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身之祸

　　时近凌晨，突然风雨大作。

　　市医院住院部十二楼，宽敞的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清冷的白灯阴凉凉的。走廊的窗户外风摇雨打，一阵紧似一阵。于夏回头看了眼窗外，风雨下，繁华璀璨的都市模糊斑斓了。

　　他回过头朝幽深的走廊深处走去。他小心着脚步声，尽量踩得正常又不出大动静来。护士站没人，不过后面半掩着门的办公室里有人在闲聊。正好，他本来也不想别人注意到他。

　　他找到小女孩的病房。房门关着。他铺开附身“魂识”，隔着门探查了一下房间里的动静：小女孩正吃力地摆弄着开水壶，想要往摆在凳子上的杯子里倒一杯水来喝。她怕吵到隔壁床上呼呼大睡的爸爸，所以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响声。她爸爸——也就是陈老师，正躺在隔壁的空病床上鼾声大作，睡得死沉。

　　小女孩咬牙抱着开水壶想要将壶口往杯子上凑。颤颤巍巍的壶口泼洒出滚烫的热水。壶口蒸腾起的水雾热气铺面而来，弄得她脸上热湿湿的。她看不清楚壶口和杯子的位置了——

　　“我来帮你吧。”于夏突然出现在小女孩的身后，伸手接过开水壶。“小孩子可不能自己倒开水哦。很危险的。万一烫到了怎么办？”他边轻声说着，边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热水。

　　“你是谁？”吓了一跳后，小女孩缩身靠向她的爸爸，警惕地问道。

　　“额……哥哥是外面护士姐姐的男朋友哦。”于夏一边编着骗小孩的话，一边将开水壶放回位置。“护士姐姐没空，让哥哥来替她查房。你知道查房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了……”小女孩果然让于夏一问之下给带跑偏了，不再戒心他是谁的问题了。

　　“嘘——”于夏故作紧张地做了个亲食指的嘘声手势。跟着他伸手指了指小女孩正酣睡着的爸爸，细声说道：“小声点，不然会吵醒你爸爸的。”小女孩一听之下，赶紧叠着双手捂在嘴上。

　　“喏，”于夏抓起水杯口，将把手递给小女孩。“小心烫。”

　　“谢谢。”小女孩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对着杯口认真地吹了又吹，然后才小心试探着喝了一口。于夏笑着看着。

　　“好了，上床睡觉吧。”于夏接过杯子放到床头边上的小桌上。“小心别感冒着凉了。”小女孩听话地爬回床上躺好。

　　于夏放下书包，坐到床边。“哥哥有件事想要你帮忙。”他说。

　　“什么事？”小女孩问。

　　“爸爸是不是最近很疲惫？”

　　“嗯。”小女孩神情黯然了。

　　“哥哥有办法让爸爸变开心，你愿不愿意帮忙？”

　　“真的？”小女孩雀跃地撑起身，“愿意愿意，一百个、一万个愿意。”

　　“嘘！小点声。”于夏嘘着声说道。

　　“怎么帮？怎么帮？”小女孩悄悄话般激动地催促道。

　　“这个书包，”于夏边说边举起书包，“等明天早上，你帮哥哥交给爸爸。书包里面有能让爸爸开心的东西。”

　　“是钱吗？”小女孩瞪大了双眼，热盈盈地看着于夏。

　　于夏让她这一问一瞪给整愣住了。他本来还想遮掩遮掩的，谁想她竟然这么懂事，还如此的直截了当。看来是自己不干脆了呀，他不禁莞尔。

　　“小机灵鬼。”他轻刮一下小女孩的鼻头。“是啦，是钱。”

　　“真的吗？”小女孩激动得跪坐了起来。“有多少钱？”

　　于夏无奈地笑了笑。“一百万。”他回答道。

　　“一百万？”小女孩皱起眉头，“那是多少钱？有百来万那么多吗？”

　　“什么百来万？”于夏不解地问道。

　　“我偷听爸爸和妈妈说过，给小好看病要百来万。”——小女孩名叫陈好——“那一百万会比百来万多吗？”她热切地看着于夏问道。

　　“嗯，比百来万多。”于夏心下不禁一酸。

　　“真的？”小女孩眼睛都放光了。

　　“当然啦。这都不知道吗？小傻瓜。”于夏又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头。

　　“太好了！”

　　“嘘！小点声。”

　　“可是……”小女孩神色忽然暗淡了下来，“一百万是很多钱吧？是爸爸向哥哥借的吗？”

　　“不是向哥哥借的啦。这些钱是……”于夏忽然灵机一动，改口说道，“这些钱既不是哥哥的，也不是爸爸的。你猜是谁的？”

　　“谁的？”

　　“你的。”

　　“我的？”

　　“对呀。”

　　“怎么可能？你骗我。”

　　“没骗你。”于夏挪挪屁股，开始一本正经地瞎掰了起来。“是这样的：你爸爸用你的生日号码买了一注彩票，然后就中奖了，这一百万全是中奖赢来的。你看，是因为你的生日号码才中的奖对吧？所以你说这一百万不是你的是谁的？——对了，知道彩票吗？”小女孩摇摇头。“呃……该怎么说呢……”于夏敲着下巴思索了起来。“这样，抽奖你知道吧？彩票呢就和抽奖差不多……”

　　最终，小女孩总算深信不疑了。她依偎着放在枕头旁的书包，甜甜地睡着了。

　　于夏留了张纸条在书包里：

　　陈先生，这一百万是给小好治病的。钱的来路上有点不正，希望你不要声张，更不要追查，否则会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的。另外，我告诉小好说这钱是你用她生日号码买彩票中奖赢来的，还希望你能替我圆圆谎。钱只是钱，请不要太过在意，重要的是生活，希望小好早日康复，你们从此幸福。

　　……

　　雨还很大。

　　于夏在路边等车。趁着愉快心情，他在想是不是该给自己的能力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车来了。他坐上车。

　　要不就叫“魂透”吧——嗯，好像还蛮不错的。另外，操控能力可以叫“魂操”——“我透”、“我操”——想到这，他忍不住轻轻窃喜出声。

　　回到住处的小破村，他买了些卤料和啤酒。如此畅快的日子，不喝点小酒那真是太对不住流年了。这样自在敞亮的心境还是他从未有过的，不洒酒滋润一下心田，潇洒一回可不行。总之呢，此情此景，想喝，得喝，该喝。

　　他提着卤料啤酒回到六楼宿舍。他开门进屋，急切的心情让他觉得放下卤料再去关门都是件繁琐的麻烦事。他不管房门开着，先开了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下肚。

　　“呃——”长长的酒嗝直畅心怀。

　　他注意到浴室的门关着，底下门缝有灯光漏出来。看来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又忘关浴室的灯了。他苦笑了一下，并不十分在意。还好房间的窗户有关好。他听着窗外骤急的风雨，不禁惬意开怀。

　　他想到去关房门，好把自己的这一方小世界孤立独享。

　　刚一回转身，他就骇然僵立住了——

　　他先是一阵怦然心动：他感觉浑身血脉喷张，心脏超负荷搏动得都快要破堂而出了。紧接着，汹涌起来的“惊悚胆寒”摧枯拉朽地淹没了先声夺人的“怦然心动”：他感觉浑身失血一凉，寒芒遍身。

　　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她双手撑着门框，穿着一双过膝的黑色长筒高跟鞋，大腿交叠在黑色皮短裙下。她浑身湿漉，长卷发淌滴着雨水。她颔首摆眼，红唇带笑，妖媚撩人。雨水滴下她的下巴尖，投入低胸红裳的深沟里。她直勾勾地撩视向于夏。她磨动双腿，昂首开唇。她起手解开低胸装上的那粒紧绷的白扣——那瞬间，世界都跟着跳动了几个来回。

　　于夏当然认出了她——正是道哥车里副驾座上的那个酒醉的女人。

　　情欲的狂轰滥炸在于夏认出她后陡然一转，成了惊悚的亲肤沁骨。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暴露了。他踉跄后退，缩到浴室门口的墙角里。

　　女人名叫阿香。

　　她撩开湿法，踩着“噔噔”作响的脚步向他欺身逼近。于夏无处可逃。他低下视线不敢看她。

　　“怎么了？害羞？”她勾起他的下巴，含笑调戏道。

　　于夏不敢作声。他扭捏着挣脱开她的手，把头又低了回去。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阿香边说边脱下湿外套扔到一旁的靠椅上。

　　于夏自然清楚她所指的是操控道哥拿U盘的那件事。当时还以为她醉死过去了，所以“魂透”能力对她无效。谁知道所有事她全看在眼里了。这么说来，岂不是道哥也知道是自己干的了？

　　他害怕了起来。

　　“我透！”他心下默喊了一声，开启“魂透”能力，想要附身身前的这个女人。谁知，结果还是跟先前的一样，完全捕捉不到她的魂识所在。他“透”到了附近许多人的动静，有人玩游戏，有人看电影，有人聊手机，有人喝酒小聚，有人打牌娱乐，有人哭泣，有人吵架，有人唱歌，甚至还有不少男女在做那事……可对于眼前的女人，他却一丝一毫也感知不到。

　　他慌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要尝点甜头才肯开口是吗？”阿香压向于夏，一只手开始朝他的胯下摸索而去。于夏吓得赶紧双手死死捂住胯间，负隅顽抗，死守根据地。

　　“哟呵，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呢。小处男？”阿香掩嘴颤笑道。“别紧张，姐姐会温柔点的。”她继续伸手往里钻。“告诉你，姐姐可厉害了，保管你欲仙欲死。”

　　“别，别……不要，不要……求你了，不要这样，别——你要再这样，我可要喊了。”话一出口，于夏差点没被自己给窝囊死。好在两人一番“手战”中，他贴着一侧墙面躲闪翻滚，这时正面朝浴室门紧贴而立，这才总算有地方可以让他埋脸藏羞。

　　场面一时没动静了。

　　于夏在等。

　　突然一股好大的力将他扳身翻面过来，重重地压在浴室门上。眼前的女人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的脸上一点情欲之态的笑意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煞人的怒容。

　　他吓傻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没办法让你乖乖开口吗？你个肮脏的灵种。”狰狞的话音刚落，女人的双眼立时爬满了蛛网似的血丝。她张大嘴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于夏惊恐地发现，两对吸血尖牙在她嘴上交错顶起——

　　下一瞬间，女人猛地朝他的脖颈扑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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