晌，又问：“那这位秘术师……我的这位祖师爷，现在人呢？”

        季无秋耸肩：“他很老了，大概是死了吧。”

        “……？！”画妩震惊，可是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前朝的事了，或许确实不在人世了也是很有可能，可是再一转念，“不对啊，照你这么说，苏合现下就算再小也应有四十余岁了？”印象中的苏合……说是三十也多了。

        季无秋抬头望天算了算：“五十……余岁吧？”说完看看沈晏，“五十余岁吧？”

        沈晏放下茶盏：“你说的够多了。”

        画妩震惊：“五！十！余！岁？！！！”

        沈晏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是昨夜吃的亏还不够多，为什么还是能信他呢？当真是在一起玩久了就会变成傻子吗？”

        画妩：“……”

        好吧，我错了。

        画妩怒：“季无秋！”

        沈晏不合时宜的结束了这场对话：“你今日说的够多了。再说下去，苏合或许连根端了你的鬼谷。”

        季无秋干笑两声将手指竖在嘴边：“保密哦小阿妩。”

        画妩也干笑：“好说，好说。”

        其实她还想知道更多，她还没有听够，还想问问自己的生母。她对母亲已毫无印象，王家对此一脸鄙夷讳莫如深。苏合更绝，每每都是充耳不闻，任画妩如何嘶吼哭喊都雷打不动，仿佛自己又盲又聋什么都感受不到，一副已然入定的形容，于是她也就不问了。何况叶霄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她和叶霄、苏合，仿若三个孤儿般的一家三口，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沈晏宽慰她：“苏合不说自有缘由，或许等我们回姑苏的时候，我陪你去问问她。”

        “她才不会说呢。”画妩翻了白眼。

        三人均沉默，半晌，房门轻扣，却月手执一封书信进来。沈晏伸手去接，却不是给他。却月将信递到了季无秋面前。

        季无秋也未想到，“咦？”了一声接过来，边拆边笑：“哎呀二哥，虽说我这一百三十六房娘子的姿容比不上小阿妩，但我家里那些小娘子却思念我思念得紧呀，你瞧我才出来多久，这信就……”

        一切都是在那一霎间发生的，快得让画妩以为自己眼花。他才看了不过一眼，原本嬉笑的神情便僵在了脸上。“哗啦”的一声巨响，紫色袖子闪过，满桌的杯盏碗碟碎了一地，紫色的身影翻窗而出，像一只巨大的蝴蝶顷刻间消失在楼宇之间。

        沈晏掸了掸袖口沾的两滴酒水，叹口气：“送信的人？”

        “只是无关的人，不过是为了钱财帮忙送信，属下没有为难，先放了。”

        画妩不明所以：“无秋怎么了？”

        沈晏答非所问：“阿妩，这两日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出门。知道吗？”

        “啊，好。”画妩怔怔，“出什么事了吗？”

        沈晏牵住她的手：“无欢楼内你尽可随意闲逛。但若是想出去，无论几时都要先来找我，让我陪着你。你总是喜欢乱跑，这个习惯可不好。”

        画妩小声嘟囔：“我才没有呢……”但又忍不住担心，“那你呢？你也要出门吗？”

        “不。”他说，“我哪都不去。我会陪着你。”

        -

        画妩从小胆大妄为，然而却怕疼得紧，遭了一次刺杀更是心有余悸，这次难得的乖乖听话，在无欢楼里结结实实躺了三天。

        白天与沈晏打发时间，晚上还有竹苓陪伴，倒也不算无趣。只是睡得实在太多导致生物钟乱得一塌糊涂，到了第四日夜里便睡不着了。正在床上翻腾，只听见寂静的夜空中铮然一声金石相击，虽隔着层叠房门，画妩却听得清楚，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外间的竹苓也起了身，低声对她说了句：“少阁主别动，奴婢出去看看。”接着是房门轻开，外面的声音更清楚了，仿佛是很多人。画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那日还是被他看见了，他还是把消息送出了城！

        可她没有想到王家想让她死居然已经急迫到了如此地步，竟然闯到无欢楼里来杀她！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多，黑暗的院子也被火光照亮，刀剑相交的声音清脆有力，竹苓突然从门外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少阁主，仿佛不大对。”

        画妩的汗浸湿了鬓角，还没什么反应，沈晏的声音隔空而来，低沉而无奈，清晰的从她的楼阁下面传过来：“好了。”

        这声音仿佛一颗定心丸，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竹苓给她披了件外衣，扶着她走出去凑在门边往外瞧，才瞧了一下，就傻了眼——

        “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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