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鹤汤

元闲送陆酥回关内侯府，一路上，她一直旁敲侧击地问着他对郑温玉的感觉。

        当她知道元闲对郑温玉无意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阿闲，我以后再也不接郑温玉的生意了？”

        “为什么？”

        “你离郑温玉远远的，好不好？”

        元闲低头不言，心里却在窃喜：她是……在吃醋吗？

        为了彻底撇清自己与郑温玉的关系，他道：“酥酥，我没有和郑温玉有过来往。”

        陆酥想到元闲的娘亲是因为给自己去东街买点心，才遭奸人所害，抛尸朱雀河面。

        这么多年来，她都对他心怀愧疚，或许，那日她生辰时没有偷偷溜出家，没有遇上元闲和他的娘亲沈清的话，现在的他，应该不会这么苦吧！

        “阿闲，我会替沈娘子好好照顾你的。”

        这句话从陆酥口中说出，却被他曲解成：她不想做我娘子，她想做我……娘？

        陆酥看元闲在发呆，喊了一声，“阿闲！”

        “嗯。”

        “以后我就是你的保命符，我不会让大佬，或是我爹爹，或是朱颐……反正，只要我在，没有人能伤你。”

        元闲听着这番煽情的话，心里暗道：哎，这话听着是很感人，可这不应该是我对她说的吗？完了完了，她说完了我要说的话，我该说些什么呢？

        陆酥看元闲默不作声，问道：“阿闲，你怎么不说话？”

        元闲还没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绕出来，“娘……不是，酥酥，惜花人一般是男子来做的。”

        陆酥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咱俩谁跟谁呀？你身子骨弱，还有那么多旧伤，武功也没我好，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这朵娇花的。”

        “娇花？”

        “哦，我读书不大行，软玉？”

        “软……玉？”

        “弱……弱……弱……鸡？”

        “好了，酥酥，你不必多言，闲知道你的心意。”

        元闲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嗯……至少她还关心在意我。

        不知不觉中，再过一个转角，就到了她的家门口。

        陆酥让他就此止步，“阿闲，明日我会去清园课室，你路过东街早市时，记得给我带一份橘饼苕蛋，我想吃很久了。”

        “好，酥酥，你还想吃什么？”

        “嗯……还想吃酥皮糯米球、炸馄饨、糖油馃子、炒麻糖糕丝……不过，我说的这些你都别给我买，你攒些钱银给自己娶媳妇才是正理。”

        “嗯。”元闲在暗处目送她跨进自家门槛后，才放心离去。

        飞白院中，陆东楼正在训斥院中的这些仆妇。

        “她出去了，你们也没个人跟着，一个个只知道吃酒耍牌，到底是她是二小姐，还是你们是二小姐？”

        红绡知道自家世子爷说这话是在刺她，她委屈道：“爷儿，正因为小姐是小姐，我们是做奴婢的，哪有奴婢管起小姐来的道理。就是耿嬷嬷她老人家奶大了姑娘，也不敢说姑娘的一句不是，只对着我们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

        红绡是个伶牙俐齿的，陆东楼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将手边的茶碗向红绡额角掷去，“赶出去，我们家不要你这样伶俐的下人。”

        红绡心下更加委屈，只拿自己的脑袋往桌角死命磕，“爷儿，我到底服侍了姑娘一场，如今这样折杀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痛快……”

        跪着的青书赶紧去拉撒泼的红绡。

        陆酥踏进自己院子内，见自家那泼辣的红绡正在闹，鼓着掌道：“红绡，你这以身殉主的气节，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有个什么由头？你小姐我还在，难不成，我今日也活不成了？”

        陆酥用眼睛斜着自家大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她知道自己今日回来晚了，肯定要挨自家大哥一顿训。

        红绡见自己的靠山回来了，扒拉了几下自己散乱的头发，抱着陆酥的腿哭道：“小姐，红绡怎敢将您咒死呢？”

        陆酥让青书扶着哭闹的红绡去内室梳洗。

        她干脆地跪在自家大哥身前，“酥酥回来晚了，大佬请家法吧！”

        陆东楼打量了下自家妹子的周身，看着是一根头发也没少，心下松快了些。

        他依旧板着他那张司马脸，“酥酥，朱颐他说，看见你和元闲在朱雀桥那里吃面？我要你亲口说说，是与不是？”

        陆酥答了句“是”，继续道：“难道朱颐没告诉大佬，是因为他对我动手动脚，元闲帮我摆脱了他，我才请元闲吃的面。”

        陆东楼想起来朱颐入府和他叙话时，脸上是有一个巴掌印的。

        放眼满玉京，也就自家“二”妹敢往这位皇太孙脸上扇巴掌了。

        他将信将疑道：“哦？那你的意思是，大佬还得上门去向元闲那臭小子道谢？”

        陆酥笑道：“大可不必，大佬你只要不让人害他，就算偿了他今日，在朱颐那邪淫之徒手下，救下酥酥的恩情了。”

        她说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把她家大哥忽悠地一愣一愣的。

        “酥酥，我今日不请家法，你就把家规二十二条背个一百遍给我听。”

        陆酥面无表情地背道：“陆家家规第二十二条，大佬永远是对的，大佬永远是对的，大佬永远是对的……唉……大佬……永远是……饿的……大佬永远是饿的……大佬永远是饿的……”

        “嗯？”

        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她方觉自己背错了，“不不不，大佬你不饿，是我饿了。”

        陆东楼知道自家妹子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忍过度苛责她。

        他让跪在地上的仆妇们，赶紧去张罗一顿饭食来。

        这一场腥风血雨，被陆酥扼杀于萌芽之中。

        陆东楼在飞白院和自家妹子用过晚饭后，回到自己院内，越想越觉得不该放过元闲。

        他命在自己身边侍奉的近卫铁毫，让他领几个机灵的小厮，放火烧了元闲刚买的那处宅院。

        元闲那时刚从北瑶镜司回到家中，见自家宅院火光冲天。

        跟着他的忠仆元宝就要找人来灭火，元闲拦住了他，“元宝，让他烧吧！明日自有人会替我主持公道。”

        元闲嫌这火烧得太慢了，还让元宝去搬了些干柴木料来，浇了几遍油在上面，投入火中。

        他还撩起自己的衣袖，让火舌在自己雪白的胳膊上燎出几个血泡。

        第二日，他依约给陆酥带了橘饼苕蛋，在给她递吃食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陆酥看着他手上被火烧伤的疤痕，“阿闲，你这伤哪里来的？昨夜我俩分开时，还不见有啊。”

        元闲连忙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是我昨夜在家看书，打翻了桌上的油灯，这才烫出来的。”

        元宝在旁边小声道：“爷儿，你要为陆二小姐的大哥遮掩，我可不依……”

        元闲让元宝赶紧住口，陆酥心下已经明了，肯定又是自家大哥陆东楼干的好事。

        陆酥回到家中后，气的在陆东楼面前，把手下正在抚的琴给摔了。

        还用小刀把琴弦全割断了，琴面也划花了。

        “大佬，我不服，元闲他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就逮着他不放？”

        这把摔坏的琴是陆东楼亲手给自家妹妹制的，花费了不少心血。

        他也一股气堵在喉咙口，“那小子还没得罪我？他这些年干的事，就差没把爹爹和你大佬我，没把我们关内侯府上下，全送上断头台了。”

        陆酥辩道：“可你和爹爹，确实狼狈为奸，残害忠良……”

        还没等陆酥说完，气急攻心的陆东楼就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他想打自家妹妹的，可最后那记响亮的巴掌，还是落在了他自己脸上。

        “酥酥，大佬如果不在高位，哪日爹爹从内阁首辅之位退了下来，那些昔日爹爹得罪的人，一样要屠尽我陆家满门。”

        陆东楼让人在院内支起一口大锅，将陆酥摔坏的琴当柴火烧，煮了一锅汤来。

        他逼着陆酥喝了一口，这汤是鲜美可口的，但她心里却涌起一阵恶寒。

        陆东楼端着自己碗内的汤一饮而尽。

        “酥酥，这是你院内那对白鹤煮的汤。党争之下，输家就是这对白鹤的下场，你让大佬是争，还是不争？我不将别人剥皮拆骨，那你大佬我就要被人家拆骨剥皮。”

        这一日，陆酥开始理解自己的父兄，但她不想成为他们，她心中的刀……只杀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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