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为什么不行？”

        宋衔川将她拉到一边：“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就要把人往家里带？”

        “可我挺喜欢红儿呀，况且人家一个小孩子，现在又没有地方可去，帮一帮有何不可？”宴允融认真解释。

        偏偏宋衔川不知怎的好像忽然就变得格外小气，不依不饶：“你若实在想帮他，给钱找人都行，为何非要带回家？”

        “再说了，怎会没地方可去，你忘了他会医术了？即便再找个医馆也照旧可以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宴允融被气笑了，“你说得倒轻松，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看你是故意针对他，宋衔川，你是不是忘了红儿还帮过你？”

        宋衔川一噎，就趁着这个空挡宴允融转了回去：“红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可愿意同我走？”

        小小少年冷峻的脸色似乎有些融化，但他还是摇头：“不用。”

        复又加了句：“谢谢。”

        又乖又隐忍。

        宴允融一下子就被打动了，用力戳了戳宋衔川：“听到没有？人家还不愿意呢。”

        “小气鬼。”

        “你……”他有些无奈，最后只得妥协，“算了，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但好像就是莫名抵触宴允融要把红儿带回家。

        而小姑娘听到了想听的话，忍不住悄悄勾了勾唇角，然后低头看红儿：“红儿，其实我家好几间屋子都没人住，空着也浪费了，你就当是帮我，好不好？”

        说完不等他拒绝，便又接着补充：“不过当然了，也不是给你白住的，我记得你的功夫很好，以后你便在我身边保护我，怎么样？”

        话音落下，红儿愣了好半响，这人怎么这样？他都还没答应！

        最后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还是……”

        没想到对方委屈地眨眼：“你是嫌弃我吗？”

        “我没有！”他一听顿时就急了。

        “那就和姐姐回家吧。”宴允融笑眯眯地开口，然后便要揽过他的肩膀。

        身后宋衔川见状，眉心立马一跳，毫不犹豫走上前横在两人中间，居高临下：“小孩，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红儿：“十三。”

        “十三？”他眉头一皱，侧身，“你听见了，他可都十三了，不过小你三岁。”

        宴允融莫名其妙：“我猜到了，怎么了吗？”

        宋衔川觉得心里有点苦，平复了下心绪，才道：“你们不过相差三岁，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懂得避嫌你知道吗？”

        话音一落，宴允融先是看着他笑了下，然后下一秒便翻了个白眼：“宋衔川，你怎么跟个老夫子一样？照你这么说，你现在同我站的这么近又算什么道理？”

        “我……”宋衔川当即就退开了，耳尖有些泛红，“我，我是……”

        宴允融却懒得听他我我我了，拉着红儿就往前走。

        被落在后面的少年无可奈何，高束的马尾都显得有些颓败，终于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待回了将军府，宴允融便同温氏说了留红儿小住的事，温氏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后没多说什么便应允了，江遥和宴和都不在，府上确实过于冷清，多个人也是好的。

        宴允融于是领着红儿去江遥旁边的屋子住下：“红儿，你还记得那次跟我们一起的另外一位白衣公子吗？他是我师弟，也住在这个院子。”

        “红儿你功夫好，应当对这些也是感兴趣的吧？我告诉你，我那位师弟身手也很厉害，他若是在……”

        宴允融说着突然一顿，敛了敛眸：“……他若是在，你们或许还可以切磋切磋，只是不久前，他随我爹爹出远门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见宴允融脸色不好，宋衔川上前拍了拍红儿的肩：“她说的没错，这位小师弟可谓是少年英才，虽然他现在不在，不过他总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便有伴了。”

        “没错。”宴允融轻轻笑了笑，“而且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也能成为这么厉害的人。”

        在寒冷的冬天来临前，本以为要露宿街头的孩子，意外拥有了一个更温暖的家。

        “红儿，你和我们说说今日的事吧？那对欺负你的夫妻，他们究竟怎么一回事？”宴允融微微歪头看他。

        桌案对面的人低了低头，好半响，闷声开口：“他们是师父的儿子和儿媳，我五岁就被师父收留了，他们一直不喜欢我。”

        默了默，又道：“其实，他们也不喜欢师父。”

        宴允融和宋衔川对视一眼，双双皱眉。

        “他们经常骂师父，师父看病赚的钱，也基本都被他们拿走了。”

        “现在师父不在了，他们估计还高兴，因为这样钱和铺子就彻底属于他们了。”

        红儿说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宴允融于心不忍，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摸了摸他的头：“恶人一定会有恶报的。”

        “而且红儿，我告诉你一句话。”她垂眸看向他的眼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不晚？”

        “自然。”宋衔川扬眉，“所以小爷给你一句忠告，安心生活，等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再想着让伤害你和你师父的人付出代价。”

        红儿微微握紧了拳，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宴允融便道：“对了，不如你再起个正式些的名字吧？总不好一直都叫红儿。”

        有一说一，实在是别扭了点。

        对方抬起头，有些懵懂：“……正式些的名字？”

        “嗯。”宴允融点了点头，又问，“红儿这个名字，可是你师父起的？”

        “是，师父说，红色热烈，希望我的生命也像这样。”

        宴允融了然：“原来如此，那便继续以红字为名吧，至于姓……”

        “你可有中意的？或者说，你想随谁的姓？”

        对面的小少年微微皱眉，似在认真思索，良久，终于开口：“我想和师父姓，姓方。”

        他年幼丧亲，有关父母的记忆早已消失殆尽，是师父将他捡回家养大的，再造之恩，不敢相忘。

        宴允融闻言和宋衔川对视一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笑道：“好，那从今日起，你便叫方红，最热烈的红。”

        ——

        三日后，农历十月十八，宜嫁娶。

        两日前已经入了冬，天气便愈加寒凉了起来，人们身上所着的衣物也大多又添了一层。

        长街上锣鼓喧天，熙来攘往，路旁围观的百姓伸长了脖子瞧热闹。

        “这是谁家娶亲？排场不小呀！”

        “害！你不知道，是那位平王新娶王妃！”

        “平王？他不早有王妃了吗？这是……？”

        “那还不是因为原本的平王妃过世了，喏，所以这才又娶了一个。”

        “欸？那岂不是继室？谁家舍得将女儿嫁过去啊？”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这位新的平王妃，日子怕是不好过噢！”

        ……

        众人的交谈最终被锣鼓声淹没，喜轿一路被送至平王府，最后缓缓落地。

        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女子盖着盖头，被喜娘扶着进了王府，她微微仰头，感受着眼前朦朦胧胧的日光，不由无声苦笑，往后，便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了此残生了吧。

        她的手最终被放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那是一双苍老粗糙的手，少女白皙的手指在他掌心，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王禾强忍住心底的恶心，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在众人欢笑的祝福声中拜完天地。

        祝福？简直可笑！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到，那些人是怎样同情嘲讽的目光！

        对了，衔川哥哥，衔川哥哥呢？王禾恍然想起来，身形一僵，侯府一定也收到喜帖了，那衔川哥哥是不是也在？是不是就在旁边看着她，看着她如何狼狈，如何卑微？！

        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拉扯，王禾只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就是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我的好妹妹，你这运道可真够好的啊，平王爷可是个会疼人的，你这以后的福是享不尽了！”

        王禾呼吸一滞，五哥？

        不等她反应，又一道声音响起：“克儿说的是，还要感谢王爷垂爱，禾儿，你嫁进府之后，定要好好伺候王爷，不可任性，明白吗？”

        屈辱，不甘，悲愤，这些全都在王禾心中翻江倒海，但她最终只是咬着牙关答：“禾儿……明白。”

        在场的人似乎都很满意，侍女扶着她退下，一路往新房走去。

        王禾将自己的指尖掐出了血印，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王妃。”

        清丽的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王禾一顿，这声音，似乎像是……

        “王妃。”来人拉过她的一只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了句，“放心吧，他没有来。”

        一瞬间，王禾就反应过来这是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泪水夺眶而出：“……谢谢。”

        “王妃，您该回房了，耽搁太久不好。”旁边的侍女低着头，细声细气地提醒。

        宴允融便最后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放开。

        侍女扶着一身喜服的姑娘继续朝前走去，最后止步于一间装饰繁复的房门前。

        王禾似乎犹豫了下，但终究迈开步子，踏了进去。

        哐当——

        一声轻响之后，门被重新关上，大红的灯笼轻轻晃了晃，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宴允融立在原地良久，一门之隔，从此——便是两个世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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