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梦遣钦川（中）

一旁的小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或许只有她才敢阻止陆玄。

“公子，你先进去休息，这事交给小环就行。”

“好好！”

悻悻一笑的陆玄自知理亏，便让出身位，缩进了车厢里面。

随着车辆渐行渐远，矗立在余晖之中的钦川城已然不远。

然而，就在此刻，山道的另一侧突然冲出数人。

“救命！有山贼！快救救我……”

惊慌失措的少女跌跌撞撞绊倒在陆玄的车马之前，其姣好的面容上挂满了泪痕。

“呔！那边的家伙，洒家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爷爷的刀可不认人！”

三名袒露上身的操刀莽汉冲出山林，见到陆玄的车马非但不走，反而还极为嚣张的威胁了起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赶紧让开，否则，我们陆家，陆家绝对不会……”

小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小脸煞白的她被吓得支支吾吾。

“哟！想不到这里还有个细皮嫩肉的俏小娘。”

满脸横肉的山贼恍若饿狼见了肉，贪婪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是啊！大哥，今日合该兄弟们快活快活！”

“哈哈哈！”

这三个混不吝根本没有将车夫、陆玄放在眼中，似这两个货色，他们让一只手都能对付。

“那边的两个孬子，东西留下，麻溜地滚！”

为首的老大爆喝一声，吓得那车夫立刻撒了马鞭，连滚带爬地翻下了坡。

“公子……”

小环双眸含泪，她很清楚，一旦自己落入对方手中，等待她的只有生不如死。

此刻的她，一方面希望自家公子能逃出生天，另一方面也渴望公子能够救自己。

“跑吗？”

酒醒七分，扪心自问的陆玄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觉得，骨子里的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名为“杀戮”火苗，开始在心底重燃。

握紧双拳的他没有后退，反倒是跳下马车，挡在了小环与那名少女的身前。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陆玄的脑中开始浮现起许多搏杀的“画面”。

那些被他认为是“梦”的景象开始涌现，右手也慢慢摸向了腰间装饰性的宝剑。

文人悬剑，是当世学子所崇尚的习俗。

“这种感觉……错不了！”

陆玄心跳加速，双目开阖间，眼底似有精光闪动。

在他的内心深处，似有一条巨龙在疯狂咆哮：那些画面，绝对不是梦！

酝酿片刻后，陆玄恍如换了个人，直接挺剑直刺！

铿锵间，似若游龙轻鸣，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剑身之上，泛起刺目金光。

“一剑开尘，沧龙游吟！”

此举非但惊呆了身后的小环，也让那名少女的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华彩。

陆玄的这一剑很快，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感觉走。

明明从未练过剑，却偏偏给人一种“剑中豪客”的韵味。

噗呲！

剑锋划过脖颈，飙出一溜鲜血。

捂着脖子痛苦倒地的贼首面目狰狞，死亡的降临让他又惊又恐。

“呃……唔……”

贼首满怀不甘，张口试图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吐出大口鲜血。

“第一个。”

剑锋下垂，斜指地面，陆玄的身上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大哥！”

惊慌回神，另外两名贼人立刻抄起钢刀，毫无章法地朝陆玄砍去。

眼见陆玄不闪不避，小环只当是自家公子放弃挣扎。

内心焦急的她什么也做不了，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可事实上，陆玄不过是在凝神静气罢了。

他努力把握住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刀锋临身之际，突然睁开了双眼。

侧身！

撤步！

撩剑！

连斩！

一气呵成，陆玄的动作仿佛经历过千锤百炼。

几声“唰唰”轻鸣，最前方的那名山贼直接被划拉出数个血口，疼得他哇哇直叫。

“哇呀呀！！！”

呼吸急促的陆玄正准备重整旗鼓，但从横档里杀出的另一个莽汉着实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本就大病初愈，加之从未习武练剑，此刻握剑的右手已经开始颤抖。

体力不支之下，横剑格挡的他被砍得连连后退。

“哐哐”嘣鸣间，陆玄手中的那柄长剑不出意外地被砍成了“锯条”。

一旁的小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反而是最开始的那名少女急中生智，抄起车马上的水罐，直接扔了出去。

咔嚓！

水罐破裂，直接将那山贼砸了个头破血流。

“嘿！”

陆玄抓住机会，猛力抬脚蹬出。

可疏于锻炼的他只是将对方踹了个趔趄，反倒是自己一屁股瘫坐在地。

就在此刻，小环惊呼：“公子，看那边啊！”

“？”

陆玄脸上浮现起疑惑，很想问问“那边”是哪边。

被小环这一打岔，陆玄直接错失了躲闪的时机。

先前那个被他砍伤的山贼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手中的九环大刀兜头就落了下来。

架剑横格的陆玄恶向胆边生，非但不退，反而是朝着对方怀里撞去。

只听得“锵”的一声，陆玄的长剑直接被砍成了两截。

被剑刃带偏的刀锋划过陆玄的左肩，直接砍了进去。

“嘶！——去死！”

陆玄痛得直吸凉气，但生死相搏间容不得他迟疑。他几乎是咬着牙，将手中的断剑送入对方胸膛。

发了死力的他额间青筋暴起，将这山贼撞倒在地，两只手死死握住剑柄，努力往对方体内扎去。

剑刃与骨骼摩擦出“嘎嘣”声，满是豁口的断剑直接卡在了胸骨之中。

“后面！”

来不及细想，陆玄闻声立刻撒手，使出一招驴打滚躲避一旁。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本能比脑中的想法还要快。

“啊！你个彪子……砍俺干啥，砍他啊！”

胸口插着把断剑的莽汉破口大骂，被自己兄弟砍了一刀的他伤上加伤，鲜血不要钱地涌出。

“这都不死？”

陆玄暗道可惜，若是那断剑剑锋尚存，绝对能够将其扎个对穿。

不过，那名手持九环大刀的贼人也没有了再战之力。

而且以附近郎中的水平，即便是活过了此战，也挺不过阎王那关。

“就在那里，快！”

山路前方，早些逃走的车夫竟然带着十几号乡勇前来支援。可看那松散的阵势，完完全全的一帮散兵游勇。

“点子扎手，扯呼！”

二人见一时间拿不下陆玄，外加那逃跑的车夫竟然带着人赶了过来，这两个山贼立刻互相搀扶着往密林扎去。

“公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长舒口气的陆玄整个人立刻松了下来，当热血褪去，涌上来的虚乏感直接让他昏了过去。

向后仰面倒下，他只觉得自己倒在了一个温暖芬芳的怀中。

……

钦川城陆府的嫡子陆玄，不仅以一敌三，而且还毙其贼首、重伤两人的战绩，当晚就传了开来。

再加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加持，这件事变得更加令人津津乐道。

而在陆府之中，作为当事人的陆玄脸上满是无奈。

“你说什么？当初那少女就是澹台梦？另外，这事儿还被人改成了说书段子？”

陆玄半躺在床榻之上，那神情别提多精彩了。

“是啊！老夫人都觉得，这是天赐姻缘。”

看着不停点头的小环，陆玄只觉得生活没有了光彩。

虽然他承认，那澹台梦的确很漂亮，但和一个不熟悉的女子成亲，着实是有些难以接受。

“公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你与澹台姑娘之间的佳话，大家都觉得很般配呢！”

小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把陆玄直接逗乐了：“你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话？别乱点鸳鸯谱。”

“先下去吧，让公子我静一静。”

待得房内就剩下他自己后，陆玄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错不了，那种杀戮的本能做不了假，否则也无法解释那封喉一剑。”

陆玄看着自己的双手，挣扎之色充斥眼底。

“但爹娘、小环、朋友……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抱着脑袋，这种真假难辨，虚实不明的现状，几乎快把他逼疯了。

翌日，陆玄正式与澹台梦见了一面。

府邸花园内，两人相顾无言，个中心思又有谁知？

“那日，多谢表兄出手相助了。”

饶是澹台梦，也有些受不了当前的氛围，红着脸轻声开口道。

陆玄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双眼，好像对方眼中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面对感谢，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表妹客气了，当时为兄也是自救。更可况，若是没有表妹砸出那个罐子，陆某怕是活不过当天。”

“……”

澹台梦闹了个脸红，不知道该怎么接陆玄的话。

偏过头，陆玄将鱼饵抛入池塘，若有所指地问道：“表妹，在下很好奇，当日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其实，当日我是准备偷偷溜到钦川看看表兄你的……”

澹台梦越往后说，这脸就越来越红，声音也渐渐变得弱不可闻。

“那想来，在下并未让表妹失望。”

陆玄调侃了一句，弄得澹台梦恨不得找个缝将自己藏进去。

正当他准备转身告辞时，澹台梦不知哪里来的胆量，顶着个大红脸问了句：“那表兄可对梦儿失望？”

“不曾！”

陆玄回答地果断，可谓真情实意。

当初那种情况下，这个少女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出手相助？

——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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