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外公一连几天接我放学，他似乎是报了警，学校附近一临到放学时间就有交警转来转去，这让女生们集体安心不少。

        班上的男生对这一切的缘由浑然不知，反倒是骂骂咧咧地抱怨学校附近整日警车巡逻，一遇见游手好闲的学生就有警察叔叔上去“关心”一下，这让男生放学后扎堆打闹的乐子消失了。

        校外没得玩了，校内自然成了他们的游戏场所。而孙晓，就成了这学期班里第一场闹剧的女主角。

        那天孙晓一走进班级，就有几个男生大声说，“孙晓，你下午放学等一等王天元。”

        孙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我抛来一个“怎么了？”的眼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回给她“我不知道啊”加问号问号。

        沈鹿鸣坐在位置上翻我的笔袋，试图把昨天我抢他的荧光笔抢回去，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头也不抬。

        这么沉得住气，明显是知道内幕。

        “咋了？”我给他挤眉弄眼，暗示他咱们是一伙的。

        沈鹿鸣没有接收到我这个信号，还在扒拉我的笔袋，“不知道。你把我的荧光笔放哪了？我现在要用。”他斜乜我，“你贼头贼脑的干嘛？”

        见打探不出消息，我不理他了，跑到孙晓位上，要拉她出去说话。那几个男生又喊，“向然，你可别捣乱啊。”

        我简直一头雾水，找孙晓说话不行吗？

        “别理他们！”孙晓拉着我到走廊说悄悄话，“干嘛让我等王天元啊？”

        我以为孙晓得罪他了，但孙晓有点娇羞又有点紧张的神情让我隐约感觉她应该知道是什么事。

        “你惹他了？”

        “哎呀，你说，他不会是要跟我告白吧？”

        孙晓在这点上比我开窍，她那些浅白的少女心事在当时的我看来有点不可理喻。就像她喜欢赵亦君似的，说到赵亦君，“你不是喜欢赵亦君吗？！”

        “对呀，我也没说喜欢王天元呀。”

        上课铃响了，我和孙晓不得不回到教室，整节课我都在心里嘀咕，那既然孙晓不喜欢王天元，她半是害羞半是喜悦做什么？不应该义正言辞拒绝吗？

        我绞尽脑汁地琢磨，快到下课我终于想明白了。被人喜欢就是一件特别牛气的事，这就跟陈瑶瑶小学时趾高气昂地收情书是一个道理，我当时的确还羡慕她来着。想通这一点，我开始泄气，怎么没人跟我表白呢？小学就没有，上了初中还没有。

        我有点蔫儿，趴桌子上不动弹。

        沈鹿鸣莫名其妙看着我，“你怎么不去接水了？”

        我更低落了，“王天元是不是要跟孙晓表白？”

        “对啊。”沈鹿鸣也没有刻意隐瞒。

        “怎么没人喜欢我呢？我也想被人表白啊。”我真心实意的难过。

        沈鹿鸣可能是觉得我在思春，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拿起我的水杯去接热水了。

        我本想放学的时候偷偷在一旁听王天元到底跟孙晓说了什么，正在楼梯拐角伸脖子找角度时，被沈鹿鸣一把揪起后领子，“回家了。”

        “哎哎，我得听听，哎哎，你放开我，王天元要是欺负孙晓怎么办？”

        “你别操那个心了，王天元要跟孙晓表白，欺负她做什么。”

        我被沈鹿鸣扯着袖子一路拽回家。左思右想还是好奇，给孙晓打电话，孙晓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等我明天上学再跟你说。”

        结果沈鹿鸣转头就把我卖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跟外公说我今天偷看人家表白。

        外公哈哈哈地笑了三分钟，“然然，你怎么偷听别人的事情呢？”

        我不服气，“那是孙晓的事，怎么能算别人呢？”

        外婆也乐不可支，“好朋友之间也是有不能分享的东西的。”

        我觉得外婆说的话十分不对，好朋友就应该是无话不说的啊，可我想到我没有跟孙晓说过赵亦君的家庭，这是不是也算“不能分享”呢？我不说话了。

        外公还在打趣我，“那你为什么想去听呢？”

        “我想看看怎么表白的啊，都没有人喜欢我……”说到这个我是真的委屈。

        外公外婆一起笑了，“以后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连沈鹿鸣都笑了，只有我饭桌上哭丧着脸，我觉得他们谁都不能懂我那种不被认可、不被喜欢的心情，我有点讨厌他们！

        第二天，大家开始开孙晓和王天元的玩笑。我从他们的话里听不出来孙晓答没答应王天元，只好去问孙晓，她说，没答应，但我们可以做好朋友。

        小孩的世界真是奇怪，明明表了白，不管被拒绝还是答应，关系好像还是那么个关系。

        我本来和王天元不熟，但因为孙晓，我开始对他格外关注。我发现他的目光常常跟随着孙晓，当孙晓上课回答不来问题时，他就在底下悄悄提示；如果孙晓体育课上没有抢到比较轻松的乒乓球，而是分到了排球、篮球时，他就会找打乒乓球的人和孙晓换掉；还有他老是带一些零食塞给孙晓，还会多记一份作业专门放在孙晓桌子上。

        王天元喜欢孙晓这件事，我感觉最大的受益者是我。

        我不仅可以在体育课上想玩什么球就玩什么球，平时还有零食吃，就连和孙晓一起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有王天元带着一帮男生过来帮忙。

        我太快乐了，这种快乐冲淡了我对“没人喜欢我”的耿耿于怀。

        我每次成为一个“买一送一”的既得利益者时，都掩盖不住脸上的得意洋洋，沈鹿鸣对此的点评比较精彩，他说，“利令智昏，得鱼忘笙！”

        显摆肚子里的墨水精彩是精彩，可惜狗屁不通。

        班级里这种少男少女的喜欢一遇到节日，情感就会迅速发酵。

        圣诞节快到了，学校门口那些卖平安果的商家显然熟谙这个道理，他们把蛇果用漂亮的纸盒装着，五到十块钱不等，就瞅准了这些情窦初开却又没什么钱的初中生，大肆营销“平安夜一定要吃平安果”“给喜欢的人送平安果寓意好”等等等。

        班里那些大胆的男生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买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给自己喜欢的女生了。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苹果，平安果？不还是苹果吗。

        孙晓收了三个平安果，一个是王天元的，另外两个是和她关系不错的男生的。“没有人喜欢我”那种耿耿于怀的心情又回来了，我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到了学校还是唉声叹气的。

        孙晓自己买了两盒特别漂亮的，递到我手上，“你选一个最喜欢的，我送给你！”

        我又开心起来，谁说只能异性送嘛。我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下午放学又拉着沈鹿鸣买了一个，第二天送给了孙晓。我们俩约定，平安夜那天一定要吃彼此送的。

        沈鹿鸣收了很多平安果，不仅有我们班的，更多的是其他班的女生。时不时我就能看见女生拿着平安果来找他，还有一个更夸张，沈鹿鸣都不认识她，她也结结巴巴地连自己名字都没说完，把手里的苹果塞到沈鹿鸣怀里就跑了。

        沈鹿鸣一副吊儿郎当不感兴趣的样子，把盒子全拆了，大喇喇扔进垃圾桶，用个破塑料袋把蛇果全部装到一起，回家的时候拎给了外婆。

        “你们去超市买苹果了？”外婆追着他问。

        我却有点可惜他扔掉的那些漂亮纸盒，但转念一想拿回家也确实没什么用，算了算了。

        平安夜那天学校自然不会放假，但那天是周五，整个年级都没有学习的氛围，所有人都沉浸在“平安夜”的喜悦里。白天越来越短，等最后一节课时，天已经半黑了。

        放学后，老师一离开教室，班级里就有男生“嗷呜嗷呜”叫起来，还有一个男生跑到教室前面，“啪”把灯关了。教室陷入模糊的黑暗里。

        在这种如同晚自习突然停电的状态下，开始有女生尖叫，有男生大笑，有男生大声叫女生的名字，更奇葩的是还有一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上面居然还挂着彩灯！

        我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也大声笑。可突然想到沈鹿鸣，侧头看他，他坐在黑暗里，被忽明忽暗的彩灯照亮，极弱的光线距离我们很远，他一声不响，和所有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在彩灯再次灭掉的一瞬间，我摸到他的手，握住。又用力握了两下，告诉他我在。

        他用力回握了我。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沈鹿鸣怕黑的呢？大概是六岁的时候，大人们把我们扔在家里，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要一关灯他就嚎啕大哭。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不想让爸爸妈妈走，后来他们都走了三个小时了，我还是安慰不好他，索性和他一起大哭。

        再后来就是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爸妈带着我们去省会的游乐园，进鬼屋的时候，沈鹿鸣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拼命喊，“我出去，我要出去。”

        再再后来，我慢慢看清，他不是胆小，就是单纯的怕黑。他不喜欢自己待着，也不喜欢睡觉关灯，不喜欢自己看电视。在所有他不喜欢的情境里加一个“黑”，那沈鹿鸣一定会心跳加速冒冷汗，体温迅速下降，有时候还会喘不上来气。

        大人都知道，外婆还特地嘱咐我多关注沈鹿鸣这种情况。

        昏暗中，我拉着他，悄悄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我们教室在四楼，我和他又爬了一层到五楼一个空置的教室，我打开灯，发现自己一直牵着他，不好意思地想松开，沈鹿鸣立刻攥紧我，不放开。

        我们都没说话，我也任由他这么握着，一起看向窗外。

        窗户外面陆陆续续亮灯，校园的放学音乐也变成了“欢乐颂”。平安夜，这个当时的我们第一次接触的西方节日，这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温暖幸福的节日名称，连那天的空气都温柔得不像话。

        过了许久，他轻轻问，“回去拿书包？”

        我点头，我们关了灯，回到自己教室。班级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光了，我“呀”了一声，发现自己桌洞里塞满了平安果。

        全部拿出来数了数，有八个。

        “哪里来的？”我惊喜万分，抓住一个要走的同学，“你知道这些是哪来的吗？”

        那个男生奇怪地看我，“不知道啊，好像刚刚有人来给你送苹果，有的是别的班的，不过其中一个人肯定是咱们班周铭。”

        我也有苹果啦！！

        我喜滋滋地拿起一个向沈鹿鸣炫耀。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来个塑料袋，哗啦哗啦把苹果都装进去，“走了走了。”

        我这种昂扬的心情让我的大脑高速运转，“周铭给我送苹果干嘛？他是谁啊，我都不熟悉。”

        沈鹿鸣一声不吭，脸色不对。

        “问你话呢，周铭给我送苹果干嘛，我怎么对他没有印象呢？”

        沈鹿鸣还是不说话，和刚刚那种平和的状态截然不同。

        管他呢，现在我比很多女生的苹果都多了！晚上，我小心翼翼把孙晓的那个苹果取出来，洗干净，十分有仪式感地先给孙晓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准备吃苹果了。

        沈鹿鸣一副“女生真是麻烦”的样子，一个苹果都不肯吃，回到屋子写作业。

        新的一周，周铭来我位上找我，“向然，你看到我送给你的苹果了吗？”

        我心里想，那么多苹果，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送的，但又不好打击他，就点了点头。

        “那你看到我给你空间的留言了吗？”

        啥？什么留言？我又摇了摇头。

        “那我在线上跟你说的，你怎么想？”

        我为了给□□升级，把号扔给了沈鹿鸣，他每天玩电脑的时候帮我挂着增加上线时间。我怎么知道他□□上说了什么，只能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上线，没看到你说的。”

        周铭显然很失望，“我今天晚上□□和你聊天，你能上线吗？”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等他走了我才想起来，你要聊天现在聊就好，去□□上聊干嘛。

        后排几个男生看到周铭和我讲话“哦哦哦”地叫，我跑到孙晓同桌的位上坐下来，“周铭怎么突然跟我讲话啊？”

        孙晓神神秘秘，“我也是刚刚听王天元说的，周铭喜欢你！”

        我“啊”了一声，上周我还在抱怨没人喜欢我，神仙人这次难得听到我的心声了？

        我不喜欢周铭，但我终于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心情了，大概就是，既不情愿又有点受用。总之，不好不坏，有好有坏，时好时坏。

        沈鹿鸣冷眼看着我一天的喜怒无常，晚上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想看看周铭给我留了什么言，不就是一条简单的“你怎么不回我呀？”

        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怎么回复他。

        于是翻了翻聊天记录，是周铭说喜欢我！而且还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

        我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一脚把沈鹿鸣的门踢开，“周铭上周在□□上跟我说话，你怎么不告诉我？”

        沈鹿鸣正在写作业，把笔一摔，还是冷冷的样子，“告诉你什么？说他喜欢你？”

        “对呀！”我一屁股坐下来，“我上周还说没人喜欢我呢！这不是有吗！”

        “喜欢你的人多了，都要个个我传话给你吗？”

        “什么？还有谁喜欢我？！”我惊呆了。

        沈鹿鸣不理我了，他看我简直一副看低级动物的样子，气得我冲到他面前，双手掐他脖子。

        外婆进来送水果，看到这一幕“哎呦哎呦”地叫，忙上前把我们俩分开，“又打！又打！”

        晚饭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给周铭回什么呢？对不起，谢谢你，可我不喜欢你？还是我们也做朋友吧？可我不缺朋友，我有沈鹿鸣，孙晓，还有赵亦君，我也不想和他做朋友。

        一顿饭食不知味，外婆看我吃得心不在焉，拿勺子敲打我，“专心吃饭。”

        沈鹿鸣“哼”了一声，有样学样，“专心吃饭。”

        晚上，我写好作业又跑到电脑前看□□消息，周铭的消息碰巧滴滴滴跳出来，“今天作业是什么？”

        我耐心地给他发了过去，他又问，“明天也问你作业好不好？”

        我的耐心迅速告急，“你自己为什么不记作业？”

        没想到周铭回，“作为同学，你就帮一下我嘛。”

        我终于烦了，“你自己记吧，我没办法天天上□□。”

        沈鹿鸣因为我要用电脑而被迫退出了游戏，他正窝着火，不屑地对我撇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哟。”

        刚开始得知有人喜欢我的那种半真半假的甜蜜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周铭不仅在□□上用消息轰炸我，在班里他也总是找我说话，可我跟他实在没什么话说，整天废话来废话去的烦死了。

        我问孙晓，“王天元也这么和你聊天吗？”

        “也还好吧。”

        “那你不烦吗？”

        “不烦呀。”

        可我很烦，烦得要命。“那你的赵亦君呢？”

        “我都这么久不见他了，早就不喜欢他了。”

        啊？？？这下轮到我震惊了，怎么能因为见不到就不喜欢了呢？我有点替赵亦君感到不值，但孙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又只能支持她。

        这种矛盾的心情我只好跟沈鹿鸣分享，“你说，孙晓为什么不喜欢赵亦君了？”

        “我哪知道。”

        “如果喜欢一个人，不应该不管怎么样都喜欢吗？”

        沈鹿鸣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初二的上学期就在各种新奇体验里度过了。当然，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就是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从初一时的班级二十多名，进入到班级前十，不知道是不是我开窍了，还是外婆给我吃得太好了，我一下觉得很多题目都可以读懂了。

        以前，我只有数学成绩很突出，英语也还说得过去，但一进入初二，我的数学就开始了长期满分的状态，英语也几乎不扣分了。而且我背书背得快，初中的政治历史这些副科都很简单，以前我总是囫囵个儿背完，考试的时候却读不懂题，乱写一通，但现在我能看懂题目在说什么了，那些我背过的东西都能写个差不多，成绩自然就上来了。

        放学的时候，沈鹿鸣偶尔会去和男生打球，我和孙晓就去学校门口的书店看书等他。我对课外书的品味从小学的《皮皮鲁和鲁修修》《男生贾里》《草房子》等等儿童文学，还有外公逼我背诵的《四书五经》这些佶屈聱牙的古典文学，上升到《狼图腾》《欧也妮和葛朗台》《趣读天体物理》等等青少年读物，我的阅读领域不停拓宽，阅读的书也越来越杂。

        我不再关注班级里谁喜欢谁，谁讨厌谁了，每天都被看杂书弄得五迷三道的。

        只有一本书我买回家时被外公没收了，《少年维特的烦恼》。

        我连《麦田里的守望者》都囫囵吞枣地读完了，外公却不让我看这一本，他越不让我看我就越想知道里面讲了什么。我怂恿沈鹿鸣去外公的书柜里偷书，沈鹿鸣才不搭理我，他乐得看戏。

        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去央求外公，“外公，那本书你就还给我嘛。”

        外公见我一个多星期了还在惦记那本书，有些吃惊，“乖乖然然，你现在还太小，虽然我们没有限制你看书，但你要知道有些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等你大了，有了甄辨是非的能力，外公就不管你读书了。”

        “那，那本书里说了什么？”

        “嗯，说了维特的爱情故事，可那背后是一个时代的悲欢，等你能读出其他味道时，外公一定给你看。”

        “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丰盈。”外公脸上的表情我认识，大抵是满足和幸福。

        “丰盈又是什么？”

        “丰盈是你会变得越来越充实，你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充实……”外公滔滔不绝，可看我依然困惑不解，他止住了，“然然，不仅会有人喜欢你，也一定会有人爱你，像我和外婆一样爱你，不对，比我们还要爱你。”

        我有些开心，也相信外公的话，不再问他要那本书，决心等我大了之后再看，可等我真正成年，我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少年维特的烦恼》？我一直没有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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