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沼泽迷雾

大约九百年前吧，叶观南骑着一匹神气的大黑马懒洋洋地在旱地踱步，越往北走，水源越稀少，天也越热。
  叶观南拿手遮太阳，忍不住说了句，“热啊，实在热。”
  此时迎面走来一只骡子，只见这头骡子瘦得像一条野狗，神奇的是，它竟驮着一个百来斤的大男人，垂头丧气地走得踉踉跄跄。一匹喂得油光发亮的大黑马和一头走得一瘸一拐的骡子狭路相逢，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叶观南看到骑在骡子上的是一个打着大红伞的精瘦公子，而他胯下的那头骡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身亡。那位公子一手撑伞一手拿了把折扇扇风，发出和叶观南截然不同的声音。
  “穷啊。”
  叶观南实在心疼那头骡子，于是叫住他，用他的大黑马和对方做了交换，对方自然是愿意的，于是骑着叶观南的大黑马，拍了拍马屁股，打着大红伞，洋洋得意地消失了。
  于是乎，叶观南牵着萎靡不振的骡子回到了阵营里。他一回来几个人就闹开了，嚷嚷着要把骡子宰了吃了，那骡子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睨了叶观南几眼，然后一抬脚，叶观南被踢飞了，骡子开始在树林中横冲直撞。
  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发出一阵爆笑。
  他们是公主的送亲队，那时候叶观南还是吴岳国的国师，出发前国王特地叫叶观南护送，叶观南体己道，“陛下放心，臣定誓死保护公主安全。”
  国王听闻却摇摇头，“公主不公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嫁妆，得守住。”
  叶观南一愣，旋即跪下来接旨。
  那时中原大乱，狼烟四起，吴岳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之时，常年在皇家道观修行的明善公主成了和亲的工具，可这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哪里来的钱做嫁妆呢？
  于是，这位皇帝做了个前无古人的决定，他把陵墓里先祖们的陪葬品挖了出来，做场法事，晒晒太阳就完事了。
  皇帝说，这世道，山贼流寇四处作乱，不怕人丢，就怕财丢，没了明善公主还有大善公主。
  当晚，公主就被打劫了。
  那时叶观南不过是内急去了趟旱厕，酣畅淋漓之时听到有人在喊，公主被劫了！叶观南一口气还没顺就提着裤子追出来，士兵说，来人是一个骑着大黑马，打着大红伞的少年。
  叶观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士兵指着前方。
  “大人，他们往那边跑了。”
  也不知道叶观南怎么想的，居然是骑着他换来的骡子去追的，结果跑不过一百米，骡子就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了，叶观南冷不丁地被甩出几米。身后几名士兵跳下马，一人抬一只腿，就把还新鲜热乎的骡子尸体抬到树林里烤了吃。
  叶观南重新骑上大黑马追了一个时辰才追上，此时少年驾着马车，身后拖着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慢悠悠地在山坡上走着，嘴上不住地叨叨。
  “发财了，发财了，终于脱贫致富了。”
  “喂，这位小兄弟。”
  叶观南追上他和他并肩，他那时还比较斯文，能口头协商就不动手，不似现在。
  “是你？！我的骡子还好吗？”叶观南嘴角抽搐了两下，少年又说，“看，这些都是我打劫来的。适才还觉得穷困潦倒过不下去，没想到大运来得挺快，谢谢你的大黑马啊，跑得还挺利索的。你随我到我洞中坐坐，我分你点，如何？”
  叶观南只觉头晕目眩，偏偏此时车厢里传来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
  “国师大人，是你吗？”
  叶观南身体一歪，差点栽下去。
  “国师？”少年眼睛一挑，“你们是一起的？”
  叶观南知道瞒不过，亮出武器就开打，两人纯武力过招，两三百招下来难分胜负，山坡上传来“叮叮叮”冷兵器碰撞的声音。这时，护卫队赶来了。
  “你还有帮手？”
  少年质问，嘴角却满是不屑，叶观南回，“你把人和财宝都留下，我放你走。”
  “好啊。”
  少年收了手，其实他下一句是，“只要你有这能耐。”不想赶来的副官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大人，您把这贼人制住啦？你们几个上去把他捆了，我们回去吃螺肉。”
  叶观南眉头一跳，心头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果然，他听到一声冷笑，周围的树木应声倒地，几声闷响后，在场的士兵吃痛地倒在地上哀嚎。叶观南心理明白了些许，这一次他们可能是遇到妖怪了。
  可他自幼苦修为的就是有一日可以斩妖除魔，现在妖怪就在他面前，他却只有解释的份。
  “这位老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那头骡子，我换到手的时候，它已经快不行了，我真的只是让它稍微锻炼下，它就力竭，想来，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少年向他逼近，叶观南心如死灰，他想，当初就不该拿大黑马跟他换病骡子。
  于是，妖把叶观南一起劫回山洞了。
  其实在叶观南碰到妖之前，妖正坐在山头上对着落日自言自语，他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狗尾巴草了。

  “上哪搞点钱呢？”
  然后他看到了公主的成亲队伍，好运来得太快，妖揉了揉眼睛。
  “发财了。”
  后来他遇到叶观南，叶观南主动把他的大黑马换给了妖，于是妖骑着叶观南的大黑马把公主和嫁妆一并打劫了，还捎带上了叶观南。
  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当然，叶观南不会束手就擒的，两人又打了一架，打得树林里起了昏天黑地的妖风。一段时间后，公主，嫁妆，叶观南，通通不见了，众人干等了三天后，一无所获已经开始商量跑路的事了。
  最后达成一致，进山为寇。
  那一边叶观南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和妖打了一架后，最后不敌妖的法力让他跑了。叶观南追了大半宿才追到妖的山洞，他看到明善公主被捆在石柱上，妖正拿着铁锹忙不迭地挖地洞，把一箱箱的珠宝埋地底下，用土盖好后还跳上去蹦哒了几圈，感觉不着痕迹了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叶观南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终于他等到妖伸伸懒腰往洞内走去。叶观南边观察边算时间，妖进去一柱香有余了，想来是睡觉去了。叶观南偷摸地跑到公主旁，按着他的计划是要暗渡陈仓。
  只是没想到，这位公主看到叶观南竟太过激动，直接喊了出来。
  “国师大人！”
  叶观南心道，要坏。
  真的坏，顷刻妖已经出现了，他一伸手把叶观南也捆了，居高临下地问，“你把我的骡子吃了？”
  “还没来得及吃。”
  “嗯。”妖点头表示认同，“是这样没错。”
  “你这样胜之不武。”
  妖眯起眼睛，一番思索后，肯定道，“纯武力我们不分伯仲，但我法力强过你，我何必浪费时间和你墨迹。”
  妖径直拐进山洞，叶观南看了眼公主，心想，她不会被吓傻了吧？
  “公主？”
  “叶大人。”
  “我会想办法给你松绑，你一旦自由就赶紧跑，被抓了就示弱装可怜，懂吗？”
  “装可怜？”
  “就是你们女人擅长的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啊不对，你哭就行。”
  公主“哦”了一声，两人听到洞内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像是铁锅之类扔地上的声音，下一秒他们就看到妖端着一个炖锅出现在面前，刚刚还傻愣愣的公主“哇”一声哭了出来。
  如果说叶观南方才是头晕脑胀，那现在简直要中风。
  叶观南没见过金枝玉叶的公主哭过，妖自然也没有，叶观南傻眼，妖看得目瞪口呆，下一秒就把炖锅往地上一丢，气急败坏道，“别哭了！大晚上的嚎丧呢！都早点睡，今天累了一天了！”
  公主识趣地闭上嘴。
  突然，她看到山洞外聚集了几个绿油油的鬼火，没忍住又哭出声，妖一挥手，一块巨石把山洞口堵住了。叶观南看到一个脑袋穿过石壁，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哟，人类的新娘子？狐狸要成亲啦。”
  “闭嘴！”
  “旁边那白白净净的是他的情郎吗？”
  “没事做吗？没事做回坟地里睡觉去。”
  “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鬼的就是要晚上活动。”
  妖不耐烦地一掌打出，鬼脑袋“哎哟”一声跑了，妖趾高气昂道，“都安静点，老子要睡觉，累死了！”
  公主乖乖地闭上嘴，妖在两人身上加了一道法力后心满意足地睡去了。叶观南瞪着眼睛到下半夜，他心里苦啊，无语啊，公主小声问，“叶大人，你有办法脱困吗？”
  “在想办法。”
  其实叶观南没办法，他修为有限，打不过妖。
  两人就这样干瞪眼，天明时，叶观南被一阵磨刀声惊醒，一睁眼，看到妖拿了把半米长的马刀在石磨上剐蹭。
  “你……你干什么？”
  “如你所见。”
  “要杀杀我，别动她。”
  “她是吴岳国的公主？”
  叶观南警惕地看着妖，没摸清妖的心思之前不敢轻易回答。
  “不会真是那个变态家族吧？”
  “你跟他们有过结？”
  “过结倒没有。后山有座乱坟岗，吴岳国的杰作。他们先祖行军打战到一半时，发现军饷不够，于是操起家伙掘了很多前朝贵族的墓。挖了便挖了，也不管埋，尸骨像丢垃圾一样丢得到处是。后山本来风水不错的，被他们一捣腾成了乱坟岗，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你们昨天是来得晚，他们哭累了，要不你该知道，比唱大戏还热闹。”
  “……”
  叶观南多少知道点吴岳的历史，坊间也有传说，平头百姓对于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想来公主的嫁妆是从陵墓里挖出来的也不稀奇。
  毕竟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想到这叶观南摇了摇头，他看了眼公主，公主会错意，亮起嗓子又哭了出来。想来是歇息了一晚上，精力够了，嗓子也洪亮了。
  妖气急败坏地拿刀指着公主，“再哭！”
  公主继续哭。
  须臾间，山洞口出现了许多精灵妖怪，见此好心劝道，“狐狸，打光棍的心情我是懂的，但强扭的瓜不甜，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
  “我看把她情郎吃了，办酒席多道菜。”
  “都给我闭嘴！”
  妖气得跺跺脚，把刀一丢，跑了。在山洞外的妖怪纷纷上前围观，用鼻子嗅的，舌头舔的都有。
  “肉真香，看来是对童男童女。”
  “蜜罐里泡出来的，这肉嫩的。”
  叶观南的脑子转得飞快，他要在最短的时间摸透妖的脾性，找到他的弱点。
  “这妖的脾气好像很不好啊。”
  “我们做妖的没几个脾气是好的。何况像他这种活了五百多年还单着的，更容易着急上火。”
  “没有女人，我们这些邻居他又看不上，所以脾气暴躁了些。”
  “……五百多岁了啊，他是什么妖啊？”
  “他爹是九尾狐，他娘听说是个人类。”
  “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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