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精神明亮

私信收取人：［咒可梦训练大师］

        发送人：［灰之彩］

        随着丘比在键盘上的敲击，屏幕光线明灭，向小兽粉圆的眼瞳投去一片阴翳。

        “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胜彦回顾私信内容后，又几次修改，最后干脆大段删除重写，“还是写的更温和一点吧。”

        丘比短小的前肢在手机屏幕上敲出残影，正通过社交软件发送私信，毛绒绒的脸上是完美笑容，像极了曾经的某天在高专宿舍里敲击游戏手柄的样子。

        不同的是，这一次并非经由系统代理。

        ‘――这样真的好吗。’

        带着机械感的声音，略带齿轮咔擦的意味从脑中响起。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丘比敲击屏幕的前肢停下动作。

        ‘我以为你会让阿胜和目标人物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系统猛不丁发声。

        不管怎么想，七天都过于短暂。

        ‘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啦。’胜彦顿了顿后，以意念回应：‘毕竟也算是突发事件。’

        其实能够撑到七天，已经超出了胜彦的预计。

        ‘阿胜’的魔耗很大，灵魂宝石的污秽化速度极快。按照预计进度，将会在第四到五天的时候堕为诅咒（魔女）。

        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心情。

        胜彦并不想这么快的就揭开这种残酷真实，所以他不打算让夏油杰一上来就看到‘魔女’。

        因此，现在这样或许是正好的结局。

        并不完美，却是胜彦控制范围内能做到的一切。

        ‘逃避话题不是好习惯。’冷冰冰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算了。’丘比歪了歪头，向系统反问：‘在你的眼里，死亡是什么？要认真回答，这关乎到之后我给你的答案。’

        ‘……’

        于是一阵清净的沉默之后，机械音单薄到几乎刻板的说出了死亡的含义。

        ‘从表面现象出发。对人类而言，死亡就是不会回来，再也见不到之类的感情和视觉效果。’

        ‘嗯嗯——就是这样没错！’

        丘比甜软的声线轻飘飘的，如域外来客。

        那具萌物的外衣下，是一个人类少年近乎孤鸿的，看向天空的目光。

        ‘所谓死亡啊，最直白的意义上来讲，就是再也看不到而已。’

        但是死亡却也并非只是如此，从精神层面上而言，死去的人会永远活在还活着的人的心里。

        并且——

        “死去的人会就此走出时间，永远在记忆里闪耀，会被不断的修复并趋向毫无瑕疵。”胜彦的目光垂下，视线尽头是作为丘比的自己白软的前爪，“越短暂就越完美，越完美就越痛苦。”

        从此之后。

        ‘阿胜’会在夏油杰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任何缺点的活着。

        也因如此，因为这份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

        “最终会成为‘动力’或者‘支柱’这样的东西吧。无论遇到了什么，都会想起这个人。”丘比甩了甩长尾，“那么后来无论做什么，是不是都会首先考虑一下呢？”

        今后，就算事态无法扭转的滑向最差的结果。

        那个人心里的想法多少也会在‘猴子’和‘阿胜’之间切换，并进行挣扎吧。

        毕竟——

        ‘阿胜’可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死的，不是吗？

        何况七天之前，他本身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作为明如幻想的少年人。

        他永远不老，永远完美，永远笑得温柔敞亮。

        所以说啊。

        七天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短暂到什么都没来得及展开，什么都还没能了解……之后，就以那种干脆利落的方式赴死。对于死亡来说，‘阿胜’的方式实在过于短暂，也过于灿烂了。

        明耀到似乎连痛苦，都像是亵渎。

        生而敞亮，死也从容。

        所以能为他遗憾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

        ‘……总感觉好像事情走向变得奇怪了。’系统咔擦咔擦的机械音放缓了语速：‘我们不是扭转be的组合吗？’

        ‘你只需要看到最后，就可以了。’丘比的爪尖向手机屏幕进行了最后一次敲按，胜彦点下发送。

        发件人：[灰之彩]

        ——贵安。

        最近还好吗！哎嘿嘿……不用太担心我，我只是去了其他的地方。

        我呢，现在感觉很好，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也不会再痛苦。所以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啦！

        ‘你们是被丘比选中的人，我很期待你能来做我的同伴’……嗯，就像那个时候说的一样，所以一定会再次相见吧。

        虽然这个时间，可能会再等待很久很久了。对不起。

        咒术师很忙吧？工作加油，注意安全！

        下次，一定要让我体验一下‘咒术师的一天’，但在此之前——！

        我会在另外的地方、比如横滨之类的……会一直祝福着你的。

        祝你。

        爱着路边安静的草木，爱着风吹过的声音，爱着向阳而飞的蒲公英。拥有一切。

        松木，蔷薇，野雏菊。盛夏阳光的气味。

        你要爱着身边的人，并被身边的人所爱。一年四季。

        希望你精神明亮，世界爱你。

        ——而我，会在横滨等你。

        “……精神明亮。”

        满脸毫无‘明亮’之意的少年，指间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吸食。又于半截处，任凭香烟焚燃近指尖。

        家入硝子坐在他的旁边，两人共享同一树荫，神色截然相反，却一样静默。

        ［我会在横滨等你］

        “横滨很远吗？”夏油杰问。

        “不吧，日本之内哪里都不远。”硝子回答。

        夏油杰沉默了。

        所以说。

        像东京到横滨这样的距离，一瞬间就可以抵达，如果必须为未亡人找个目标的话，起码要在日/本境外的地方……吧？

        “……真残忍啊。”盛夏阳光顺着他的眉骨倾斜而下，映照世人清苦。

        神佛低目。从此将爱着能被轻易碾碎的尘世空蝉，似能渡一切，不得不清醒。

        片刻后，夏油杰主动向硝子开口：“……硝子，对不起。”

        “嗯？真新奇啊，坦率到一点也不像你。”

        “说说，和五条悟两个人又干了什么？需要我帮你们从夜蛾老师那打掩护吗？”硝子非常熟练的开口。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录下来给歌姬听的时候，蓦然间再次听到身侧少年人略带沉哑的嗓音。

        “被扔在身后的感觉，很难受吧。”他这样说道。

        硝子愣住了。

        习惯了，不意味着没有感觉。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家入硝子是罕见能将反转术式作用于他人的咒术师，因而被整个咒术界视为珍宝——实则禁锢。

        她不能去危险的地方，再简单的外派任务暗处也会有术师保护，毕业之后也不能去高专之外的地方，这是名为‘家入硝子’的少女，被安排好的一生。

        “……以后不会了。”

        夏油杰说这话时，没有看向硝子。

        他看向树荫外的地方，夏日阳炎扭曲聚集之地，空气是热浪翻滚。

        如同。

        不会再有人应答的承诺那样苍白。

        硝子没有说话，只是向他递了一只烟。

        “谢了。”心情看上去平复很多的夏油杰接过少女的安慰，下意识的转移话题:“悟呢？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不够关心大家哦——救世主大人。”有意活跃气氛的硝子，向夏油杰摇了摇手里的手机，“悟本人明明有在聊天群里说过。”

        这是他们这一届内部的一个梗。

        源自于五条悟对夏油杰的一次吐槽。因为夏油杰当时的任务比较苦手，导致三天没有回复社交软件的消息……弧长的后果就是被五条悟嘲笑：这么忙？救世主吗，完全不理人的。

        基于这件事的衍生梗，还有‘女明星硝子’和‘大少爷五条悟’。

        夏油杰俯身去看硝子手机上的群聊——好家伙。

        硝子、冥冥、歌姬、五条悟。就是没有他。

        像这样的群，高专内部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毕竟夏油杰手里已经有了没有歌姬的群，没有五条悟的群……等等各种。

        “真好意思啊……你们。”夏油杰不忍直视，“明目张胆的排挤同学。”

        “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硝子笑笑，将手机放回口袋，“毕竟比起这些，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和他道别了吗？”

        [江源胜]

        作为交流生，只在高专度过了七天的时间。

        在夜蛾正道的坚持下，接下来，将由作为咒术师的他们来为那孩子举行葬礼。

        正如硝子所说的那样，下午的时候，五条悟结束京都的任务回了东京。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一个几乎细瘦的，视觉看来异常无力的孩子。

        那人垂首坐在长椅上，柔和眉势，眼尾勾起的弧度——一切都与‘阿胜’极为相似。

        于是和另一张脸一起，在夏油杰的眼前几乎出现幻视一般的参叠。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笑容，明亮如火。

        明亮如火。

        他举起蓝如雾霭的灵魂宝石，对光而微笑着。那时的他，眼瞳因此而闪烁光辉，深黑的色调透彻微浅粼闪如灰之彩。

        夏油杰无可遏止的想起，那时他说‘想要用奇迹带来奇迹。’

        此瞬，来者抬目。

        ——那是一双，浅灰的眼瞳。

        如烟雾柔和，似秋阳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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