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看起来合情合理,新旬丝毫没有戒心。

        “你想要蛋卷还是薯片?”陈谅从玄关朝客厅探头问道。

        “薯片。”新旬放下手柄站起来。

        陈谅往他的方向扔过去一大盒蛋卷。

        溪川换拖鞋进门后第一眼,看见一个怀抱蛋卷的无奈的新旬。

        “你们早上吃了什么?”女生问。

        “空气。”新旬加深了一点他的委屈。

        陈谅提着袋子跟进来,“大热天的,谁愿意进厨房开火做饭啊。”

        “溪川。”姐姐说,“她不仅开火,还开烤箱做了蛋糕,我特地放在袋子里一起带来了。”

        一直戳在原地的新旬听到这里才上前几步从陈谅手中接过一个塑料袋,“这个吗?”

        长方形纸盒打开,里面有八个堆叠着彩色糖霜的纸杯蛋糕。

        男生迫不及待地掏出来咬一口,咽不下去。早该想到的,毒蘑菇一般都长得漂亮。

        “有人……吃过这个……还活着吗?”问洛川。

        女生耸耸肩,“我爸妈,各吃了一口,现在已经去上班了。”

        “所以你没吃吗?”

        “我怎么会傻到吃小溪川做的食物?”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新旬哭丧着脸转向溪川,“我应该说什么?”

        “说好吃就可以了。”也十分理直气壮。

        陈谅与他们擦身而过,去餐厅把零食放下。新旬于是紧随其后,企图把蛋卷和“毒蛋糕”也放下。但陈谅先他一步走出餐厅。

        “不好意思。”

        新旬的手还没离开纸杯蛋糕,面对陈谅突如其来的道歉完全没反应过来,餐厅门已经被他反手带上。

        新旬听见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迟疑两秒。

        “等等,怎么回事?”

        门外男生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和洛川先出门了,我把钥匙给溪川。你们俩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至于我们俩,战局可以到此为止啦,我单方面宣告胜利。”

        又是恶作剧吗?

        但什么叫“你们俩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新旬撑着房门问:“溪川?”

        “嗯?”声音紧贴着门。

        “到底怎么回事?”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可能刮台风,我不想冒险让你出门。”

        原来是这件事。

        “就是今天吗?”

        “嗯。”

        “你打算锁着我一整天吗?”还是难以置信。

        “嗯。”

        “为什么是餐厅?把我和毒蛋糕关在一起?”

        “陈谅只是见机行事,看你往哪儿走就锁哪儿。再说,蛋糕没有毒。”

        “没有毒是可信的。但你打翻糖罐了吗?我第一次知道甜到泛苦是种什么滋味。”

        “有科学依据的,甜食可以解忧。”

        “不可以。”

        “可以。”

        “可以吧。”新旬拿起刚才那块蛋糕再咬一口,依旧难吃得让人龇牙咧嘴。

        女生在外面慢吞吞地开始说:“我大概理解了,未来的我为什么会总认为你的过世是我造成的。我一直表现得正义热血,而你在和我交往前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一定是你受了我的影响才会在那个时刻去救人。”

        她的说话声从声源位置到语调都很低,就像从门缝下漫上来,新旬猜想她倚门坐在地上,于是自己也倚门坐下。

        “这是未来的我所认定的事,可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是冷血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无论重复多少次、改变多少条件,你都在十佳歌手决赛时救过一个人,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所以台风天也一样,即使不是那个人,也会是其他人,你就是没法对类似的局面坐视不管。”

        男生又咬了一口蛋糕,觉得好像没有先前那么苦了。

        “你坚持走冷漠路线,就像每个人都非要给自己找个星座去对号入座一样,天蝎座的人坚信自己一定要报复心强,心机不够深,愧对天上的星星。你自负地相信命运一定有逻辑,但至今也没有找到扭转未来的因素。就算你拿了所有能拿的奖项,成了高考状元,还是算不出自己的生存概率。”

        餐厅里没有声响,仿佛没有人在。

        “所以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就算世界上有个人的生命会因为你的缺席而消逝,我也希望活下来的人是你。即使将死的人是我,我也希望你活下去。是你告诉过我,步履沉重的人有步履沉重的前行方式,不用再反复怀疑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这就是我自私的决定。”

        门内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我们生活在故事里,作者该是多么恶劣的大魔王啊。他一定学习差劲!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对象!根本不讲道理,根本没有因果逻辑。一切都只是在为难你,只为了为难你。”

        “溪川,你不要哭了。”

        如果不能面对面,该怎样阻止对方哭泣。

        他咬着甜得发涩的蛋糕,体会到这是加倍的痛苦。

        门背后悄无声息,仿佛所有波澜都在送往平静的传送带上,但四处都是硝烟的味道。

        “溪川,我已经知道一切因何而起,只是没有告诉你。”

        自此之后溪川有了经验,但凡关系密切的人开口叫自己名字,准没好事。

        “影响未来的因素只和四个人有关。你和洛川,我和未季。想了很久,陈谅都不在范围内。一切都是因十几年前那场车祸而起,那个晚上爆发了太多意外,我们各自都遗漏了一些情节,还有许多关系悬而未决。从前你先和未季疏远,之后又失去了我,二分之一的隐情与你断了联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全部真相,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未季重新和你联系,时空在等你做出被推迟很多年的决定。一旦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你就会恨我,也许恨一生那么长。”

        “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从我面前经过了。”女生的声线几乎没有起伏。

        她已经猜测到真相,一年有余。

        如同在梦境里,一遍遍重温血腥的撕扯,你总会发现悲剧因何而起,又是因何万劫不复。

        一些细节藏在大脑皮层中,不由你视而不见。

        刺眼的红色刹车灯,路面上清晰的轮胎印,回神后远远望见的面孔与后来日渐熟悉的少年如出一辙。

        未季闲聊时不经意透露了更多关于时间地点的补充信息,只能是那个夜晚,只能是那条路,只能是那辆车。不容辩驳。

        新旬的妈妈在城郊高速路上踩了急刹车,后车失控翻下了路基。

        男孩从副驾下来,视线尽头一辆车支离破碎。

        妈妈在身后慌乱得哭起来,她在姐妹家节日聚餐喝了酒,听闻丈夫犯下大错恼羞至极,头脑发热就坐进了驾驶室。

        新旬回过头,“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没有保持车距。”

        在这种情况下,一两句话等同于救命稻草。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方向盘前,驶向下一个休息区,停在路边打了匿名电话呼叫0。

        如果还保留当时的录音,能听见这个“好心人”的声音在反常地颤抖。

        倒带,再重来一遍――

        新旬也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溪川知道的。

        但就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思考“如果”,排除各种偶然性,有没有可能救回一个人,阻止一场悲剧。新旬也一样。

        “没有什么‘如果’,动脉受伤后短短几分钟就已成定局。我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你也没有。”溪川说。

        她比新旬更早一步懂得,悔不当初是一种迷局,自我暗示是一种陷阱,矫枉过正是一种偏执。试遍其他选项,也许真能找到一条出路,但那绝不是真实的出路,只是你能够借来的壳,用来逃避现实的幻觉。

        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平行世界。

        没有其他的你过得更好,没有其他的轮回藏着你错失的幸福。

        摊开的掌心里,某条暗示命运的线截断了,你惶恐几秒,稍作停顿,最后越过去,因为只能越过去。

        自私、相爱,还是牺牲,在一个时刻范围内只能做一个选择,此后除了承担后果别无他法。生命如同河流,快乐和悲痛都将被连续不断地覆盖,没有退路,不能回溯。

        那么,也只有去试过才能知道后果吧。

        我最终的决定在这里,我与它遥遥相望。

        电视屏幕上的气象图中,上海所在的位置,甚至整个江浙境内,都顶着黄色小太阳,连一点台风的踪影都没见。太平洋上有个不成气候的小小气旋。

        台风欲来未来,沿着海岸线渐行渐远,绕过了上海。

        原本命中注定的这一天就要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溪川呆滞地与天气预报播报员对峙,对方的嘴一张一合,但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窗外不时吹进一股灼热干燥的晚风。

        新旬斜倚在沙发一角看着她,觉得她像一种草原上的小老鼠,认真地挖洞准备囤积食物,最后自己不小心踩进松松的泥土里被埋了进去。她每一次垂眼看手机却得不到答案后的懊恼类似于困在自己陷阱里那种。

        许久后等来的答案更加不如她意。

        未来的溪川在短信里写:

        “变化太大了。姐姐没有因为抑郁症死去,现在健康地活着,虽然没有结婚生子,但表面上看起来并无不妥。可是新旬还是去世了,在平安度过台风天之后的一个礼拜,有一辆车的司机疲劳驾驶,失控后冲上公交站台,新旬同样是为了推开别人。”

        女生紧蹙眉头转向身边的男生。

        “怎么了?”男生被目光撵得紧张,不由得坐直。

        “所以你就非得救人是吗?”

        “哈?”

        “从明天起,你不许进入任何公交车站方圆一公里范围。”

        新旬沉默数秒。

        “可我家住在公交车站一公里范围内。”

        “那就500米。”

        “在两个公交车站之间。”

        “你这周干脆不要出门了。”

        半是被恐吓加胁迫的,新旬坚持了一周没怎么出门,连肤色都白了一度。

        但度过危险时间后,溪川又接到新的短信,这次姐姐也没有变化,新旬在未来的几天内又因为类似的见义勇为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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