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见

我觉得车外空气异常地好。

        也许是解决了董少的难题，所以我心情特别地好。谦谨一路留意着我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有饭吃的心情都是特别的好？”

        我笑笑说：“也是，也不是。”

        谦谨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个路人都能感觉你的心情特别好，是什么原因？”

        我说：“我不告诉你。”

        谦谨也笑：“不告诉就不告诉，你高兴就好。其实很难得见你心情非常好。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算你是在叠水果盘，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第二次见你，又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还记得那时相遇的场景。

        他开着车带着我来到一幢别墅面前停下。

        我下了车，站在车旁望着面前这幢小巧独立的别墅。

        别墅安静，白色的墙，暗红的瓦顶，门前一扇翠绿色的防栏门，四周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时值夏季，怒放着满满蔷薇。

        谦谨也下了车，说：“这些都是蔷薇。我母亲不爱玫瑰，说玫瑰太大，还是蔷薇好，小巧又香。”

        “能发出香味的花很多。”我说。

        “有一年母亲种了很多花，有玉兰，现在也还有，不过在院子里，已经是很大棵的树，不是这样的灌木了。那时还有夜来香，也种有茉莉花，开花的时候所有的香味全部扑鼻而来，熏得人都要昏过去，所以母亲就让人把很多花铲掉了，独独就留下蔷薇，还有玉兰。”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自语。

        我记得我家院子里没有这样大，但是我母亲也种许多花，不过她通常种得多的是茉莉，还是紫色的那种品种，有时候高兴了，也会种山茶花。

        我母亲种花用的是花盆，因为家里没有这样大的地盘，但是每一盆花的花盆都是经过挑选的，母亲绝对不会选那些所谓的营养盆，或者普通的陶瓷盆。

        谦谨说：“我母亲种花，是因为我父亲喜欢种的花，很奇怪，他不喜欢那种直接插在花瓶里的花，最初我们是让人把鲜花插在花瓶里，就算每日都换，父亲还是不喜欢。”

        我脱口而出：“他应该喜欢的是那样带浓密叶子，然后自土而生的花。”

        谦谨点点头说：“没错，父亲也是这样说的，说是插花的生命不长久，虽然艳，但是只得当日从枝头剪下的时候能看看，次日就已经不能看了。那长在枝头的花，开得久，就算凋谢，也还是有生命的样子。插花就不同了。”

        我们两个人边说边往里走，不知不觉就进了大门，又走进了那栋小房子的门。

        谦谨扬声叫：“妈。”

        大厅里干净整洁，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士正在桌边插花，听到谦谨的声音，回过头来笑笑，站起来。

        我想这应该是谦谨的母亲了，赶紧跟着叫了一声：“阿姨好。”

        谦谨母亲迎了上来和蔼地说：“金小姐来了，已经说了很多次，终于见到金小姐本人。”

        我说：“阿姨太客气，我今天来也觉得不好意思，又没有什么事情到这里来吃饭，总觉得很叨扰。”

        谦谨母亲说：“金小姐上次救了我儿子，我们全家一直都心存感激，一直想要酬谢，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一直到今天，我埋怨谦谨，怎么事情过了那么久都没有能够有机会见到金小姐当面感谢。”

        我赶紧笑笑说：“阿姨太客气，谦谨有帮我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谢。阿姨可以叫我诺一。”

        谦谨站在我们身边看了很久，终于插了一句话说：“妈，要不让诺一先坐？”

        我把礼物盒子递了过去：“阿姨，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要带什么礼物，所以这两盒礼物一个送给您，一个送给谦谨的父亲。”

        谦谨的母亲没有客气，将礼物收了过去，笑着对我说：“诺一很有礼貌，家里虽然不缺东西，但是是你的心意，我替谦谨的父亲谢谢你。来，坐下先再说话。”

        谦谨的母亲坐着又拉着我说了一会话，外面天渐渐黑了下来。

        谦谨母亲站起来说：“谦谨的父亲说了今天要回来吃饭，这个点了，估计应该要到了，我已经炖了汤，也蒸了几个菜。今晚的菜都是蒸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我赶紧说：“阿姨，我不挑食。”

        谦谨母亲笑眯眯点头说：“这样好。你先坐，我到厨房看看。今天特地没有留保姆，我亲自下厨做的菜，等会你尝尝，如果好吃，以后常来。”

        谦谨走了过来，对他母亲说：“妈，我带诺一到书房去，等会爸爸回来了，我们再吃饭。”他一边说一边朝我用眼神示意。

        我赶紧站起来。

        谦谨母亲说：“也好，书房有很多书，如果诺一喜欢的话，可以先看看。那个地方静，你父亲也喜欢在那里长时间呆着，可以带诺一去看看。”

        谦谨点点头，自然而然过来拉住我的手往大厅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书房在里面，来，我带你去看看。”

        我尴尬地被拖着走，回头望望他母亲，谦谨母亲站在沙发边笑笑对我点点头。

        距离书房居然要走过好几间房间，我才惊讶这栋楼里面如此大。

        我说：“你母亲真和气。”

        谦谨眯着眼睛说：“我也觉得……你喜欢不喜欢她？”

        我点头：“恩。”

        谦谨说：“大家都觉得她脾气好，几乎没见她发过脾气，不管对谁都很和蔼，从来不对自己家的保姆说严厉的话。”

        谦谨推开一间房的房门，站在门口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站在门前，望着里面，他打开了灯，我震惊地喘不过气来。

        里面三面墙都是书柜，书柜一直高到顶部，密密麻麻地全部放满了书，没有灰尘，干净得很。对着门的那面墙开了一扇落地窗，窗前摆着两张单人沙发，一张小小的圆玻璃茶几上简单地摆着一小盆花，茶几下放着一个矮的木制书架，上面搁着几本书，想来是主人看到一半的书。

        这样的空间让人觉得站在里面显得非常渺小。

        我站在书房中间，抬头环视着四周应该有上万本的书籍，对谦谨说：“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么？就好像那次你带着我到你的画室，去看那一幅幅的花的画，那第一眼的感觉，那时是惊艳。现在……”

        谦谨过来站在我身边问：“现在是什么？”

        我凝神一本一本书看过去，说：“现在可以用窒息两个字来形容。”

        谦谨说：“书是多，不过，不知道你也喜欢看书。”

        我回过头来对他说：“且不论我是不是喜欢看书，单这样的数量，我就觉得不看书毋宁死了啊。”

        谦谨失笑：“哪里会有那么严重？”

        我的眼神扫到了一排相片架，谦谨看到了，又拉着我走了过去说：“你来看看吧，这些相片都是我亲手选拍的，你看看比你在国外秀场上拍的效果比起来如何。不过，诺一，我竟然不知道你学过摄影。”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学过的？”

        谦谨摇摇头：“你不用瞒着我，你拿起我给你的相机对着秀台那刻，那个姿势就已经说明了，再有，里面的取景，一看就知道是有经验的人的作品。”

        我笑笑：“听起来你也是学过的呀……”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一溜地朝那些相片看了过去，顿时呆住了。

        我相信我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

        那瞬间只觉得五雷轰顶，天旋地转，摇摇欲倒。

        面前的那张谦谨的全家福，三人在里面笑得幸福，谦谨母亲身边的那位中年男士，那张脸，我这生这世没有真正当面见过，但是，我实际又是熟悉的，自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这张脸就不知道在脑海里重复了多少个成千上万次。

        谦谨见我神色大变，赶紧扶着我问：“你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你哪里不舒服？诺一……诺一……”

        我转头看谦谨，悲哀地看着他。

        那些记忆犹如流沙，缓缓地却又无法停止地从心底最深处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四周忽然停电，一片漆黑。

        谦谨赶紧扶着我挨着坐到了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对我说：“诺一，你先坐下，我要出去看看，可能是线路短路了，或者是跳闸了，别怕，一会就好。”

        我只觉得眼前又一亮，谦谨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玻璃茶几上，急急地说：“你等等，我先去看看我母亲。如果跳闸，拉上去就很快来电。这里就是这样，不常住人。”

        他没有解释更多，小跑着开了门冲了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蜡烛。

        烛光摇曳，在我面前微微晃动，我抬起头，能看到我的影子被拉长了映在书架上。

        我的眼光又停留在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上。

        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书房门前一声“哗啦”的玻璃碎片声，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蔷薇？”

        我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但是我却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没有转头，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头。

        他站在门前看着我的侧面，我对着光线微弱的蜡烛，我知道，他将我认作了另外一个人。

        我和他认错的那个人无比相像，像到我们两人在街上一起走，常常会被人误以为是双生姐妹。

        说话的人仍然站在门外，没有听到我回应，又犹豫地叫了一声：“蔷薇？是不是你？”

        那些年我想象过自己会来，想象了无数来的场景，年年都会有不一样的设想，但是没有哪一年的设想，会如此时此刻。

        我也知道自己终究会来。依着我的性格，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执着？虽然那些年没有透露半句，但是在我心里那样的决心，却是一年比一年强烈。

        我终于知道，这栋楼外那些开得满院都是的蔷薇，不是谦谨的母亲种的，或者说，至少不是按谦谨的母亲自己的意思种的。

        我惨惨自顾自地一笑。

        谦谨的母亲的确好脾气，连种花这样的小事，她都放弃自己的喜好。

        那个人见我没有回答，又停了一会，喃喃说：“你不是蔷薇。”

        正在这个时候，灯忽然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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