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军骨香

在1999  年  12  月  25  日，退伍倒计时两天之际，清晨五点，大多数即将退伍的老兵都还在睡梦中睡着懒觉。可朱昊不一样，他跟平常一样，准3起了床，小声又迅速把自己的内务整理得整整齐齐，打来了开水之后冲了一杯茶叶，又喝了几口热茶水，就安静地坐着，等着起床的集合哨声响起。

五点半，尖锐的起床哨声音准时响起，一下子划破了寂静，队长那响亮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中队：“起床！集合！着迷彩服，携带水壶挎包去枪库领取武器装备，以班为单位进行五公里武装越野训练！

刹那间，每个班的灯光依次亮起，楼道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奔跑脚步声，快！快！快！战士们都以最快的速度往楼下冲。仅仅三分钟，所有战士就全副武装地在操场上集合好了。朱昊把子弹带紧紧绑在腰间，肩上背着七九式微冲，表情严肃沉默地站在队伍里。整个队伍就像一部配合完美、即将启动的精密仪器，安静却充满力量，战士们站得笔直，就如一棵棵苍松伫立不动，沿海地区福州十二月的清晨特别冷，寒风像冰冷的刀子一样刮过来，中队里的那棵芒果树也被吹的瑟瑟发抖,时不时的落下一些树叶和去年未曾采摘的果子来，偶尔发出几声沙沙和砰砰的声音，可穿着单薄迷彩服的士兵们没有一个因为怕冷而缩脖子、打哆嗦，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可不只是普通的早操训练，这是对军人意志的又一次考验，更是退伍前值得一辈子记住的最后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跑。

朱昊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可心里却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新兵连时候的第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跑，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刚进军营、有点生疏的新兵，背着一把八一式自动步枪，小心翼翼、呆头呆脑的，当时大队长形容他就像捧着一根烧火棍，又紧张又不知所措。

指导员迈着有力的大步走到队列前面，大声说：“立正！稍息！立正！讲几句。”所有战士立刻“唰”的一下站得笔直，朱昊也很快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指导员大声说道：“同志们，马上要退伍离开部队的老兵们，今天的早操和训练，就是你们作为士兵这辈子最后一次正常训练了。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不是后天才退伍吗？怎么今天就成最后一次了呢？其实不是这样的，同志们啊，你们在部队这整整三年，一个个从曾经调皮捣蛋的大小伙子，变成了严守纪律的军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坚守着军人的职责，训练、执勤，每时每刻都遵守着军队严格的纪律，压抑着年轻人爱玩的天性。所以明天，所有退伍老兵们都不用参加训练了，再也没有纪律管着你们了。我宣布，明天全中队放假放松一天，除了站岗执勤不变，其他的一切全都暂停。你们这些老兵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能惹事，并且要保证哨位绝对安全，不能出事故。好了，就这样，队长，下令开始今天的五公里早操吧！

队长吹了一声哨，开始计时，战士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朱昊作为一个以前的长跑运动员，一个军事素质特别强的老兵班长，跑过无数次的五公里，当然很清楚怎么分配体力才能完美跑完全程。

可是他今天却像刚参加长跑的新手一样，从一开始就加速跑，而且越跑越快，根本没有明显的减速来保存体力。

班里的战士一边跑一边看着班长加速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前面的战友，心里都觉得奇怪，这可不是班长的风格啊！他这不是在跑武装五公里，简直是在自我折磨啊！

到了半程折返往回跑的时候，朱昊已经在最前面的位置了，就算他经过多年的艰苦训练，体力比一般战士强，像这样负重几十斤的装备加速冲刺，也跑得头晕眼花，肺部像要爆炸的火药桶，气管像被水泥封住一样，呼吸很不顺畅，全身发软。甚至每抬起腿迈出一步都非常艰难痛苦，需要很大的勇气。

朱昊用残存的意识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条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扔在岸上的鱼，没法呼吸，没法挣扎，那种没法控制自己全身四肢肌肉和神经的濒死感觉，可他却没有放慢一点速度，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往前冲。

终于跑到了终点，队长和指导员拿着计时器在计时，朱昊用力调整呼吸，从肺里发出像受伤的狼一样的吼声：“冲啊！冲啊！冲！”

终于过线了，队长按下计时器，大声说：“二班长  17  分  43  秒  73，打破了他自己创造的中队五公里武装越野记录！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朱昊过线之后没有停下脚步，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一下子停下来，不然对身体伤害很大。

于是他慢慢地在终点一步一步艰难地绕圈走着，慢慢平复沸腾的全身血液，同时调整呼吸，直到心脏不再剧烈地像要跳出胸腔，铁青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这才慢慢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一双熟悉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那深入骨髓的香味，就算在这么疲惫的状态下，朱昊也能马上判断出这是自己的爱人，未婚妻子君，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混进跑步的队伍里来了，朱昊没有转头，只是略带责备地说：“不是不让你参加剧烈的训练吗？怎么又不听话跟着来跑五公里越野了？”

子君调皮地说：“你看，我今天可没带装备呀，轻装跑个五公里没事吧？你可不能一辈子把我当花瓶小心翼翼地供着吧！我好歹也是一名军人呀。力所能及地参加一些训练也是应该的吧？”

朱昊回头一看，她今天果然只穿了一套迷彩服，没有拿武器装备，心里这才放心了一点，微微喘着气说：“那没事，只要你别太拼命。力所能及地训练我不反对，只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哦，上次重伤出院还没到半年呢，我也是担心你啊！”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跟上部队的队伍往回走。

子君问：“你今天这么拼命跑武装越野是为啥？又不是考核，又不是比武的。”

“我有一个想法，你可别笑话我啊！”朱昊看着天边飞过的几只小鸟，轻轻地说道。

“是想在退伍前的最后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中创造出一个能激励后来人的成绩，留在中队的荣誉榜上？”子君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目光流转，神情娇媚地说道。

“不错，还是我的子君最懂我啊，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才这样跑。”朱昊没有掩饰，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你呀，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万一你倒下了让我怎么办？你不知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跑，心里有多担心吗？”朱昊嘿嘿一笑：“你的夫君可是福清中队最优秀的班长，军事素质你还用担心吗？放心啦，娘子，为夫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就会调整并处理的啦，不然可真是白白练了这么多年的长跑啦，我可舍不得这么年轻就殉职呢，不然我最亲爱的子君就不知道便宜谁了。”

子君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声：“脸皮厚就算了，还这么自恋。”

“什么娘子夫君的，酸死啦！走吧，快回中队去，都快七点了，该吃早饭啦，你不饿吗？”

“饿啊，饿啊，不过一看到我的子君就不饿了。嘿嘿！”

“你！你个混蛋，是说看到我吃不下饭吗？”

“不啊，我的意思是我的子君秀色可餐，用广东人的话来讲就是有情饮水饱啊！”

“这还差不多，快回去吧，你知道吗？刚才我差点儿一个回旋踢就往你身上招呼了，还好你反应快圆回来了，本小姐就不跟你生气啦，嘻嘻！”

早晨的阳光轻轻地洒下来，落在这两个青年军人情侣的身上，闪闪发亮，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逐渐融合在一起，又在他们脚步的前方铺上了一道明亮的金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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