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你说什么？”

        雾雪缩了缩脖子：“爷，您，您冷静点，我也是逼不得已啊，在留春院的时候您根本不搭理我，可为了您的清白着想，我又不能不管。”

        “……我想着，您或许会听宴姑娘的话……”

        宋衔川冷眼一瞥。

        他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爷！我所言句句属实，您不知道，宴姑娘本不愿来的，说什么‘自甘堕落的人，不需要谁来救’，哎呀我也听不明白，我只知道这哪行啊！为了说动宴姑娘，我只好……只好坦白了。”

        雾雪越说声音越小：“这宴姑娘，最后可还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来的呢……”

        “那我还要多谢你了”宋衔川咬牙切齿。

        “不敢不敢。”雾雪立马将热粥往他面前一推，赔笑道。

        宋衔川还想问什么，林氏跟淮阳侯便沉着脸走进来了，他拿着汤匙的手不禁一顿。

        林氏冷笑：“呦，这就回来啦？怎么不多玩儿几天，外头的人说话多好听啊，家里哪有这么有意思。”

        话音落下，在场的几人都是一噎，尤其宋衔川，他自知理亏，心中也有些发虚。

        淮阳侯见状，心中长叹一声，当起了和事佬：“你个臭小子，当真是平日里疏于管教，养成了如今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一个大活人两日了无音信，你娘都快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还不快同她认错”

        林氏偏过头冷哼了声，宋衔川很识时务，立马道：“娘，你消消气，外头的人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家中？我怎会不回来。”

        不等两人说什么，他便又很快一扬唇，眉眼带笑：“而且爹娘，倘若不出意外，你们的儿媳妇该有着落了。”

        少年嘴角勾起，他方才细细想过了，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昨日宴允融并未太过生气，更多的反倒是是惊慌和羞恼，这便说明，有戏。

        宋衔川不顾身边瞬间炸了锅的几人，不紧不慢地搅动碗中的粥，但笑不语。

        只是他们未曾料到，竟当真出了意外。

        而且这意外来的，这样快——

        腊月初六，酉时七刻。

        皇帝金口玉言将定远将军宴和下了狱，锁鳞卫转眼间围了将军府，同时被围的还有淮阳侯府，银色的锁鳞甲泛着冷光，在夜色里显得尤为寒凉。

        临近除夕，繁华的街市上熙攘非常，嬉笑追逐的孩童，高声叫卖的商贩，所有人脸上都一片喜色，却无人知晓有人正家破人亡。

        “夫人。”面容冷峻的锁鳞卫将领居高临下，“你们似乎还少了几个人。”

        温氏眼神不变：“小女顽劣，在外玩闹尚未归家，至于将军收的那个徒弟……他如今大了，我们管教起来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并不知晓其现在何处。”

        闻言，锁鳞卫将领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最后抬手：“全城搜捕，帮夫人找回家中不懂事的孩子。”

        众人中很快分了一批人马出去，其余人则押着将军府众人离开。

        走在最前头的女子一袭软翠色衣衫，虽是戴罪之身，却步履沉缓，面上一派沉静，瞧不出半分狼狈之色。

        高楼之上，白衣的公子深深地皱眉看着院中的一切，眸中猩红一片，扣在栏杆上的手用尽了力气，手背上青筋凸起，在月光下显出几分狰狞。

        今日皇上亲自提审那数十名九蚩人，宴和亦从旁作陪，事关国运，朝廷重臣悉数在场，包括沈阁老。

        这样的情况江遥尚还没有资格参与，他便乔装扮做了狱卒混入其中，一开始事情还算顺利，沈阁老指认贵妃之侄赵永维以权谋私，借歪门邪道意图谋害重臣之女未遂，并请出了鬼市寻香铺的闻娘作证。

        皇上大怒，质问耀王是否属实，梁光尘便连忙替赵永维开脱，却在种种铁证下不得不认了罪，他最后只是道：“永维权欲熏心犯下大错，儿臣与母妃难辞其咎，还请父皇责罚。”

        轻飘飘一句话，便消了皇上大半的火气，最后赵永维杖责七十，没收家财，至于贵妃和耀王，只不过得了个罚俸和禁足的处罚。

        江遥冷眼看着，知晓赵永维已经是颗弃子，便不欲多管，但事情的风向却自此之后开始逆转。

        宴和与沈阁老以及其余几名大臣，一齐揭发耀王勾结九蚩通敌叛国，痛陈其十数条罪状，但原本已经认罪画押的九蚩人却临阵倒戈，全盘否认之前所言。

        “皇上！宴和此人狼子野心，抓了我们的家人以此来要挟我们替他办事！迫于压力，我等只能暂且隐忍，只盼面圣之日能一吐真言，还望皇上明鉴！”

        “皇上，我们承认这次来大胤有打探消息之心，却绝非他们所说的那样！临州之事，根本就是宴和自导自演，他杀我九蚩儿郎无数，残害忠良，其心可诛啊！”

        “试问，九蚩刚与贵国签订了盟约，为何要挑起战争这一切都是宴和的阴谋！皇上，我们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愿卷入贵国国事，我们只知为人臣子，当为国为君分忧！今日我们愿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九蚩的清白！”

        温热的鲜血瞬间溅满了大堂，血腥味弥漫开来，众人皆是一惊。

        变故发生的太快，趁着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江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以他本能的直觉，这一场，怕是赢不了了。

        果不其然，身后很快传来了兵器相撞的声响，昔日备受敬仰的将军突然间成了乱臣贼子，被压着跪倒在地。

        江遥手指一紧，加快了脚步，必须马上去将军府通知众人，宴和这边他一时帮不上忙，只能期望来得及救下其他人。

        他隐约便觉得，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未曾想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因着要躲避宫中之人所以耽搁了些时间，而锁鳞卫却是畅通无阻直达将军府。

        夜色里，江遥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想到皇帝动作会如此快，竟当真不顾念往日情分，果真是帝王多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敛下眸中情绪，方才未见到师姐，而将军府中一直留有密道，那么师姐定是已经被送离了此地，他必须得尽快将人寻到。

        少年身形一晃，转瞬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

        “快，你们几个去那边！仔细搜查，务必将人出来！”数十名锁鳞卫快速分成几对，往不同的街巷去了。

        而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干草堆中，桃色衣裙的姑娘发髻微乱，双手捂住唇，眼中盈满了泪，却始终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一场沉默而盛大的绝望。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家中同阿娘说笑，烧着暖碳的屋子，温热的茶盏，可这一切都在顷刻间湮灭，她还尚来不及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推着进了将军府的密道，暗门合上的一瞬间，她好似看见了刀光与剑影。

        所有的声音都被死死压制在喉间，悲伤和沉痛只能从眸中涌出，化作大颗的泪滚落在衣襟上，然后在冬日的寒风中渐渐变得冷硬。

        不知过了多久，草堆才终于有了些微的动静，小姑娘极慢地从中走出，一张脸因憋气而涨的通红，整个人瞧着可怜又狼狈。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勉强忍下泪意，打起精神往别处走去，事情发生的突然，如今只有她孤身一人，所有的情绪都一下子被放大，时刻催拉着她的神经。

        一路上她万分警惕，躲避着搜查的官兵，方才阿遥恰好出门不在家中，倘若他回来，现在这样的局面，岂不是自投罗网？无论如何，她需得先去寻人。

        这样想着，她便愈加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正要转去另一条巷中，身后便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瞬间的触感叫她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恐惧铺天盖地地漫过来，她控制不住便要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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