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代纵

等到楚纵终于戳醒了毛球，确定这小东西没什么大事后，才转头看向虞泫。

        虽然年龄有点小，出于人格不该起什么非分之想，但是看看总是不妨事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是全人类，啊不，全体修者的共同财富。

        转换了想法的楚纵重新摆出了一副如花笑面。

        楚纵一派狼外婆的温柔，笑眼弯弯，“小美……咳咳，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虞泫还在出神。

        他从来没见过这张脸这么笑起来的样子。

        前世他也和楚纵打过不少照面。

        可这人出了名的性子淡漠，每日里不是目下无尘的高傲，就是拒人千里的疏离，就连他看见这人的最后一眼……

        都没在他眼中看见什么战胜对手的欣慰喜色，依旧淡然无波。

        冷静的简直就像个漠然的木偶。

        所以他也从来无从得知，原来这张清隽出尘的脸，笑起来，竟像沾了毒一样，那双眼眸潋滟生光，竟似能蛊惑人心。

        虞泫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压住心头陌生的躁动，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心志不坚。可是纵然他再怎么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面前的是他的生死仇敌，他心间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他看这人，不像前世的宿敌，竟像一个陌生人一般。陌生中又透着一点难掩的，好像隔着茫茫人海有过擦肩回眸一般微弱的熟悉。

        虞泫心底最深的地方无声地冒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疑问。

        所谓重生，真的是存在的吗？

        重活一遭，所谓前世的故人，还是故人吗？

        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吗？

        他敏感地神经被轻轻一拨，不可自抑地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他那些万般笃定的记忆，历历在目的前世，真的是存在的吗？

        即使真的存在过，现在他身处的，是时光倒转后翻转的前世旧梦，还是另外一个维度的新生呢？

        那那些未发生的事，还不会发生呢？

        面前这个笑的潋滟生光，还不曾站上圣城城巅的少年，还算不算他的仇人呢？

        虞泫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听见那个记忆中淡漠自持的人咋咋呼呼地惊叫了一声，就要过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虞泫仓皇地躲开他的视线，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咬在刚刚的伤口处，疼痛逼的他瞬间散去了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借着低头的姿势掩住了眸中一下子坚定又狠厉的眸光。

        不，不能想，一定是楚纵的身上的法宝在影响他的心神。

        这人在十几岁时身上的东西就如此厉害，他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该胡思乱想。

        这怎么可能不是原来的世界呢？面前的怎么可能不是他的仇人呢？

        如果不是，他这带着恨开始的新生，又何去何从呢？

        虞泫压下眸中的阴鸷，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了一派无害的温和，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点局促的歉意，“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有些不舒服，刚刚没听清楚你说什么，真是不好意思。”

        楚纵看着这人尚且没有完全从苍白中恢复过来的脸色，哪忍心怪他走神，当下十分好说话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在意这点小事，又温柔地问了一遍，“我刚刚问你叫什么名字？”

        虞泫眸光一动，一抹意味不明的暗芒转瞬即逝，他抬起眼，顶着一张温柔无害的脸，温言软语地说出了他的野心勃勃，“代纵。”

        楚纵条件反射一般地脱口而出，“夫如何？”

        虞泫：？

        楚纵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九年义务教育害人不浅，他看着面前人认真的疑惑脸，只能摆出一个尴尬的笑，心想我总不能再给你背背“齐鲁青未了”。

        楚纵脑瓜子飞速转动，试图找点什么话题缓解尴尬，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竟然和我名字一样，我也单名一个纵字，我姓楚，幸会。”

        虞泫适时地露出点茫然和惊讶。

        不料楚纵却突然目光灼灼，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缘分，真是缘分。你我萍水相逢，却有同名之巧。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不如我们就此结拜，我唤你一声纵纵，你喊我一声纵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求同存异，实现天下大同？”

        虞泫这次的茫然终于不是装的了：？

        尚且气息奄奄虚弱的毛球终于看不过去了，在他脑中暴喝一声，“你在说什么啊！住口！”

        楚纵置之不理，一脸恳切的感动，用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矜持的灼灼目光，盯着他诚恳地叫了一声，“纵纵。”

        虞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抓着自己的这双手，这个刚刚还雄心勃勃的少年此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楚纵犹不死心，“你意下如何？”

        虞泫一脸复杂，表情极度扭曲，本来是极其不愿意陪这人玩这种无聊的把戏的。但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坚定，眼神实在太过专注，以至于本来就怀着几分心虚的虞泫一时也有点拿不准注意，终于在楚纵坚持不懈地一变不变着的表情里妥协，“纵……纵纵？”

        楚纵眼中飞速地闪过一抹得逞的光，一脸欣慰地收起了那认亲一般的表情，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依依不舍地放开，“好孩子，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哥了，跟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一点苦的。”

        虞泫：？

        怎么这话听着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他怎么就是自己大哥了？

        虞泫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他的胡言乱语搞的五迷三道，脸色瞬间沉了沉，臭着脸甩开了他的手。

        他力气不大，只是想拉开距离而已，楚纵表情却瞬间扭曲，身形踉跄了一下，扶着一旁的崖壁才站稳。

        虞泫皱了皱眉，微掩的睫毛下目光不明，却隐隐透着几分锐利。

        “没事。掉下来前受的伤，不碍事，我调息片刻便好。”楚纵扯出个笑，向虞泫解释完，就起身到一旁打坐去了。刚刚一时鬼迷心窍只顾着搭话，竟忽略了身上的伤，以致身体内的灵力冲撞之下，他终于撑不住了。

        虞泫抿唇不语，略带警惕地打量着楚纵，他这才注意到，楚纵的面色确实白的过分，几乎没什么血色，整个人仪容狼狈，显然不是很好。也是刚刚这个人突然热情地过分，拉着他就胡言乱语，才让他一时分神，竟连这些最表象的都忽略了。

        虞泫心里疑窦更重。楚纵究竟搞什么名堂？伤的这么重，还有心思拉着一个陌生人云里雾里地信口开河？前世如此淡漠的人竟对着如今一面之缘的他笑魇如花？还有那诡异的能影响他神识甚至心境的感觉……楚纵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虞泫百思不得其解，视线牢牢地粘在了楚纵身上，不肯放松一丝一毫，似乎想凭借这再无用不过的盯梢窥探这个所谓的天命之子身上的玄机。

        而天命之子本人一边平复着体内仅剩的乱窜着的灵力，修复伤口，一边听着系统在自己脑子里炸锅。

        已经暴走了几遍毛球终于放弃暴喝，在他脑中幽幽道，“宿主，你真是色字当头一把刀，只要色心不要命啊。身体都快千疮百孔了，还有心情跟人拉拉扯扯，眼珠子都快掉到人家身上了。醒醒，少年，他只是个路人甲。”

        一直毫无动静的楚纵终于在百忙之中给了他一点回应，“这么好看的路人甲？”

        毛球矜持地一点头，继续在他脑中道，“是的，我万分确定，原文剧情中没有代纵这个名字，可见是个被原主忽略的路人。”

        毛球顿了一顿，阴险道，“更不可能是你的后宫。”

        楚纵在心里不屑一顾地轻哼一声，极其正人君子地矢口否认，“小人之心！我只是关爱无门派少年，你没看到他身上都没穿弟子服吗，没有门派引领，万一误入歧途怎么办？我这是关爱幼小，人家才多大，看你的心思偏到什么地方了，龌龊。”

        毛球不屑：“双眼放光地手拉着手关爱幼小？”

        楚纵：“这……”

        毛球咬牙，“你还狡辩，允许你自由发挥，没说你能擅自换频啊。”

        楚纵：……

        某些系统不要仗着自己说过是它盟友就随随便便血口喷人。

        楚纵在心里冲着毛球友好一笑，笑的正跳上调下的毛球本能发毛，动作陡然一僵，从空中摔了下去。楚纵这才心满意足地单方面忽略了和毛球的感应，专心打坐调息。

        正全神贯注盯着他的虞泫自然没放过楚纵和毛球交流时脸上细微的变化，他眸光微动，更慎重了几分。可是盯来盯去，楚纵却再无动静，好似进入了全心打坐的状态。虞泫没看出什么，正准备移开目光再四下打量打量，就看楚纵刚刚揪出来的小宠物在他身旁上窜下跳。

        不过一个小宠，连灵力波动都没有。

        虞泫心下冷哼，不屑地转开了脸。

        又转了回来。

        这姓楚的这辈子不仅眼神不好，看起来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

        不过……那个跳来跳去的小东西……真的是因为脑子不好使随便养的吗？

        虞泫眸光微沉，若有所思。

        等到楚纵打坐完起身之时，虞泫不动声色地转到了他身边，状似无意地指着毛球问，“这小宠倒是活泼，不知是何来历？”

        楚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看见正在蹦哒的毛球一下子蔫了，乖巧地停止了跳动，滚回了他袖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虞泫，同时在他脑中拱火，“竟然能如此敏锐的注意到本系统的存在，这少年是个人物，本系统要考虑一下他不是路人甲的可能性了。”

        楚纵一手指把他按进袖子，心道照你那么蹦哒，看不见的不是路人甲，那是路人瞎。然后对着虞泫解释道，“没什么特别的。我小时候无聊，喜欢捉一些长的奇特、攻击性不强的小灵兽养着玩儿，养来养去，就活了这一个。”

        虞泫矜持地扫了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视线却没离开过，似乎是对毛球有点兴趣。

        良久，虞泫才略带不好意思地提出请求，“我能看看吗？”

        毛球在他脑中喊，“不！”

        楚纵稍一思量，就在盟友和色心中选择了后者，爽快地一点头，把紧紧揪着它袖子的毛球扯了出来，“给。”

        虞泫接过去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还好像没忍住一般伸手戳了戳，直到抬眼后看见楚纵一直盯着他看才不好意思似的一笑，“唐突了。”

        楚纵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看，你随便看。我的就是你的。”

        毛球不敢置信地在虞泫手里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是大大的“？”

        虞泫似乎是被他的话逗笑了，“楚道友真有意思。”

        楚纵却突然板起了脸，“你这话不对。”

        虞泫一怔，有一瞬的紧张，暗自思索起了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却见楚纵突然弯了眼，逼近了他一点，带着笑意轻声说，“你我已经义结金兰，你怎么能再喊我道友，都说了让你喊纵纵。”

        虞泫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本能地退了一步。脑子瞬间慢了半拍。金兰？义结什么金兰？什么时候？

        楚纵却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好意思？没关系，我这人很好说话的，那喊楚哥哥也可以。”

        虞泫：……

        毛球忍无可忍，趁着虞泫愣神从他手中挣脱，一口咬上了楚纵的手，“你收敛一点！”

        楚纵吃痛，猛然一缩手，想要把它甩下来，甩到一半，突然想到虞泫还在看着他，动作瞬间矜持起来。

        只见楚纵云淡风轻地一抬袖，把手连带着毛球一起掩住，端出一派泰山崩于面前不动色的淡定，装模作样道，“不痛，一点都不痛，这点痛，不算什么。”

        脑海中则暗自威胁毛球，“松口，不然我就是拼着不要盟友也要把你煮了吃，反正我已经知道大概剧情了。”

        虞泫：……

        毛球：……

        虞泫不知如何接话，干脆偏开了头，半晌才想起来这样好像不太礼貌，这才生硬地找补，“刚刚……那个灵宠……叫什么？”

        “唔……”楚纵被这一问，才突然想起来他根本没想过系统也要有名字，不确定地道，“毛球？”

        虞泫：……

        不是说这是你养的小灵兽吗？你这满眼的疑问是想干什么？

        楚纵打哈哈道，“小问题，不要在意，你就叫它毛球好了。”

        虞泫内心麻木，觉得这人脑子和他必然有一个有点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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