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国子监②

微风骀荡，温和的日光洒满了窗格，子熙执笔落字，而先生持书教学，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亦各自安好。

        半盏茶后，子熙便蓦然停笔，她打了个哈欠，亦伸了伸懒腰，却在这时，先生执着黑厚的檀木戒尺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子熙面前，他瞪了眼前的子熙，“独孤子熙，伸手！”

        子熙觑了他一眼，如翠竹般一动不动地高高挺立着，“为什么？先生打人也该有个理由吧？”

        先生紧锁着眉宇，执着的戒尺重重地敲击着桌案，朗声道：“你藐视师长，甚至扰乱他人学习。”

        子熙依旧面不改色，反问道：“伸个懒腰也是扰乱他人学习？”

        只见先生瞪着她，坚定地回道：“是！”

        “行，那这样的话。我也不为难先生了。”子熙垂眸，便将案牍上那写满文字的纸张折叠，放入了怀中，随后，便缓缓地起身，“我回去了。也不扰您心烦，更不扰其他的同窗志友。”

        言罢，子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去，仅留着瞪大双眼的先生。

        ——

        子熙怀着满心欣喜穿过回廊，风轻轻地打在她的脸颊，扬起了她的发梢，顷刻，子熙便急冲冲地踏着石阶，走到了朝阳殿前，望着眼前朱红的殿门，她挥了挥衣袖，抬手，却又在下一刻止住了。

        磨蹭了须臾后，子熙便轻轻地推门而入，眼前的帝王依旧端庄，温枫身着玄色凤袍，执着朱笔，批着眼前堆成小山的奏折。

        子熙双膝跪地，双手作揖，朗声道：“臣叩请圣上恭安。”

        温枫淡然地睨了眼子熙，便又垂着头，冷厉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奏章上，久久不言。

        那刻，子熙似被遗弃的野猫，愤愤的鼓起腮帮，却依旧跪于殿内不敢起身。

        静静流逝的时光匆匆而过，已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子熙的双膝已然麻木，似千万只蚂蚁爬过，麻意中携着酸痛。

        终于，高位上的温枫轻呼了口气，威严如她，如猎豹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子熙，道：“你又来作甚？嫌朕不够心烦，又来添堵。”

        “臣”子熙已无了方才的欣喜，她的娘仅仅只是南楚的皇，子熙的眼中染了几分怅然若失，竞闪过几滴泪光，她委屈地道：“臣想陛下了。”

        温枫闻言一怔，那刻，殿堂之上满是寂静，仅听见风儿拂过树梢的声音，温枫凝望着眼前跪着的孩子，心底泛起了阵阵心疼。

        温枫缓了缓冷漠的语气，轻叹一声，道：“朕听闻，子熙殿下第一日去国子监，便将教书先生气得不轻，子熙可有解释？”

        温枫本以为子熙会寻歪理，找借口为自己开脱，而今日的子熙却异常的乖巧，只见子熙摇了摇头，道：“您别生气，今日之事是臣错了，臣确实气了先生，没有什么解释。”

        “那好，朕罚你”温枫瞥了眼子熙，那副清瘦的身骨入了温枫的眼，那刻，温枫终是不忍责罚，顿了片刻，续道：“子熙，记账，朕现在还没想好如何罚你，等朕想好了，再给你定罪。记着你欠朕的一顿罚，今日之事，下不为例。明日，和先生好好赔罪。”

        “诺，臣谨遵圣命。”言罢，子熙便从怀中掏出了策论，她那呈着策论的双手高高举起，恭敬地奉上，道：“此乃臣所写的策论，还望陛下过目。”

        温枫又是惊愕的怔楞，随后，她便疾步来到子熙面前，笑着执起子熙的策论，清秀而有力的字迹浮现在温枫眼前，须臾，温枫嘴角含着的笑意更深了。

        温枫依旧如神祗般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子熙，，她的目光带着诧异久久凝视着子熙，不知过了多久，温枫终是将子熙温柔地搀扶起身，道：“这是你写的？不愧是我儿，真乃天降大任的良才。”

        子熙的策论，使母亲再次刮目相待，那孩子虽是处于年少，却如经百事的智者般满腹经纶，这百余行字，却于国，于民，于朝堂，于万世之社稷，皆是刀刀见血，恰似污泥中流淌的清流，引出了条不同的道路。

        那一刻，温枫不由地赞扬，那孩子对于如今天下的变革，皆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若是子稷子欢，也未能有那人的分毫见解。

        子熙抿嘴轻笑，道：“陛下，臣愿为国分忧，若能为国民做些什么，乃子熙之福。”

        子熙言罢，本是以满腔热血献国，却在帝王的眼中成了裹着家国大义的马屁话，温枫蹙起了眉头，敛去了笑容，严肃地说道：“待朕百年之后，这南楚的天下只能是子稷的，这是先帝的遗诏，独孤子熙你可明白？”

        子熙未曾想过要荣登九五，更未想过争子稷的江山，奈何帝王多疑，顷刻，子熙的心似被无形的大手狠狠地一揪，“臣明白。如今策论陛下也看过了，臣也无事了，臣便先告退了。”

        言尽，子熙又是作揖，便潇洒地转身，朝着眼前的殿门坚定地向前走去。她本以为终是苦尽甘来，终能尝了母亲给予的温情甜头，奈何深宫依旧是深宫，正如同，监牢依旧是监牢，无论时光如何飞逝，这都不会变。

        温枫知，她的话如冷箭伤了子熙热血沸腾的心，但她是帝王，万人敬仰而高高在上的天子，怎能轻易低头。

        温枫的心底似推翻了五味瓶，酸苦的滋味席卷着她的身心，久而久之，那种负罪感藏在温枫心里亦不是滋味，她轻唤了子熙一声，子熙闻声停了脚步，温枫道：“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去早学的时候，莫要迟到了。”

        “臣领旨。”言罢，子熙便含着清泪，朝着眼前的白光走去，门外的骄阳似耀眼的火球，今日格外的刺眼，使子熙不得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物。

        子熙终是明白，君和娘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她的娘早就已不是她的娘，在幼时狠心抛下她的那刻，温枫仅是子稷子欢的娘，亦仅是子熙的君。

        若不是独孤子熙像极了先帝，茫茫人海中，那位九五之尊的皇帝又怎会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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