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霜叶落，冬将近。

        只开了半扇窗的屋子里，两位女子相对而坐。

        其中年长些的皱眉开口：“你又要出门？允融，你也知道，阿娘其实向来都是不拘着你的，可这段时间确实发生太多事了，你还是先安心在家待着吧。”

        “阿娘……”宴允融一听，整张小脸垮了下来，“可，可我这次真的有要事。”

        “有何要事？”

        “哎呀阿娘。”她凑过去抱着温氏的胳膊，“其实……就是为了那日听醉楼的事情，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这很有可能跟王禾有关系，所以我打算亲自去问问她。”

        “你是说，成国公府的那个孩子？”温氏一顿，“我记得，她的确一直与你不和，这事跟她有关？”

        宴允融勾着耳边的一缕发，绕在指尖：“现在还只是猜测，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找证据！”

        “不行。”却不想温氏当即就拒绝，“若真如你所说，她掺和进了这件事，那你去找她岂不是危险？”

        宴允融眨了眨眼睛：“怎么会呢？阿娘就放心吧……”

        “你乖乖在家消停消停我自然就放心了。”

        宴允融：……

        这话不是说了和没说一样嘛……

        温氏看着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失笑：“好了，别瞎想了，阿娘去给你做如意糕。”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身后的姑娘咬了咬唇，抬头：“阿娘，若宋衔川同我一起去呢？您也不能答应吗？”

        抬起的脚步一顿，温氏意外道：“衔川同你一起？你们彼此不介意？”

        她以为，这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心平气和共同去做什么事的。

        宴允融一噎，拨了拨额前的发丝：“这，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哎呀，阿娘，总之我同他一起去，您也知道的，王禾最是喜欢他了，肯定没问题的。”

        温氏闻言，细细想了想，这才终于是点头了。

        “宴允融，你怎么出来的这么晚？”将军府外，宋衔川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门口一个淡青的身影出现，立马微微皱着眉上前。

        被唤的姑娘轻叹了口气：“我阿娘不放心我出门，本来都拒绝了的，还是后来我说同你一起去她才答应的。”

        原本不太高兴的人听到这一句，也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偏了偏头：“噢。”

        “对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宋衔川突然问：“那日醉酒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宴允融摇头：“赵永维把我带出去之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宴允融停住了步子，狐疑地抬眼：“你这话……是后来发生什么了？”

        这人的表情实在奇怪啊，欣喜中好像又带着些……失落？可无论哪一种都绝对不正常。

        宋衔川眼神闪了闪：“没，我就随口一问。”

        “你这个人！我告诉你，没有最好，有你也给我忘了！”宴允融一拳砸在旁边的人身上，她只当是自己酒后举止不端，被宋衔川看了笑话，想借此来嘲讽自己。

        但倘若她知道发生的究竟是什么，那就绝对不只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宋衔川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城中一处茶楼内，二层的雅间。

        宋衔川已经将王禾邀了出来，她本就急着想解释，自然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两人到的时候，她便已经在屋里坐着了。

        只是在看到宴允融之后，她脸上喜悦夹杂着惊慌的神色便瞬间变了，转而为悲伤，甚至是愤怒，但最后却又都归于释然，化作嘴角边的一丝苦笑。

        表情之复杂，叫宴允融都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了。

        “坐吧。”她别开眼。

        “我这次约你见面，是想问问你那日听醉楼的事。”少年淡淡开口。

        王禾冷笑了声：“衔川哥哥还要问什么？不是都已经给我定罪了么。”

        她说着眼神一扫，目光落在旁边的女子身上。

        “我……”宴允融刚想说什么，宋衔川便开口：“王禾，无论你有罪与否，老老实实交代都是你有责任做的，当然，若是你不想配合我们，我也不介意去狱中听你交代。”

        这话说的……

        宴允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道：“王禾，我是诚心来求一个真相的，倘若真的是欲加之罪，那你又何患无辞？但如果不是，我也愿意听你的解释。”

        对面的人轻嗤一声别过头，没说话。

        宴允融接着道：“那日面对赵永维，你那么害怕，但如果你们真的是合谋来害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呢？”

        王禾眼神闪了闪，却仍旧没说话。

        青衣的姑娘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知道吗，我那日给你的，可是我师弟送我的防身利器，如果你当时出手了，我不会陷入危难，你也不必染上污名。”

        王禾手抖了抖，宴允融扣住她的手腕，凝视她的眼睛：“其实你当时，是有后悔的吧？”

        “够了！”王禾当即大叫着挣脱。

        宴允融坐了回去，叹息一声：“其实你我都是受害者，我们两败俱伤，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你有任何苦衷都可以说出来，未必就不能挽回局面。”

        她说的言辞恳切，对面的人却依旧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宴允融知道她在挣扎，便故意站起身拉着宋衔川佯装要离开。

        “王禾，在你一心要把我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我却想着救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终于，在他们就快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的人出声了。

        “宴允融。”

        两人回过头。

        王禾深吸了口气：“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我五哥跟赵永维赌钱，欠了他一大笔债，他还不上，又不敢告诉父亲，就和赵永维说，他有个未出阁的妹妹，愿意拿妹妹抵债。”

        宴允融跟宋衔川对视一眼：“你是说……王克？”

        “对。”王禾拭去了脸上的泪，“父亲向来看重五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为我做主，但赵永维告诉我，如果能把你找来的话，他可以放我一马。”

        “所以，你就用宴允融来换你自己？”宋衔川皱眉看着她。

        “……是。”

        宴允融沉默半响，终于道：“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能帮你……”

        “呵，宴允融，我知道，你是将军府唯一的血脉，你的父母都待你极好，可我和你不一样！外人眼里，我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可对于国公府来说，我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以牺牲掉的人！”

        王禾撩下被泪浸湿粘在脸侧的发，最后道：“父亲已经给我议好亲事了，嫁给平王做续弦。”

        她说着抬起头，看了眼自始至终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衔川哥哥，我知道你厌烦我，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脸面再追着你了。”

        “从此以后，你算是摆脱我了。”

        ……

        出了茶楼，垂着脑袋的姑娘叹了一声:“唉。”

        “怎么？同情她了？”宋衔川挑眉。

        宴允融双手负在身后：“虽然她的确挺可恨，但可怜也是事实。”

        “这些事，其实她根本就是被推着去做的。”

        宋衔川垂眸看她，笑了声：“若是那日你没被我救下来，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这些话。”

        宴允融当即抬头：“干嘛，我又没有要原谅她的意思，倒是你，你真不打算帮帮她？人家可是你忠实的追随者。”

        小姑娘凑到他耳边：“我可听说了，那平王都五十好几了，做王禾父亲都绰绰有余，而且他府上一堆侍妾，这要嫁过去了，岂不是凄凄惨惨？”

        平王乃是当今天子的兄弟，虽然本人的能力并不怎么样，但凭着这层关系，还是超出了大多数人一大截的。

        “宴允融。”宋衔川颇有些无言以对，“要是她没掺和进那些事，我确实会尽力拉她一把，如你所言，她可以告诉你，甚至是告诉我，但她选择了听信赵永维的话，她的后路，是她自己亲手断掉的。”

        宴允融怔了怔，忽然鼻尖有点发酸。

        “宋衔川，其实王禾本来，只是个有点任性的小姑娘而已，是和她血脉相连的至亲，亲手将她推进深渊的。”

        “你说得对，我足够幸运，可这世间，却有太多太多的女子……是不幸的。”

        “但她们没做错什么啊。”宴允融轻叹一声，眼眶也就在这一瞬间泛了红。

        “你……”宋衔川愣住了。

        良久，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发顶：“会好起来的。”

        说完，拉着她就往前走：“快别苦着一张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小爷带你去妙珍阁买点心总行了吧？”

        ——

        凉亭。

        “这是那日赵永维动手脚用的香，能极大地加强酒性，所以宴允融才会醉的。”戴着帷帽的女子轻轻将一个盒子推向了对面的人，“我趁赵永维不注意，悄悄藏起来了一根。”

        宋衔川接过，打开看了眼，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今日是王禾主动要求见面的，说有要事相告。

        隔着帷帽，她轻轻开口：“衔川哥哥，你肯定不想放过赵永维吧，我也不想，但我无能为力。”

        “你是希望，借我的手去报仇？”少年眉眼桀骜。

        “衔川哥哥，你不必为了我，只当是为了宴允融吧。”王禾垂眸，自嘲般地笑了笑，“那天是你第一次，对我说了重话，却是为了那个……所谓你最讨厌的宴允融，可是衔川哥哥，讨厌一个人，绝不会是这样的。”

        “承认吧，宴允融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她站起身，泪水落进胸前的衣襟，最后一次看了眼这个自己喜欢了许多年的少年郎。

        “衔川哥哥，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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