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才

冶炼司的折子在御前的案头搁了几天，终于被皇帝想起。翻开前，皇帝心想：冶炼司能有什么事？

        然后，便越看越专注。

        对耿大鹏来说，看见的是冶炼技艺的提升，能做出纤细又有弹性的金属。但在皇帝眼里，这项技术能应用的范围就广了去。

        不止于此。

        宝贵的不是冶炼技艺，是能进行突破的那个人。

        在折子里，耿大鹏没有丝毫隐瞒，把蒋明溪结结实实地夸了一通。

        又是蒋明溪？

        就算是皇帝，也不由对她产生了好奇。

        如今宫中随处可见的水银镜，可都是她的功劳。

        正想着，贵妃乘着一阵香风走进来。在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端着一个海棠纹金漆托盘，放着一碗香气四溢的乳鸽汤。

        “皇上，”贵妃娇滴滴地请完安，纤手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御案上，“您批折子辛苦了，喝碗汤暖暖胃。”

        有如此善解人意的美人相伴，皇帝也就暂且把公务放在一旁。

        贵妃见了，便知道他心情不错，便捡了最近京里的新鲜事说给皇帝听。

        “皇上，您可不知道，何老大人上门给人题字来着。”说着，她卖了一个关子，媚眼如丝地看了皇帝一眼，道：“您猜怎么着？”

        皇帝果然来了兴致，笑骂道：“那个老东西！上回朕让他写副对联，他还推三阻四。这会儿倒好，竟然送上门去。”

        何老大人学富五车，在儒林拥有极高的声望，是不折不扣的当世大儒。

        偏偏，性情如顽童。

        若是投了他性情，连贩夫走卒也能聊得欢乐。他看不惯的，那愣是连眼风都不给。就是皇帝，也不好强求他做什么事，就怕碰了一鼻子灰下不来台。

        见皇帝好奇，贵妃便笑着揭开谜底：“何老大人给蒋氏玻璃坊题了块匾，还让人敲锣打鼓的送过去，可热闹了。”

        “臣妾听说啊，那块匾题的是‘功在千秋’呢！”

        “功在千秋？”皇帝诧异，问道：“这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还有，怎么又是蒋氏玻璃坊。

        贵妃既然主动提起这个话头，自然早有准备，摇摇头道：“皇上您别说，那位蒋姑娘做出来的东西，还真对得起这四个字。”

        见皇帝疑惑，她道：“头一个，她做了一个莲花镜片玻璃灯罩出来，如今国子监都用着，听说宛如白昼。”

        “这个，还是蔡大人为着何老大人的眼疾去请蒋姑娘做的。我们现在用的水银镜，都是蒋姑娘在做灯罩时顺带做的。”

        “还有呢？”皇帝追问。

        “还有一个就更厉害了。”贵妃谈起来，不由满脸崇敬，道：“何老大人隔得远了就看不清东西，皇上您是知道的。”

        皇帝哈哈一笑，道：“丞相还跟我告状，说何祭酒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哪知道，要不是朕坐在龙椅上，何祭酒也是认不清的。”

        “所以，这就更厉害了！”

        贵妃一脸佩服道：“蒋姑娘给老大人做了一个叫眼镜的东西，老大人戴上之后，竟然就能看清了！”

        “嗯？”

        皇帝一震，拿起放在御案上的折子，翻到最后耿大鹏附上图纸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眼镜框问：“贵妃所说，可是这个？”

        贵妃仔细一看，喜道：“对对，正是这个！”

        “可这上面，只有个框，没有镜片的呢。”她道：“蒋姑娘给何老大人做的那个，是有镜片的。”

        “臣妾听说，主要是那个镜片的作用，才让老大人看清东西。”

        皇帝沉吟片刻，道：“所以，她去冶炼司做这个东西，是为了装镜片用。贵妃啊，我们大景朝可是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啊！”

        如果说三岁能文、五岁能诗的天才并不少见，好似蒋明溪这样在工匠技艺上如此有天赋的，从古到今也就出来鲁班一个。

        贵妃立刻起身，盈盈拜下，道：“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真龙附体，得此天才效力，千秋万代！”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皇帝也不例外。

        伸手把贵妃扶起来，皇帝捋着胡子笑道：“且看一看，朕不能把天才给吓着了！”

        天才嘛，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怪癖的，就像何祭酒。当初，他废了不少功夫，才让何祭酒安安心心留在国子监编书。

        这一位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更是要谨慎着些。

        不如，先通过冶炼司，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东西来不迟。

        想了想，他便提笔在冶炼司的折子上做了批复。

        和皇帝有相同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人。柏君乐回来后歇了几日，部署了一番后，便策马朝着玻璃作坊而去。

        蒋明溪如今已不见外客，通过预约制能见到的也只是唐元瑶。

        柏君乐早有准备，把翡翠手串递了进去。

        蒋明溪却并没有在实验室里。

        攻克重重难关做出了眼镜之后，她给自己放了个假。

        窗外白雪皑皑，枝头上挂着冰，又被太阳一晒，化成一滴滴水露缓慢下落。

        在这样的日子里，拥被高卧，显然是十分惬意的事情。

        蒋明溪醒了，却不愿起来。眯着眼享受着屋子里的暖意融融，慵懒得半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有红桃在门口守着，没有人能打扰她。

        翻了个身，直到腹中感到饥饿，她才起身披了件外袍在窗边软塌上坐着。揉了揉眼，还有些不清醒。

        见她醒了，红桃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姑娘，今儿一大早就有位公子要见您。问他具体有什么事，他又不说。”

        “谁啊？”蒋明溪打了个哈欠。

        红桃将怀里揣着的翡翠手串放在桌上，道：“他说您见了便清楚。”

        咦？

        蒋明溪瞬间清醒，记起这个神秘出现、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人来。

        “他现在哪里？”蒋明溪慢吞吞问。

        “婢子把他请到偏厅坐着，已是等了有会功夫了。”

        在红桃心里，蒋明溪才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个突然来求见的人，就算拿着姑娘母亲的信物，她也不会因此而来扰了蒋明溪的睡眠。

        蒋明溪“唔”了一声，道：“那就让他等着吧，我吃过早饭再去。”

        “好咧！”

        蒋明溪终于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后，柏君乐已是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屋子里干坐着委实无聊，他便负手站在门口看着院中雪景。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让他等这么久过。

        柏君乐拈着腰间挂着的玉佩，长身玉立。如仙人之姿，又如青松般挺拔。

        蒋明溪拐过游廊，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美景，公子如玉。

        帅气。

        光站着的气质就这么帅了，如果恢复真面目一定会更引人注目。

        柏君乐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过来，不禁有些莞尔。

        这位蒋姑娘，捂得也太过严实了些。一张小脸淹没在毛绒绒的披风帽子里，只露出一对水灵灵的杏眼，和樱粉色的菱角小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蒋明溪看起来和上次不大一样。

        怎么形容呢？

        今天的她，看起来有些反应迟缓，有点呆、有点懵懂、又有点可爱。

        粉嘟嘟的小脸蛋，好想上手捏一下，手感一定很好。

        柏君乐咳嗽了一声，把蠢蠢欲动的手举到胸前作了个揖，道：“见过蒋姑娘。”

        蒋明溪慢吞吞地应了，慢吞吞地道：“见过公子。”

        每当她做完一个项目，就会进入一种慵懒的状态。大脑放空，不愿去思考。

        闺蜜调侃她这是“贤者时间”，她自己却觉得这是她身体启动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把大脑清空，以便下次使用。

        这种时候，她看起来就有些钝钝的、呆呆的。

        柏君乐算是赶上了。

        两人见过礼之后，柏君乐道明来意，道：“蒋姑娘，我想委托你做一样东西。”他看了一眼红桃，道：“能否摒退左右？”

        “不要。”蒋明溪孩子气地回答。

        柏君乐扶额，低声道：“事关机密，还请蒋姑娘配合。”

        “机密？”蒋明溪道：“那我走了。”她才不想知道什么机密，闷头发大财不香吗？

        柏君乐有些无奈，有碍于有丫鬟在场，想了想，只好诱之以利。“蒋姑娘，这件事做好了，我帮你把玻璃坊开遍全国。”

        蒋明溪嘟囔了一句，道：“你一个连真名都不敢报上来的人，我不信。”当她是傻子呢？

        “你摒退左右，我告诉你。”

        “当真？”

        柏君乐一脸诚恳，“当真。”

        蒋明溪冲红桃挥了挥手，道：“红桃，你去门外守着。”

        事后蒋明溪想起来这一幕，不由恨得牙痒痒的。

        换了平时，她是决计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什么机密、什么真实身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半点不想知道。

        奈何这时候她大脑宕机，自动放空运作失灵，才稀里糊涂地让柏君乐钻了个空子。

        红桃下去后，蒋明溪把自己窝在太师椅上，仍然是懒洋洋的语调，整个人慵懒得仿佛眼睛都睁不开。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柏君乐看着她的模样，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感觉，直想把她团一团，给团到怀里去。

        他定了定神，道：“蒋姑娘，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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