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宋姝。

        顾怀刃心中默念了一遍，少年剑眉轻挑，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第一次见这宋小姐，心中却漾起千丝万缕的熟悉感，这名字念在嘴里，也是分外的顺口。

        宋姝这边刚安抚了一尊大神，喘口气的功夫，又觉得如有锋芒在背，果然，顾怀刃依在凳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写满了探究。

        先前她还想着，再和顾怀刃相遇时，她会是怎样一番模样，想着自己可能会因为见到活的顾怀刃喜极而泣。

        如今真的见到了，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了。

        此时的顾怀刃还是刚刚行了加冠礼的年纪，身上未背着那些阴谋城府，少年人热忱而明朗，一如前世的初见，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了那些曾经失掉的岁月。

        双眸依然含着水雾，脸上却漾起了微笑，她与顾怀刃对视，梨涡轻陷，不见先前的恐惧，取而代之是明亮的喜色。

        真好，我们又见面了，顾小王爷。

        看着宋姝粲然一笑，顾怀刃突然觉得心口轻轻一颤，少年如玉的面孔隐隐发热，他倒显得不那么游刃有余了，慌张转过头，皱着眉头不肯再看她。

        毕竟是同床了十年的枕边人，她还是了解他的，顾怀刃这个样子，旁人看来是不悦，实际上是害羞了罢，只是少年面薄，不愿被他人看出，便做出这样一副别扭厉害模样，宋姝眼底柔情更甚，前世怎么没发现，少年时的顾怀刃倒是可爱的紧。

        在宋姝没注意到的地方，裴州捏紧了手中把玩的玉扳指，宋姝和顾怀刃眉目传情的画面被他尽收眼底，幽深的眸中一闪而过阴霾之色，转瞬便溢满了的凛冽寒意。

        上位的顾太后敏锐的发现了裴州身上的不对劲，那人身上全然不复刚才的愉悦，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摧的压迫感。

        顾太后只觉得额角抽的疼，谁知道又是那根弦续的不对，触了这煞星的逆鳞。

        “刚才只顾着关心这宋三小姐了，别忘了这候府有两位小姐呢，传出去说我们皇家厚此薄彼冷落人。”顾太后揉了揉额头，强撑着打起精神，把话题又引到了宋瑶身上。

        宋姝心中顿感无语，这顾太后也是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狗屁的厚此薄彼，裴州和顾怀刃进门前，她可是一个正眼都没瞧过自己。

        “臣女宋瑶，见过皇上，见过顾小王爷。”宋瑶聪慧，对太后的用意了然于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向着裴州和顾怀刃见了礼。

        裴州还是那副阴沉骇人模样，眼睛掠过宋瑶，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又多余的言语。

        顾太后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她看来，宋瑶不论是仪容仪表是极佳的，出身也是足够高贵，比起同行的宋姝，又是嫡长女，单看礼仪做派，也知道定康候府更器重哪个女儿。

        她虽如今被裴州奉为太后，但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裴州不过是嫌麻烦，用她去堵前朝那些大臣的嘴罢了。

        裴州到底是于她无母子情谊，她只能把希冀放在自己的亲侄儿身上，定康候宋时义是助裴州夺权不可或缺的人物，定康候眼下身体硬朗，手中仍然握着兵权，若是顾怀刃能与宋瑶结了亲，那一切便都好说了。

        顾太后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眸光闪了闪，偏偏转头就瞧见顾怀刃一副没正形的坐姿，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宋瑶置若罔闻。

        顾太后觉得血压要冲到脑子上了，她这个侄儿哪里都好，样貌能力哪个不是京中翘首，偏偏像个榆木疙瘩，整日除了知道舞枪弄棍，便是老想着往那兵营跑，

        当年裴州夺权，太子府以及诸位亲王府一夕之间便全部覆灭。眼下时局看似稳定，若有朝一日再生动荡，顾怀刃此般要如何守得住镇南王府的百年基业。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准备往正殿去罢，莫要耽误了正事，哀家待收拾过也随后就到。”顾太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怀刃先留下吧，姑母有些日子未见你了，再多留下陪姑母说几句话。”想了想，顾太后还是开口留下了顾怀刃。

        “儿臣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裴州先起了身，向太后福了一礼，面上还是那般阴沉，宋姝望着裴州的身影，也是身材修长，站如青松，大抵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帝王，不似顾怀刃，裴州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不敢接近的骇人之觉。

        “恭送皇上。”说罢，裴州转身走向门口，宋姝瞬间收回视线，温顺的低头与旁人一起行礼。

        裴州路过宋姝的身边，看了一眼少女低着头露出的一截莹玉般白皙的脖颈，是那般脆弱却让人想要怜惜。

        若是宋姝此时抬头，定会看见裴州眼睛里翻滚着的异样情绪，那其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痛哭，愤怒和不舍。

        “夫人，二位小姐，跟着杂家走便是。”按照礼数，裴州离开后，宋姝一行人也拜别了顾太后，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往正殿走去。

        留下的顾怀刃与太后面面相觑，少年漾开人畜无害的笑容。

        “姑母便这般想侄儿吗，不是前几日还来给您请过安吗。”顾怀刃假装看不出顾太后面色不佳，脸上笑嘻嘻的不以为然。

        “怀刃，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收收你那纨绔之气！有哪家的公子如你这般不务正业。”顾太后看着顾怀刃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出来。

        “姑母，你要是说这话，我可是太伤心了，我十四岁便能领兵连破那南蛮十城，十六便封了将军，这到了姑母嘴里变成了不务正业，我若不是身上背着战功，父亲走后这王府怕是早被人吃干抹净了，难不成姑母就喜欢那整天满嘴酸涩之词的书呆子不成。”顾怀刃也不恼，翘着二郎腿，挑了挑眼角，戏谑开口。

        顾太后一时无言，镇南王府历代都是武将出身，顾怀刃如今战场上的功绩，早就超了当年一般大的镇南王了。

        “你觉得今日那宋小姐如何。”赶紧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闻言，顾怀刃收了不恭的神色。

        听到宋小姐，他下意识的，第一时间想起了宋姝，想起她今日被裴州吓得一副要哭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像极了曾经在皇家狩猎场，遇见过的受惊的幼鹿。娇柔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带回家养着，放在手里悉心呵护着。

        尤其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她，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一直萦绕着他，让他觉得，他与宋姝不该是现在这般，应该更亲近才是。

        “甚好。”又想起今日少女对着他的温软模样，顾怀刃忍不住笑弯了嘴角。

        看着座下少年笑意达眼底，顾太后心中大悦，有戏了。

        “如今你已是弱冠之年，按理说你的亲事早就该物色了，我这个做姑母的实属失职了，不过姑母瞧着今日那宋瑶也是不错的，若你也喜欢，择日我便让嬷嬷要了八字过去，姑母亲自为你们赐婚。”先前的愁容一扫而光，眼下顾太后神采奕奕的向顾怀刃说着自己的打算。

        听见宋瑶的名字，坐在下面的顾怀刃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感觉自己的眼皮抽了抽。

        “姑母，侄儿何时说了是宋瑶了。”

        顾怀刃直接被顾太后赶出了寿康宫。

        “秋棠姐姐，你快回去和姑母讲讲，一把年纪少生点气，怎么这般火气大。”站在寿康宫大门口，顾怀刃摸了摸鼻子，冲着送他出来的大丫鬟挤了挤眼。

        “我的小王爷，您可别折煞奴婢了，太后娘娘也是用心良苦，您就理解下吧，眼下娘娘又没有别的家眷可以指望了。”秋棠看着顾怀刃年轻俊朗的脸，急得满脸通红。

        “行了，你快去帮姑母收拾吧，别误了晚宴。”顾怀挥挥手不再多言，不做留恋离开。

        直接向着晚宴的正殿走去。

        “白殷，朕有如此吓人吗。”裴州正闭目养神，几个小太监帮着裴州在整理新换的龙袍。

        白殷本来正在汇报朝中政事，聚精会神的讲了半天，突然看到裴州睁开了眼，没头没尾的问他。

        “陛下乃天下至尊，常人见了，定是会被震慑住的。”白殷心中一瞬间迸发了无数个问号，斟酌半晌后，想着从打天下开始，裴州就是高高在上谁敢不服就杀谁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回答天衣无缝。

        想起今日寿康宫中宋姝瑟瑟发抖恨不得马上逃跑的模样，裴州心中一阵烦躁，又听见白殷自以为是的马屁。

        “你这嘴都不如拿去喂狗。”裴州甩开一旁的小太监往外走去，还不忘甩给了白殷一个冰冷不带悲悯的眼神，言语尽是讥讽。

        白殷又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见裴州已经走出了寝宫，难不成他要说裴州慈眉善目吗。

        实在想不明白，白殷只好赶紧跟上裴州的步伐。

        通往宫宴正殿的路被布置的灯火通明，裴州身上的寒意却与这灯火阑珊格格不入。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都已经到齐了，就等您进去了。”已经临近那大殿，有太监跑过来迎他。

        裴州步子顿了一下，像是自我挣扎一般，企图收掉自己身上的戾气，至少面上不至于太过冰冷骇人。

        他不想，让她再见到自己时，还是只觉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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