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崖玉言

第二章

        江月初觉得心很累，他原本是个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干过最伟大的事就是让整个宿舍叫爹。

        那一天，他其中一个好儿子神神秘秘地跟他分享了一本小说：《云天之巅》，理由是其中的主角师父与他同名。

        江月初花了一个通宵看完了整本小说，然后把他的“好儿子”暴打了一顿。

        “我说过我不看be的小说！”江月初很生气，“而且还是这种全员be的！”

        好儿子鼻青脸肿，但仍然倔强：“你不觉得这本书很带感吗？它有别于市面上那些因为被欺负，或者是爱而不得就黑化的小说，十分地清纯而又不做作——男主是为了正义而黑化的！”

        江月初：“……你给我死开！”

        这本书男主黑化的原因确实非常“正义”，男主楚星离本是人魔混血，母亲是魔族公主，父亲则是名门正派弟子。因为魔域斗争不断，他母亲将他托付给婢女，带到凡间长大。男主从小衣食无忧，养父母爱护。

        只有一个问题。

        彼时魔域与人间接壤，妖魔屡屡犯界，经常到人间掳人吃人，凡人修士都对妖魔恨之入骨。可楚星离他养母就是妖，纵然楚星离并不知道养母的身份，可是由她抚养长大，对妖魔天生亲近。

        他经常与小妖们玩耍，毫不介意对方的身份，被乡野其他孩童撞见了，便大斥他也是妖魔，排挤欺辱他。

        不过他养父母十分宠爱他，所以他的童年还算快乐。

        直到某一天，有修士撞破了他养母的身份，杀了他的养母，他的养父也跟着殉情自尽。临死前，他的养母握着他的手，叫他不要报仇。

        “他们要杀我，是我罪有应得。当年我刚来人间，吃过三个婴孩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其中一个婴孩的母亲，是为了她的孩子甘愿被我吃的。那时我心想，婴孩肉嫩，比你这个老女人可味美得多，但我太过虚弱，她若拼死反抗，我也奈何她不得。于是骗她只吃她，吃了她后才吃了她的孩子。”

        “三年后，你渐渐长大。我心想若是那时的我遇到那对母子，我只吃那老女人就是，放过那孩子。等到你父亲，咳……他与我相遇，我一天比一天后悔，便该把那对母子都放了才是，还有先前那两个婴孩……如果我从不是吃人的妖魔，那该有多好啊。”

        养母临终的话对楚星离意义深远，楚星离后来拜入南华，学了更大的本事，都没去找杀死他母亲的修士报仇。人与魔的分界线，他选择做人。

        如此波折前半辈子，楚星离都没有黑化，但他在亲眼目睹人族与魔域的战争后，就黑化了！

        书中人间与魔域几乎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各种冲突不断。楚星离深感其苦，认为这样打下去，人族与魔族都没有未来。

        于是他决定把人族和魔族都打服，自己当老大，强迫他们和平！

        《云天之巅》的后半本就是在讲楚星离怎么强迫他们“和平”，其中他的师弟们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黑化了，一个接一个的成了他的助力。

        而书中那同样名为江月初的师父，是个甩手掌柜，从开头缺席到结尾。

        直到书的末尾，才来一句：

        当他们的师父江月初，终于从死关中挣脱出来时，楚星离已集齐三枚仙种，踏过尸山血海，登上云天之巅，成为天地间最后一个神了。

        ——当然是最后一个神了，人魔都被他杀得差不多了，师弟们也都被他给耗死了。等他再杀完师父，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江月初看完这个结尾，简直是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天晚上辗转反侧，还是耐不住地起床，打开电脑想给这本小说续个结尾，谁想到他刚一打字，就穿了，穿成小说里的江月初。

        脑子里绑定了个干啥啥不行，讲相声第一名的系统，给他颁布了洗白所有徒弟的任务，任务完成才能回家。系统说，因为他有想改变书中结局的欲望，所以主系统才会给他颁布这样的任务。除此之外，系统唯一的作用就是显示目标黑化值，以及如果他身受重伤要死了，能够凭借完成任务所得到的积分，兑换一颗还魂丹，苟命用。

        “所以二毛（江月初给楚星离取的小名）真的黑化了。”江月初在心里复杂地道。

        系统开始造作了：“狗宿主当年说什么来着？‘你放心，我绝对能把他们的黑化掐死在萌芽中’，这下好了，一觉醒来，全员黑化百分百！”

        “什么百分百——人都还没有见到，你不能凭空污蔑我的清白！”江月初激动道，“再说了，就算二毛真的黑了，三毛四毛也不可能再黑化了！”

        系统：“我劝你不要太自信，想想十年前的你，多么自信地选择闭关十年——”

        “闭嘴！”江月初恼羞成怒道，“就算他们全黑化了，我也能轻轻松松地把他们洗白。再说了，现在人都还没有见到，你也不能肯定他们就黑化百分百了吧？”

        如果黑化值百分之百，就证明他当年的努力，全做了无用功。

        系统哼哼唧唧：“等到了云崖你就知道了。”

        孟长仪见江月初面沉如水，一双琉璃瞳更是亮得如映月华，还以为他是得知徒弟背叛师门而心生怒意。

        “江前辈。”孟长仪不免安慰他道，“至少现在，烦恼丝的解药拿到了，温前辈身上的毒有救了。”

        江月初这才和缓面色，对孟长仪道：“我带你去云崖。”

        孟长仪犹豫片刻，道：“那前辈稍等片刻，我先将师弟师妹他们安葬了。”

        江月初便见孟长仪不用道术，用双手辛苦在路边挖开冻雪泥土，将那一具具尸体抱入，除却他师弟师妹的，还有客栈中小二，与其余几个酒客的。

        孟长仪站在师弟师妹墓前，冲他们深深一拜，而后抹去眼中灼烫泪水，走到江月初身边：“前辈，我们走吧。”

        江月初点头，便捉起他手上的剑，带他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只半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南华山底。

        孟长仪刚一落地，便寻了棵大树攀住树干大吐特吐。

        此时仙道势微，修士们修为再高，再有能耐，也没有几个人能不靠外物御风而行。在此世界中决定一个人武力值的有三样：本身的修为，修行的功体，以及锻造出的法宝。

        江月初当时看书时，便觉得此书中的力量体系，更接近于传统神话。在此世中，没有仙种，凡人与妖魔都是修不成神仙的——当然除了楚星离那个主角。而无论人还是妖魔，修炼到了一定程度，都会达到极限，那时再要更上一层楼，除非更换功体，或者锻造更强的法宝。

        孟长仪第一回见到不靠法宝就能御风而行，且速度这么快的修士，心中钦佩之情，更无以言表。

        “天绝峰……”江月初远望天绝峰，越望眉头皱得越紧。

        孟长仪便知江月初还不知天绝峰被楚星离削了的事，道：“五年前魔主带领群妖攻上南华，打斗之中，魔主一剑将天绝峰削成了两半……”

        江月初：“……”

        很好，在心里又给楚二毛记上一笔，你这个败家子，竟敢把家里祸祸成这样！

        江月初便领孟长仪上云崖。还未到山门，有一个梳着道髻的童子从山上跑了下来，一见到江月初便惊呼道：“江师叔，江师叔是你吗？”

        江月初见那童子面生，不由道：“你是……”

        “我是百兽峰弟子，江师叔，你，你比画像上更好看。”童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双眼发红，“师父等你好多年了，我这便带你去看他！”

        踏入温玉言所住的青竹小屋，江月初一进主卧，便望见床榻上侧坐着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头发灰白，身形孱弱。双腿都似乎断了，用一张雪白绒皮盖着，露出两截孱弱细瘦的小腿，遍布枝蔓般的青紫纹路。

        “二师兄！”江月初喉头发紧，但觉得有什么梗在里头，吐不出，咽不下。

        温玉言回头，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飞眉凤目，俊俏多情，只是他的头发已经全然灰白了，看着便多了几分沧桑之色，方才只看他背影时，江月初甚至以为坐在床上的是个老人。

        “你终于回来了。”温玉言却长舒一口气，语气仍是一贯的温柔，“这山上只剩我，总是寂寞，我还是怀念当年咱们四兄弟一起的时候……”

        江月初凝视着他的锁骨，锁骨处也有枝蔓般的青紫纹路，温玉言假作不经意地理了理衣襟，将锁骨上的纹路掩盖了。

        江月初却一把攥住他衣襟扯开，果见他胸膛处也大片大片的青紫纹路，蔓延了整个身子。

        “这也是那小兔崽子做的？！”他压抑着怒火道。

        温玉言握住他的手，道：“阿月这是做什么，我可不想再被人传我俩有断袖之癖……”

        当年他们两师兄弟出山闯荡的时候，因为两人容色都过于俊美，又兼两人修习的功法一阴一阳，佩剑都以日月为名，所以很是让民间的龙阳小说火爆了一阵。

        江月初冷笑松手：“你还说的出笑话，看来这毒于你性命是无碍了？”

        温玉言知他是试探，慢吞吞地整理好衣襟，道：“你那好徒儿还算对我手下留情了，若我不是他师伯，怕他就要踏平我南华派了。”

        江月初转过身去，面色沉冷。

        他其实不相信楚星离会害死他们的大师兄。萧岐山沉迷炼丹，常年不出门，是因为他早年出门除妖，身受重伤的缘故。

        按原著，萧岐山早就命不久矣，当年他临闭关前，还为萧岐山留了一颗还魂丹——那时他以为过关稳操胜券，把积分都花光了，才买了两颗还魂丹，一颗寄存在系统那儿，一颗给了萧岐山。

        还魂丹给非宿主的人吃，没有起死回生那么神奇，但也可以勉强续命，恐怕萧岐山根本就没吃他留给他的药！

        但就算萧岐山的死与楚星离无关，温玉言白发断腿，还身中剧毒，绝对和那小兔崽子脱不了关系！

        “他是不是在魔域？”江月初问。

        温玉言一愣，喉头发痒，捂嘴咳嗽了两声：“你是想去见他？”

        见江月初不答，他道：“阿月，你闭关的这几年，有些事，有些人，变了许多，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

        “你身上的毒，不止烦恼丝。”江月初却面无表情地道，“我去找那小兔崽子要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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