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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从许南生家里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一阵清风拂过,带了些凉意,吹得南客的头发往脸上飞舞着。

        许南生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南客的身上,又顺手替南她撩开了遮挡住眼睛的发丝。

        动作温柔细致,还得体。

        南客心里,有些苦涩地想,不愧是绯闻传遍c城的情场浪子,撩人的手段浑然天成。若不是自己跟他太熟了,应该也会沦陷吧。

        不,自己也沦陷过。

        好在,过了。

        “真地要走?”许南生问。

        “嗯,明天要回趟学校,太晚了,怕起不来。”

        “好吧!”许南生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挑了一缕在手上搅着:“要不要我明天送你去学校?”

        微风吹得旁边小院里的树枝哗啦啦地响了一下。

        路灯的光,也似晃了一下。

        南客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四下望了一下,没见什么异样,朝许南生摇了摇头:“我明天坐公交车去就行了,有直达车,很方便。”

        “不过,今晚你得送我回去。我试过了,这里叫不到车。”

        许南生柔声笑了笑,一个闪身,站到了她的侧面:“先上车!”

        嗯。

        先上车。

        到兴义街后,许南生陪着南客走了一段路,在巷尾的石桥边停了下来,目送着崔南客拐上了小土路。

        天边的云层似乎被风吹散了一些,月亮破边而出。

        清明了夜色里,崔南客走到了小院门口,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南客弯腰去找钥匙,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没有背包,随手把钥匙放在了口袋里。

        掏了一会儿,掏出了钱包,手机,钥匙不见了踪影。大概是下午的时候,在许南生家换洗衣服时,落在他家了。

        院墙上,有块松动的砖头,里面藏了一把备用钥匙。

        南客去找备用钥匙,拿出了砖头,在砖洞里摸了一下,没摸着,返回门边,轻推了一下院门。

        开了。

        院子里的照明灯,也开着。

        那照明灯是太阳能的,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后,也会自己亮。

        里面小平房的屋门半开着,她看了看屋里,眉头微蹙,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郁郁的闷气。

        先前还心存侥幸,有可能是自己忘了锁门,也有可有太阳能的灯是自己亮的,现在看来,都不是,是有人又不请自来了。

        南客转身关了院门,突然就有些不想进去了。

        院里的石榴树枝条抽得很长,都快伸到了院门位置了。

        自从奶奶过世后,崔南客就没有给它剪过枝条,好几次她拿起花剪临动手之际又放了下来,就让它自由地生长,想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吧。

        那些枝条也仿佛会了意,借了春风疯狂地滋长,刚进初夏,就已经茂盛得喜人。

        南客靠着院门站了一会儿,直到心里再无波澜,才往屋里走了去。

        进了门,开灯。

        看到自己平素用来吃饭的小桌子上堆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半摊开的袋口,漏出半个洗得发黄的女式海绵胸~罩和一条黑色的蕾丝内裤,实在是无比恶心。

        就知道,是她。

        南客对着那些脏的衣服凝神了片刻,随即弯了一下腰顺手勾起了黑色塑料袋的一侧,转身麻利地朝门边扔了出去。

        她把自己的包放在了沙发上,看了一下水壶中的水,跟早上刚出门的时候一样多,应该是没有被碰过,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大口地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喝完了水,南客才下决心去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果然,自己那张一米宽的单人铁床上,正仰面躺着一个穿着大红内裤的中年妇人,睡得正沉,呼吸浑浊。

        屋子里一股浓浓的酒味,令人作呕。

        南客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让略显清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屋里浑浊的气味,似乎稍稍被风吹淡了一些。

        至于躺在床上的那个妇人,打鼾打得如雷一般响,你就算所床撤了,她也不会醒。

        南客迅速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没有关院门,又起身出去确认了一番,眼见院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这会,许南生应该已经在车上了吧。

        送自己回来,他还得开车回去,也挺折腾的。

        感觉自己是有些神经质了。

        从院子往屋里走,南客瞄到了刚被自己扔出去的黑色塑料袋,眉头微蹙了一下,弯腰捡起了掉在小院水泥地面上的黑色的蕾丝打底内衣,塞回了已经破了个洞的塑料袋里。

        迟疑了一下,随手把那塑料袋放在了院子里的小桌子上。

        下午的那场雨,下得有些大,这会地面上还有些潮湿。

        桌上,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这个女人的东西,南客就是不愿意看到在屋里出现。

        回到屋里,再度坐下后,南客发了会呆,才觉得有些饿了。

        晚上的那碗水饺,味道煮得实在是不怎么样,而且,许南生一直提起~一些事情,她心情不是太好,就没吃几口。

        刚刚那一杯水喝进去,反倒提醒了胃,它还空着。

        这会适时地发出了抗议。

        南客起身朝灶台走去。

        虽然,心里不指望张倦恋会给自己留饭,但是,她想或许她又良心发现了,给自己留了饭呢?

        或者,有些剩饭菜什么的,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填填肚子也好。

        她的肚子,实在是叫得闹腾。

        而且,胃,很空,胃酸直往上冲。

        灶台上果然什么也没有。

        不,确切地说还是有些东西的。

        两个空盘子,里面有些暗黑的菜汤汁,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菜,其中一个盘子里还殘余着一根连梗带叶的空心菜。

        只有一根。

        看到这根被汤汁泡久了,已经发黑的空心菜,南客只觉得胃里更难受了,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吐了半晌,也没什么能吐的。

        只有苦水。

        原本是嘴里苦。现在是心里、胃里都觉得苦。

        若不是知道人不吃饭会饿死这个道理,她真地觉得自己刚才来找东西吃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呵。

        张倦恋怎么可能会给她留吃的?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管过她。

        两个人出门吃早餐,她可以只买一个包子顾自己吃,让女儿跟在旁边咽口水。

        点一盘饺子十个,她能分两个给自己就已经是母爱爆棚了。

        南客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揭开了电饭煲的盖子,想找点冷饭应付一下,只是锅里虽然心里有准备,南客的心脏仍然像是被大石头砸了一般,滋生出一股钝痛。

        痛得眼泪都差点要流出来了。

        跟小时候一样。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跟在张倦恋身边一起生活。

        那个时候张倦恋还没有重组家庭,也没有跟如今一样酗酒成瘾。

        但是,纵然如此,那个时候的张倦恋仍然无比地嫌弃这个前夫不肯要的拖油瓶,为了逼崔南客主动跑回前夫家里,经常不给她吃饭,故意让她饿着,饿得受不了了,她就不信这个拖油瓶不会回去找她的爸爸。

        崔南客无处可去。

        她无比地清楚,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那里,自己也未必能够得到一丝一毫的温存。

        大家都跟她说,宁要讨饭娘,不要当官爹,怎么说,跟在自己的亲妈身边,总归还是要好上一点。

        她也这样以为。

        只是,以为。

        张倦恋自负又不讲理,走在大街上,但凡她看上的男人没有看她一眼,就觉得是因为自己带了崔南客这么一个拖油瓶的原因,让男人们对她失去了兴趣。

        这样想着,想着,她就无比气愤。怒气不自觉地就开始往自己女儿身上洒,重则,当场就能甩崔南客一个巴掌,轻则是罚她回家不准吃饭。

        幼小的南客,她懂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跟着张倦恋,虽然经常吃不上饭,但是总归也不是天天吃不上饭。

        可是,饿啊。

        那么小的孩子,肚子饿了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可是,她也只得忍着。

        不声不吭,把挨饿这件大人都难以忍爱的事,坚持到了极致,坚持到张倦恋觉得再不给她吃饭会出事了,才勉强让她吃上一碗饭。

        或许是挨饿的感觉过于真实。

        南客现在都记得,自己为了能够撑得久一点,经常是饭一煮熟,就守在锅边,给自己的碗里压上踏踏实实的一大碗饭。

        有一次,临吃饭前,张倦恋掏了五块钱,让她去买包味精。等她回来,发现桌上的菜盘里空空如也。

        她没有吭声,拿了碗去锅里盛饭。

        揭开锅盖,饭锅里被倒了凉水。

        饭,有啊。

        可是,想吃,吃得下你就吃吧。

        那些原本喷香的米饭,在冷水的浸泡下,变得又胖又稀,毫无热气。

        张倦恋坐在餐桌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眼神却无比阴寒冰冷地盯着她。

        再后来,往饭锅里倒水,便成了常态。

        有时候泡得久了,饭粒子都散了,稀糊一样,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吃到嘴里,牙齿跟心都冷得哆嗦。

        南客想不明白,张倦恋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自己好歹也是她生出来的啊。

        只是,让她更没想到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倦恋还是会这样做,还是连一口能咽得下的饭,都不愿意让自己吃得着。

        泡了冷水的饭,真地~很难吃啊~

        看着锅里已经浸泡得发白肿胀的饭粒,崔南客无声地盖上了锅盖,走回了沙发旁,和衣躺了下来,她在等天亮。

        好似,天亮了,一切就会好了。

        这么些年了。

        她累了。

        连抗争的力气都没有了。

        习惯这种东西,真地很可怕,会让多么不可理喻的事都变得理所当然。原本锥心戳骨的痛,也变成往后岁月里的淡然一笑。

        不过如此。

        也!不过~就这样了。

        血缘这种东西,改变不了。

        但是,亲情这辈子,她不指望了。

        崔南客迷迷糊糊地想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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