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念成魔

叶观南无法想象梁壁当时听到这话的感受，这位皇帝的荒唐他是有所耳闻的，但那时他痴迷于修行并未觉得不对，毕竟他是国主，如今却觉得陌生可怖。
  “他妈的叶观南，就是他把事搞砸了，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给我找，抓到把他脑袋砍下来！”
  短短一柱香不到被骂了两回，叶观南有点受宠若惊，他想法设法逃出狐狸洞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样的境遇，一时间有点恍惚。
  皇帝把一切的祸根归咎于他，他怪谁？
  狐狸吗？
  怪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活了几百多年的狐狸。
  皇帝骂完了垂眸看向跪着的梁壁。
  “你还不滚？”
  “臣告退。”
  梁壁跪在地上愣是受了一个时辰的恶毒谩骂，待她起身时，身体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叶观南忙扶住她，两人各怀心思地出了别院，梁壁表面镇定，但踩的每一块板砖都感觉是虚的，叶观南扶她上马车时感觉到她身上的冷汗。马车行驶在闹市街时，梁壁突然叫停了车夫。
  “大人，你先回去吧。”
  “夫人，您去哪？”
  “我到城楼上坐坐，那高，大人回来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现在到处都是叛军流寇，你这样太危险。”
  “没事，有护卫队呢。倒是你，想好怎么和公主交代了吗？”
  “还没。”
  “没想好就别说，别让她知道。”
  “裴兄，没有来信吧。”
  梁壁脸色惨白，恍惚道，“没，该是太忙了。”
  “如果，他三天内没回来，你该怎么办？”
  “你回吧。”
  君无戏言，梁壁没有正面回答，叶观南心事重重地回到王府，一进府公主就迫不及待扑了过来。
  “见着我父皇了吗？”
  “欸……还没，他比较忙……”
  “那明天再去。”
  “公主，您先稍安勿躁，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出门，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骗人，我要见我父皇。”
  “公主！回来！明善！”
  “到底什么事你不能让我知道。”
  “陛下这两天不在京……”
  叶观南好不容易把公主安抚下来，整个过程他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下半夜，梁壁沉着一张脸回来，叶观南正好躺在屋顶上看星相。身处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世道他有些迷茫，如果说平民百姓活下去是此生所求，那他的命太好，少年风光，平步青云，多少人仰慕。
  “大人还没来信吗？”
  “没，想来是战事太忙，没顾上。”
  “副将军那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夫人，您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
  “明天，我明天再去等，陛下下了三道圣旨了，他会回来的。”
  “会的，倒是您要注意身体。”
  “他一定是有事路上耽搁了。”
  当夜，叶观南躺在屋顶睡了一觉，他的睡眠极浅，即使在梦中也能听到细微的声音。那夜他听了一宿的辗转难眠，听到不间断的自我宽慰。
  次日，梁壁天未亮就出门去了，叶观南躺在屋顶吃了一嘴的露珠，看着急促又佯装镇定的背影，发出低低的喟叹声。
  “夫人，您已经连续等了七天，一梦楼都让您给包下来了。”
  “走快些吧……说不准大人此刻已经到城门口了。”
  直到中午，梁壁都没回来，叶观南戴了顶斗笠出门去。远远的，他看到梁壁坐在京城最高的一梦楼的阁楼上静静地等待着，张望着，盼望着，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吃。
  三天，否则抄家。
  老裴啊，你干嘛去了？
  城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叶观南看到乔装成百姓的敌国探子。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呆坐在阁楼上的梁壁“噔”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吱啦声。
  车马由远及近，来的并不是清乐王，而是平安府的人。一行人在一梦楼停下，马车上跳下一个气宇轩扬的男子，他大步流星地向着阁楼走去，里面传来争执声。
  “跟我走。”
  “去哪？”
  “去哪都好，我送你出去。”
  “我哪都不去，我在这等他。”
  “你疯了你，他要肯回来早回来了，你写的信他回了吗？到现在了你还看不清吗？他心中没你，你当初为了嫁他，寻死觅活的，他看你了吗？他只觉得你太烦人罢了。”
  “你说再多也没用，我哪都不去。”
  “你……你们几个上去……”
  “谁敢？谁敢上来我就死给谁看！”
  梁壁突然拿着匕首架在自己脖颈上，男子倒退两步。
  “你把匕首放下。”
  “你出去。”
  男子边退边劝，“啊壁，你没必要为他搭上性命。”
  “哥……”多日来的倔犟和坚强在此刻终于崩溃，梁壁泣不成声，“你别管我了，我总能等来他……”
  男子一脚将身边的桌椅踢翻，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妈的……明天，最晚明天，他如果不回来，我带你走。”

  这一天，梁壁没能等来裴廉。
  叶观南躲在人群中看着湮没在黑暗中的梁壁逐渐没了色彩，城内不时有驿卒快马狂奔，前方的战事很不乐观。
  又一日，叶观南躺在屋顶上晒太阳，他决定做一件大事，如今在心中反复考量。
  梁壁自昨天出去再没回来，叶观南一个时辰前去看过，她依旧坐在昨天的位置。仅一夜，她仿佛判若两人，夜风催人老，叶观南仿佛看到她两鬓间疯长的白发。
  “大人。”
  下面传来公主的声音，叶观南跳下屋顶。
  “我父皇，是不是放弃我了？”公主显得很沮丧，“我愿意远嫁。”
  “公主，你虽然是女儿身，但我不希望你自轻自贱，很多事不是仅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
  “那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啊……”
  “如果，哪天我让你为难了呢？”
  “我信你。”
  叶观南笑笑，心中苦涩万分，只觉前路迷茫。他自幼修行，对于家国之事一窍不通，如今这世道他更不知如何去改变。
  为何从前没觉得难。
  “梁壁姐姐还没回来吗？”
  “她有要紧的事。”
  叶观南盘算，如果今天裴廉还不回来，那他就带公主逃，至于逃哪里。
  不知为何，他刚刚想到了狐狸洞。
  王府外铁蹄声不间断，叶观南惊弓之鸟般地盯着王府的那扇大门。他不敢离开公主半步，府外一有半点声响，他就恨不得跳起来。
  很奇怪，在狐狸洞的那段时间居然还更踏实一点。
  天黑了，梁壁未回来，叶观南的心沉到海底，他知道，最坏最坏的事情要发生了。
  府内不知情的丫鬟家丁和从前一样忙碌，制造出和往日一样的忙碌和兴盛。
  不能等了。
  “公主，我们有半柱香的时间，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们去哪？”
  “狐狸洞。”
  叶观南脱口而出，此时他耳边响起狌狌说过的话，和狐狸做邻居也有一点好，就是没有妖怪敢上山抢地盘。
  “大人，这事你得跟我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梁壁姐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回来？你们肯定见到父皇了，他说什么了？”
  “这些我后面跟你解释，你先跟我走。”
  “我不走。”一向性子极好的公主突然发了火，“你们有事情瞒着我？父皇是不是真的要杀你？父皇提到我了对吧，他要我再次出嫁西域对吧。我不想逃，我逃了难道一辈子就能幸福吗？”
  叶观南一愣，他那时能想到的真的就只是护公主无碍，眼下清乐府不保，公主回去又会被逼着和亲，叶观南脑袋乱得像浆糊。
  “你跟我走，干粮什么的我都打包好了。”
  叶观南顾不得尊卑了，拉着公主冲进她房间，开始着手收拾衣服。
  “你带两件换洗的就好，银子我找库房拿了点，够我们路上开销用的……”
  话未说完，门被猛地踹开了，手忙脚乱的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叶观南回头看去，这一看，他头皮都快炸了。
  门外站着的是梁壁，只见她一身红衣，手上拿了一把剑，面如死灰，眼里全是绝望，她僵硬地站着，像披星戴月赶来的石雕。梁壁缓缓抬起手，剑直指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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