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赤红之川（1）

“子兰，你非要同我这样说话吗？”谷伏川没有因为王延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而恼怒，反而苦笑着反问他，态度十分熟稔。

        胡意姣心想，这两人是老相识？

        王延闻言只是嗤笑一声：“怎么？要我跪下叩首高呼拜见大人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谷伏川神色无奈。

        王延不语，两人之间的氛围几近凝滞。

        “他本想来见你一面，但……”谷伏川的话被王延立时打断：“小人一介白身，怎敢劳烦公子纡尊降贵，亲自到这破茅屋探望。”

        谷伏川知道王延自小就性情执拗，软硬不吃，也不想同他置气，闭眼沉默几息后，语气强硬道：“船已经备好，这次你必须离开卫灵城，我会派人护送你，不要又想着半路溜回来。”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就听见王延叫住他：“归源！”这是谷伏川的字。

        “这姑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们的事不该牵涉到她，你先把她放了。”

        王延指着胡意姣，对谷伏川说话的语气十分理直气壮，听的胡意姣胆战心惊，内心腹诽今天是什么鬼日子，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她闭上眼睛装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完全不想了解一丁点不该她知道的隐秘。

        “你走了，她自然会安全离开。”谷伏川沉默一瞬，随即回首正色道。

        谷伏川将胡意姣一起带回来，就是想要拿她迫使王延自愿离开，他们自小相识，他很了解王延，知道他心地纯善，不会连累旁人。

        但这样，无疑也会惹怒王延。

        果然，王延听到谷伏川的话，面上故作讥诮的笑意一敛，脸色一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话来：“就当了几天柳氏的走狗，卑鄙无耻的做派倒学了十足。”

        “这是为你好。”谷伏川态度坚决。

        “为我好？”王延气笑了，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怒目直视谷伏川：“你要真为我好，把刀给我，带我去见柳钜，让我杀了他报仇。”

        谷伏川垂眸不语，这反应在王延意料之中，他笑道：“你不敢。”

        “卫湘侯抱病，世子体弱，权力几近被二公子司马晤架空。柳钜如今成了司城令，手握重兵，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受他赏识，风头正盛，又怎么愿意为了一个区区至交好友牺牲自己的大好前途。”

        王延将重音落到至交好友四个字上，话中含义实在过于诛心，这令谷伏川心里很不好受，他深吸一口，定定道：“下令诛杀王氏上下的是卫湘侯，不是柳钜。”

        “我们暗自谋划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和思危为什么孤注一掷，连夜起事，不正是为了赶在你被处决前夺过权力，好救下你！”

        卫湘侯所出庶二子司马晤，字思危。

        “若非思危当机立决，若非上天眷顾，卫湘侯恰好突发恶疾，若非柳钜调来巡防营相助，你我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你父兄勾结水匪，私卖官粮官盐的罪名是卫湘侯定下的，思危顶着压力暗中将你救下已实属不易，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非要和柳钜柳氏过不去！”

        “为什么？”王延眼神宛如一潭死水，古井无波道：“你真的觉得我父兄会背叛卫湘侯？我想不明白，卫湘侯为什么会因为运粮船遭遇水匪这件小事就迁怒整个王氏。”

        “即便我长兄侥幸从运粮船上逃脱，回到卫灵城后，胡言乱语一通，说是遇到什么水鬼，卫湘侯也不至于勃然大怒，要将王氏上下通通下狱待审。”

        “柳钜同我父关系不睦已久，在卫湘侯下达的处决命令中他出了多少力？之后阻止司马晤撤回处决令时，又出了多少力？谷伏川，你不要自欺欺人。”

        谷伏川哑然，王延说的都是实情，湘州被封为卫湘侯封地之前，柳氏已是盘踞湘州数代的地方宗族，势力盘根错节，隐隐居于湘州旧世族之首，柳氏女嫁入卫湘侯府成为二夫人后，柳氏便直接成为湘州旧世族的代表。

        而王氏作为卫湘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不仅当家之主被任命为司城令，掌握重兵，王延父兄一系更是掌管漕运司，湘州财政大权由他们负责，因此同柳氏时有摩擦，在政事上时常起冲突。

        在卫湘侯尚未不理俗事，心怀野望之时，新旧势力间的平衡被他维持的很好，湘州的江湖势力也通通被辖制，世子司马恕虽然体弱，却也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只是自五年前起，这一切都变了。

        卫湘侯开始醉心山水，不理俗事，将政事全部交给世子处理，世子日夜操劳，身体每况愈下，处理各方势力平衡愈加力不从心，湘州本就民风彪悍，武林门派林立，卫湘侯不稳，湘州的各方势力早就开始蠢蠢欲动。

        王氏全族上下被下狱处决，就是旧世族发起反扑的号角。

        谷伏川家族势力不显，不新不旧，又与司马晤自幼相识，关系匪浅，因此很快得到柳钜看重。

        “我原本以为长兄是遭遇水匪劫船，一时受了刺激，这才满嘴胡言乱语，可今日有幸得见飞舟，我不禁思索起长兄话里的真假了。”

        王延想起此事，思绪不禁飞远。

        “子兰，你父兄亲族的事，我很抱歉，但是你要相信，我，还有思危，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谷伏川思及往事，回想起他们年少至今的情谊，不禁动情，语气恳切道：“离开卫灵城，去其他地方好好活着，求你了。”

        “离开这里。”王延喃喃复述谷伏川的话，表情似乎有些意动，这令谷伏川心生欢喜，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耳畔便传来王延冷冰冰的话语。

        “离开这里，不顾灭族之仇，让柳钜和司马晤坐拥湘州权势，快意人生吗？”

        谷伏川听出王延语气里对司马晤的不满，他对此很不赞成，因此眉头紧锁，神情严肃道：“思危为你的事，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了，甚至不惜用司城令之权换取你的性命，子兰，你不该对他心存怨怼。”

        “心存怨怼？”王延笑道：“不敢心存怨怼，还要多谢二公子救命之恩。”

        他说着，便对着门外，卫湘侯府的方向，深深鞠下一躬。

        谷伏川刚想上前将他扶起，王延便自己站直身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二公子用司城令一职换取王延性命这个说法，谷大人还是不要再提了。”

        “柳钜乃二公子的亲生舅舅，一家人的事，怎么算得上交易呢？”

        谷伏川一愣，见王延神色自若，幽幽接着道：“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归源，我真得送你一句忠告。

        “司马氏百年前不顾前朝皇帝临终托孤的信任，篡权自立为帝，百年后各方诸侯也将先帝分封诸侯屏障天子之言置若罔闻，纷纷割据一方，汝南侯司马商甚至挟持幼帝把持朝政数年。”

        “司马氏流的血是冷的，卫湘侯可以轻松将王氏弃之如履，你在二公子手下做事，可要当心，不要步了王氏后尘。”

        谷伏川对王延这番话怒极反笑：“王子兰，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揍你啊？”

        “哈，”王延咧着嘴笑：“哪敢啊？你现在杀了我都成。”

        救命救命，胡意姣被迫听了这些世家上层秘闻，内心疯狂呐喊，王延你这个王八蛋能不能闭嘴，你不怕死我怕啊！

        猛然听了一耳朵秘闻的除了胡意姣，还有谯安，侍剑就坐在房梁上，实时观看谷伏川和王延的争论。

        叶轻舟一行人进入卫湘侯府后，途径曲径幽深的羊肠小道，九曲十八弯，最后被引至门匾上书紫藤居三字的待客厅前。

        进入院门，重重叠叠艳丽紫色撞入眼帘，正是花冠似蝶、虬枝盘干的紫藤花。

        站在紫藤花架下，叶轻舟仰头驻足而立，看似在欣赏披垂随风摇曳的紫藤花，实则暗自查看地图，发现她们此时正处于卫湘侯府的西北角，离正中居室很远。

        “仙师请。”一位容貌端正，笑意盈盈的侍女行至叶轻舟神情，微微躬身抬手引路，请叶轻舟进入厅堂入座。

        叶轻舟态度温和的点头，她在谷伏川离去之时便特意标注了他的位置，此时注意到谷伏川早已出了卫湘侯府。

        她一半神识在操纵侍剑周游整个卫灵城，试图找到卫湘侯来信中所说怪诞诡谲之事，但一时间一无所获。

        于是思忖片刻，便操纵侍剑跟上谷伏川，没想到得知了这些事。

        原来卫湘侯已经被架空了。

        众人纷纷入座后，一列侍女奉上茶水瓜果点心后，便依次默然无声的退下。

        紫藤居内落针可闻，叶轻舟与司马柔坐在厅堂的右侧，卫执等人侍立其后，对面则是刘兹原与他的侄子贺追。

        两波人相对无言，叶轻舟端起身侧桌上的茶杯，谨慎的用系统的鉴定功能鉴定安全后，这才微呷一口。

        她抬眼，见刘兹原气定神闲端坐在对面，眉梢微动，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不急，她想，狐狸尾巴迟早露出来。

        大抵过了半炷香，叶轻舟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大抵来了三四人。

        自从进入元婴境界之后，谯安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比如耳力，她若是仔细去听，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方圆百里内的动静。

        果然，等远处来人走进紫藤居，众人从厅堂内向外望去，只见四个人缓步行在紫藤花架下。

        为首那人是位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面若冠玉，气宇轩昂，身着深紫对襟长袍，紫藤花随风摇曳，不时落下几点紫白相间的花瓣，似千万只蝴蝶在翩翩飞舞。

        司马晤穿行其中，出现在叶轻舟面前。

        与此同时，谯安的玩家面板也随之刷新出新的临时任务。

        副本任务：赤红之川

        玩家可选择接受或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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