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短暂邂逅

一声抽泣。

        尽管是被压抑着的,  微弱的声音。

        但作为监护型机器猫的胜彦，几乎立刻分析出，这是‘孩子的哭声’。年龄在4-6岁的区间。

        胜彦略微思考了一下,  没有急着去靠近在花坛后躲着哭泣的孩子,  而是解下系在手腕上的氢气球的绳子。

        圆手牵着气球,  递在那正哭泣的，孩子的眼前。

        “不要哭不要哭。”

        胜彦这样说着,  声线是监护型机器特有的无侵略感,  温柔又无害,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将自己的整张脸埋在膝盖里的孩子,  听见来着的声音后,  愣愣地抬目。

        太阳光照刺眼,  叶影的锯齿婆娑在其中融化，天上云如金雾。机器猫的涂装浅蓝似天空。

        “哆啦a梦？”那孩子小心的牵过机器猫手中的宝可梦气球，再慢慢的将自己埋在浅蓝色机器猫的身前,  脸颊微微蹭着胜彦的脸侧。

        “我找不到父母了，但是没有关系,  这时候只要不乱跑就没问题。”

        他自己擦干眼泪。

        但在看到那张脸,  被拥抱之后愣住的人已经变成了胜彦自己。机器猫呆呆的站在那。

        ――因为,  那赫然是年幼的夏油杰。

        和少年与青年时候的他不同。

        声线稚嫩，婴儿肥的脸，但是似乎也有着与后来类似的,  性格上的特质。

        幼年时会压抑哭泣声的孩子，未来变得隐忍,  他会无数次吃下味道是‘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味’的咒灵玉,  并且不会对任何人说。

        会自己擦干眼泪说没问题的孩子,  未来也会独自消化着情绪和心理上不断延展的晦暗，直到再也无法承受。

        你看他。

        说着‘找不到父母’、‘没关系’、‘不乱跑就可以’……说了这样的话的时候，像不像十年后，说‘只是苦夏’的样子。

        幼年是未来的缩影。

        纵使心中清晰的明白，未来已经被改变……

        “不用这么懂事也没有关系哦。”圆圆手落在只有5岁的夏油杰的发顶上，机器猫蹲了下来，令视线与那孩子持平。

        “想哭泣的时候就去哭泣，想欢笑就去露出笑容，找不到父母也可以直接说害怕。”

        “尽情快乐吧，在只活一次的人生里。”胜彦o梦念出未来，在那个夏天结束时，他夹在‘人类情绪能量转换研究’报告书里的，留给夏油杰的道别信。

        ［you  only  live  once］

        尽情快乐吧！只活一次的人生！

        “谢谢。”小孩子非常礼貌的点点头，却紧紧牵着机器猫的圆圆手不肯松开，“但是我已经五岁了，必须要懂事。”

        “嗯……好吧！”胜彦纠结又放过，“那么，现在我来帮你找到父母吧。”

        毕竟在这个那么大的世界上。

        各种各样的国家、各种各样的民族，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有着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你要完全的属于自己哦。”胜彦o梦蹲坐在孩子的跟前，圆圆手轻轻拍上他的发顶。

        “嗯！”这一次的夏油杰没有反驳，孩子带有活力的声线抬高，他认真的回应着眼里的‘哆啦a梦’。

        “那么！看我的！”得到回应后的胜彦，情绪欢快得像个孩子，他将圆圆手放进四次元口袋摸了摸，取出一只封在胶囊里的蜜蜂，“锵锵――帮忙蜂！顺带一提，是20最新版的哦。”

        “好厉害！哆啦a梦！”五岁的孩子，很轻易的相信着哆啦a梦就是现实存在的机器猫，只不过区别是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而已。

        “厉害吧。”胜彦o梦得意脸，尾巴微微摇动，“接下来只要像这样……”

        胜彦o梦揪开胶囊，睡在里面的蜜蜂因为解除真空状态而醒来，振开透明的翅翼。

        “帮忙蜂，请帮杰找到他的父母吧。”

        ［帮忙蜂·20］

        ――相较于上一代，研发公司进行过更新迭代优化后的产物。

        比起初代版的‘偶然性’和‘意外之喜’，20版会更直接的为人们带来帮助，研发宗旨也是直奔主题。但或许是因为缺少了趣味性，结果销量始终不如初版。

        嫩黄的蜜蜂抖起翅翼，拂过阳炎，缓缓起飞，在空中，在夜影下。

        蜜蜂微微停顿，似乎在等待着小夏油杰跟上去的那一刻。

        “去吧。”胜彦用圆手微微推动了一下，还只是5岁孩子的夏油杰，“要好好跟着帮忙蜂，但是跟不太上也没有关系，因为它会停下来等你……就像现在一样。”

        嗡嗡嗡，帮忙蜂在空中等待。

        某个瞬间。

        年幼的夏油杰几乎以为……停在那里的并非是蜜蜂，而是更加美丽、也更加短暂的生物。

        譬如蝴蝶，或者蜂鸟。

        于是看似普通又平凡的夏日，也一瞬间绮丽起来，瑰丽旖旎。

        黑发微长在耳侧的孩子，向着‘哆啦a梦’回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光阴在他们的视线里叠合。

        还是孩子的夏油杰不难看出未来的模样，以及不再是丘比而是机器猫的江原胜彦。

        ――像这样的，面目全非的我们。

        都被时间嘲笑了。

        年幼的夏油杰有些读不懂来自对方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应该认识对方的……于是就遵循着孩子的本能开口询问。

        “你……能不能来做我的哆啦a梦？”

        胜彦看到年幼的他，像这样略带憧憬的眼神，于是便回以笑容。

        “现在暂时还不可以哦。”胜彦没有将现在的夏油杰当做小孩子来敷衍，而是无比认真，温柔也残酷的说道：“但是在未来，我们一定会再相遇。”

        “真的吗！”那孩子的语气带上急切，“真的，还会再见吗？”

        年幼而稚嫩的本能，孩子是最接近神的存在，胜彦看到在夏油杰身上缠绕的因果……蠢蠢欲动。

        “……如果你这样坚信。”胜彦o梦的脸上，是海报宣传图里，机器猫总有的开朗明亮。

        “那就一定会再见。”

        只是到那时候。

        再见的或许不再是机器猫，而是某个宇宙时空中臭名昭著的恶兽，是欺骗少女心愿和渴望的坏东西。

        那再以后呢？

        会见到神圣天使兽消融进光里的最后一刻。

        对未来一无所知，因而懵懂无识的孩子，隔着被树荫切割的光影，向机器猫挥挥小手。

        他说：“哆啦a梦再见。”

        “其实是哆啦o梦，不过不是大问题啦。”胜彦o梦嘀嘀咕咕，再抬头看向他，是带着祝福意味的目光。

        “我心爱的小孩子。”

        监护型机器猫向着年幼的夏油杰挥挥圆手，对他的称呼，像极了曾经魔女们唱起心爱的孩子，“愿你正直、勇敢而善良。”

        要永远自由的，拥有着自己。

        机器猫这样说着，他看着现在个子矮矮，婴儿肥的孩子正离去的背影，眼中形成了另外的风景。

        胜彦看到了会不断不断长大的孩子。

        年幼起便善于忍耐，随年龄而渐渐变成隐忍，最后成长得温柔而疏阔、在时间里变老。

        胜彦看到了这样他，于是就露出笑容。

        “再见哦。”他对那孩子这样说着，也是在对未来的他进行最后的作别。

        永不相忘的最后，或许是永不相见……也说不定。

        年幼的夏油杰早在看到机器猫挥手的时候，就满足的转身跟上了帮忙蜂的飞行线路。

        但他似乎听到那被风吹净的声音，说了‘再见’。

        ［要懂礼貌］

        秉持这样的本能，5岁的夏油杰向身后的方向回目。

        ……

        回头之后，再看不到机器猫的身影。

        因为是夏天，所以连足迹都不会存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夏日幻梦，如蜃气泡影，稍微触碰一下就消失了。

        像是奇迹一般的短暂邂逅。

        蜜蜂振起透明翅翼一直向前飞。忽上忽下，急急缓缓。

        躲在大树后的胜彦，听着那孩子离开的脚步声慢慢蹲下，他看到泥土里的蚂蚁在进行搬家行为，蟋蟀在草丛中跳过。

        ――［我们很久之前就有过相遇］

        在我的死亡之后，而你还未长大之前。

        帮忙蜂飞行的轨迹如雾霭，划过夏季天光，破开前路迷茫，引领害怕会被父母永远丢下的孩子回家。

        胜彦稍微调整状态，远远的，偷偷再跟上那个已经离开的孩子。

        他是面向孩子们的监护型机器猫，要看着孩子们好好长大，直到再也不被需要的那一刻。

        所以，也要像现在这样，切实的看着夏油杰回到父母的身边。

        ――这才可以。

        远远的，余光远眺之中。

        特殊视域所延展开得网格化广域视野里，胜彦看到夏油杰前面引领他的蜜蜂，熙熙攘攘的人群，食物的香味，玩偶服吉祥物。

        以及，和不远处被一位大约八九岁的混血孩子所带过来的，夏油杰的父母。

        胜彦看到夏油一家，不断的向那孩子道谢，得到了他忙乱无措的反应，和略带羞涩的笑。

        ［降谷零］

        本名降谷零，后化名安室透，时任警方卧底进入某大型犯罪组织，代号·波本。

        补充一点。

        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哆啦o梦……或者说江原胜彦，他看到了‘一人生还’的未来。

        墓碑，手机、无人接收的短信和空号。为你们献上的花。

        18年真的非常漫长。

        但对于江原胜彦而言却过于短暂，作为监护型机器猫却无法陪伴到孩子们长大。

        这真的是……非常遗憾。

        但或许也并不太坏，胜彦记起了一件事。

        在最初成为‘丘比’的时候，作为‘江原胜’的模板而消失的时候，胜彦已经见到过去往警戒现场的松田阵平。

        青年的他，是优秀的警察。

        机器猫回头。

        看到满头汗水，气喘吁吁的松田阵平。

        年幼的脸上充满焦急――

        “哆啦o梦！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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