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周末，余染醒来后将窗帘拉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又躺了回去，躺累了翻个身，挣着眼睛压在被面上放空自己。

        昨晚的梦里光怪陆离的，一会儿溺水了一会儿拼命躲着什么人了，场景一个换一个，快剪似的毫无章法逻辑，拼凑一个轰轰烈烈鸡犬不宁的片段。

        别提多累了。

        溺水的呼吸困难嫁接到急切掠夺的亲吻中，浸泡在水里的冰冷一下消失殆尽，触不及防地跌进潮汐温热里，心脏由这变化激得骤缩，未几，空气化为水，包裹她囚禁她，只是这一次水下多了个人，同她一起，几乎溺死在这水的怀抱里。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与她一同感受到。紧张刺激的，恐惧只是神经末梢上的点缀。她真的太爱这种窒息的死亡感了，拉着她下坠，下坠，到地狱里去。

        那人放开她，没有再吻，于是她又得了呼吸，水消散了，空气回来了，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死亡感击中她，这一次完全是恐惧，是死有余生的侥幸，是内心深处汹涌着的悲哀击垮了她，她只求生，因此一切都可原谅。

        万事万物，抵不过一个“生”字。

        晃神间，场景又变——

        凶险的猎杀游戏，她在躲一个人，完全不知道事情因果，只知道要躲，被逮到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不清楚。将醒未醒之际，意识介入进去，被逮到也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不了人。那是大脑在逃避死亡，强制灌入设定扭变了局面。

        梦到这已经失去意义。

        窗外的光线柔和，微风轻掠。这样平淡得不成样的错觉，并不受她青睐。

        “醒了吗？”门外伴随着敲门声，送来一句。

        余染顶着睡奓的头发开门，顾霖视线逡巡在她脸和脑袋间。末了，笑着评判：“发色不适合你。”

        茶色早已褪成了墨绿，阳光下幽幽折出几许。好在她肤色白皙，鼻挺目深，堪堪添了几分精致俏皮。

        “顾霖。”她叫他，没了下文。

        “嗯。”他等着，应下一声。

        “名字挺配你的。”她的回击也只有她自己懂，扳回一城的优越和傲慢。

        顾霖顿了顿，最终还是留了情，余染这名字，跟她母亲余清放在一块念，咂摸一遍都觉得伤人。

        “洗漱好出来吃早餐，一会儿我们出门。”

        “我不去。”连去哪都不问。

        顾霖低头看她：“没休息好？”

        余染顺势应下。

        “路程要一个小时，在车上睡吧。”说着捋了下她头发，低低叫她一声，“余染。”她不躲不闪的，微微仰头看着他，他于是勾了下唇，笑着：“听话。”

        余染瞧着他瞳孔里的人影，一时愣怔，垂着眸不自在地看了眼别处，没再出言驳他。

        天刮着冷风，几片云挂在高空，寂寥又空阔。

        车厢内放着音乐，轻柔舒缓。余染本不是真的困，这会儿倒神思倦懒起来，头枕在椅背上，望着拉成线的窗外风景。

        中途停了趟车，顾霖让她跟着去商场挑了两样礼物。回到车上打量几眼华丽精美的包装外壳，隐隐觉得不妥，问：“你要带我去见谁？”

        顾霖启动车子，随口答道：“我爸妈。他们想见见你。”

        “什么？”余染皱起眉，心跳猛沉了沉，“你、你开玩笑吗？”

        顾霖带着笑意朝她看了一眼：“怎么，紧张了？”

        “放心，两老不会为难你，你就当见着平常长辈。”

        得知他没在开玩笑，余染一下有些无措和惶惶，眼神慌乱得寻不到定点：“顾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去见你爸妈合适吗？”

        “不合适，”顾霖有意逗她，“……就不会带你去见了。”

        车上了高架，余染略微平稳住呼吸：“顾霖，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涉到其他人，事情闹大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闹大？余染，你就非要作践自己吗？”他看她一眼，“我们的关系没那么不堪。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从来没想过把你看作见得不光的情人。我以为，我们对于这件事已经达成一致认知了，不是吗？”

        是，她曾问他结过婚没有，他回答说遇见她时单身，在此之前也未结过婚。他没有将她拉入一段令人唾弃的关系里，但这就是她想要的吗？他要真把她当情人看待，事情倒简单了。

        只怕……

        “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当你的女朋友。”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只是在说服自己罢了。

        顾霖目视前方，语气还算平和：“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余染将头靠在窗玻璃上，笑得有几分苦涩：“大概是……一场游戏吧。”

        “游戏？”他侧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责备似的，“就算是游戏，也该有个角色身份，希望你敬业些，玩也要玩得符合你的身份。”

        ——

        见着顾父顾母时余染便不再多想，但听到顾霖如此正式地向两老介绍着她这位“女朋友”，多少有点心虚。

        顾母朝她看过来，微微点了点头：“你们难得来一趟，进来坐吧。”

        见家长这事本就没经验，况且假装情侣见的家长余染就更不懂要怎么做才显得合适。

        落座到客厅，顾霖安抚似的对她笑了一下，更觉得瘆得慌。

        “爸，妈，喝茶。”茶水新泡好不久，冒着热气和清香，顾霖倒完也给她递了一杯。

        “听顾霖说，你是青大毕业的？”顾母抿了一口茶，朝余染问道。

        “是，汉语言专业的。”

        “挺好。”顾母笑了笑，“顾霖比你年长十几岁，但你也不用迁就他，该玩该闹还是按着性子来，我和他爸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倒让余染不知道该怎么接。

        “嗯，”顾父点点头，“孩子的事就由孩子自己做主，只要过得好，我们不干涉。”

        那要是过得不好呢？

        余染扯了下笑，目光直视过去。顾父察觉后朝她望过来，眼神坚毅威严，她下意识回避，再想探究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就已错失良机。

        “爸妈放心，我对余染——”顾霖说着握过她的手，看着她，“是真心喜欢的。”

        余染抬眸对看，他眼里泛着欢喜和真诚，好像事实本就如此。

        算了，她没有胜算。

        余染垂下眼帘，脸颊不觉有些发热。

        在顾父顾母看来，这倒是一副可以想见的害羞模样。

        “余染，我和你顾伯父都很高兴你能来，这副手镯就当作是见面礼，希望你和顾霖过得幸福。”

        红色皮质的盒子递到眼前，余染惊讶地愣了下。

        “谢谢伯母，但我……”

        “收下吧。”顾霖悄悄点了下她手背，开口道。

        顾母含着笑看她，示意她收下。

        “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年纪还轻，顾霖工作又忙，跟着他多少还是有点委屈你。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帮上什么忙，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余染僵硬地伸出手，盒子的重量比想象中重一些，她有些吃不准这话里话外的包含多少真心实意，只觉得有一瞬间压得喘不过气来。

        聊得差不多时顾父顾母招呼他们吃饭，当饭桌上出现几道韶安城的特色菜时，余染才暗暗吃惊。

        面上顾父顾母都没点明这是为她特意请厨子做的，她就越明白人家待自己的这份重视与用心。

        虽然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抵得过他们的用心。

        “顾霖，我是不是对你存在某种误会？”回去的路上，余染认真道。

        顾霖偏头看了她一眼，略微好笑道：“说说看，误会我什么了。”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顾霖看她拎不清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笑过了便好心提醒她：“你也不是在问我，是在问你自己。”

        “我一直觉得你不喜欢我。”冷不防地直入主题，余染眼睛盯着前方，继续说道，“从你拿着那些照片要挟我开始，从我选择离开韶安城走到你身边开始，我以为你的目的也该实施了，但目前来看，你企图仍旧不明，我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所以我开诚布公问一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偏头看着他。

        顾霖默了片刻，认真道：“我从来没隐藏过我的企图，你只是没有当真罢了。”

        余染轻笑，看来是仍旧不信：“你说过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如果都是你这样的喜欢，那我还真是如你所说，不懂，一点儿也不懂。”

        “不过倒也不重要了，既然你喜欢，那就喜欢着吧。但我有一件事需要问问你，当初我们的事闹成那样是不是你在推波助澜？”

        顾霖透过后视镜看她：“那对我没好处。”

        余染没有深究，故作随意道：“删除造谣言论之后你还弄了一套屏蔽系统，对吗？”

        “嗯。”

        “为什么？”她语气急切了些。

        “不想这事再让别人拿来以讹传讹，颠倒是非。”

        “你知道，越压制就越容易让人怀疑其中的猫腻，你没考虑过这个吗？再说，将屏蔽系统投入到各个公共平台使用，你确定为这么件事值得浪费你的金钱和关系？”

        “在我看来，不算浪费。”顾霖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轻点了下，“你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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