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条「奈落之底」

呐，你知道「奈落之底」吗？

        对，就是那个最近在中学生里很流行，逐渐蔓延到大众网路上的那个网站。

        ……先别急着用那种的眼神看着我，那玩意虽然主版是个欺诈一样的许愿界面，但是背后的论坛就像真的「奈落之底」一样。

        每天都源源不断地有人在上面发帖讲自己的生活多么不如意，就好像在向他们的神明祈祷，让神明看到他们的苦难，慈悲的神明就会将那些让他们陷入困苦的人杀掉一样。

        那种争相比拼自己的丑态就跟真正陷入无边地狱的恶鬼一样，笑死人了。

        真的有这么恨就自己去动手啊。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想行凶却不愿背负罪责的懦夫而已。

        抱歉抱歉，有点扯远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想说的是——「奈落之底」真的有替人实现愿望的「神明」哦。

        虽然频率很低，但是每个月都有一个「实现愿望」的名额，那位大人会在当月的名单中选择一个许愿进行实现，从一开始的七月初到现在已经有3个幸运儿如愿解决了自己的仇人，在论坛上留下了感谢和喜悦之后过上了新的生活，再也没有出现在论坛里了。

        就好像，真的从这个极深的地狱里得到了解脱。

        你说警方为什么不处理……？因为这个网站他们封不掉，甚至查不到ip。而且因为是三起毫无关联的案子，警方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成立案件小组，还在当作独立的杀人事件处理，虽然内部已经有不少人以死者手上都系着的「红线」为统一称呼。

        嘿，在全匿名的社群里会混入一两个内部人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对吧？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真的可以帮你杀人的网站。

        你写下名字之后，就会有人把你从地狱里解救出来，甚至有可能你讨厌的人同时也被别人讨厌着，也在网站上写下了他的名字，你们合谋「杀死」了那个人，因为不知道「神明」倾听了谁的心愿，你们都不用背负杀害那个人的罪责。

        如果你身陷地狱，会向「奈落之底」的「神明」求救吗？

        别那么坚决地否定嘛，茂夫。

        懦夫也好，勇士也好，只要能摆脱困境，不管是什么手段都能接受的哦。

        与这种虚名相比，还是逃脱地狱更重要吧。

        在现实中有这么一个真的有「神明」会怜悯于你的苦痛，把你从地狱拉出来的地方——

        现在，你会选择向「祂」祈祷吗，大岛茂夫？

        ♂♀

        位于江东区的并盛町，毗邻千叶县，是个距离都心有一段距离的边缘地区。

        不过也正因如此，在这个有相对完整的商贸系统的地方，尤其受部分生活拮据的白领欢迎，特别是临近tr线的公寓楼，常年处于刚挂牌就有人上门的大热状况。

        双星公寓就是其中之一。

        “萤夏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好现在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公寓附近没人走动。”

        萤夏故意拍了拍恶意卖萌的江户川柯南，语气平静。

        “我们三个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老父亲和他的两个叛逆儿女。”

        “……不好意思，你说的老父亲难道是指我吗？”

        “怎么会呢，阪田先生一看也生不出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呢~”

        “你这算人身攻击，算袭警哦。”

        ——这个警察什么回事！给我对着「袭警罪」的wiki词条谢罪啊！

        江户川柯南半翻着死鱼眼从阪田系身上略过，率先拉住萤夏的袖子，暗示地扯了扯：“萤夏姐姐，我们快去学园祭吧？昨天我还有好——多项目没有玩到呢！”

        “是是，这就把迷路的柯南君送回伙伴们身边哦。”

        “既然如此，那我把你们送到并中好了。”

        一点也不自觉自己并不受欢迎的阪田系自然地接过护卫的重担，还好心地解释道：“正好我也要去并中一趟，虽然知道齐木同学有自保能力，但是在这种受伤的情况下可以尽情依赖大人哦。”

        “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的情况呢。”

        ——假得要死。

        虽然阪田系摆出了最温和近人的表情，但是眼底那一瞬间闪过的精光还是没有从观察力极强的侦探眼下被略过，江户川柯南不自觉地把目光转移到齐木萤夏身上。

        略微低下了头，齐木萤夏以示人以软弱的姿态应下阪田系的好意。

        就像一个正确的，正常又柔软的女生。

        齐木萤夏是一个「正确」的女生吗？

        江户川柯南对于这个问题罕见地打上一个问号。

        贴在她身上的标签清一色都是好评，会对一个陌生人施以援手，是吉田步美口中经常给她带甜品的邻家姐姐。

        但同时她也会结识奇怪的密医，随时带着伪造的身份证件，连网路上存在的痕迹也仅仅在几篇地区田径赛的报道，在被惹恼后笑着说“真的想把你杀死”，然后转头又继续去做他口中「行侠仗义」的事情。

        总的来说，她的身份在身体变小后头脑依旧灵光的侦探这里不算坏，但也不作好，是一个「正确」，却不正常的人。

        没·有正常人会在重伤之后第二天还能去六本木跑酷一夜游的好吗。

        相比他之前一直略有耳闻的池袋都市传说，那个传说中没有头的女骑手——

        ——这家伙更像怪物啊？

        江户川柯南在跟踪调查了一整夜后，一边感叹着一边拉开和她的距离——

        齐木萤夏昨夜并没有留在医院。

        昨天在医生检查她的伤势已经好转不少，并且本人一点留在医院的意愿都没有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把沾满血的绷带忽视了个彻底，直接把人打包送了回去。

        而在各种割地赔款后终于得到齐木楠雄的治疗，萤夏也理所当然地跑回了自己家，甚至还把在后厨忙了一天已经准备会周公的光拉起来，到港区进行一番夜巡。

        早川小百合和近江遥比泽田纲吉还晚了一步到广播站，后来得知她已经出院回家的消息后更是气得直接打电话过去一边抱怨一边大哭，把夜巡中的萤夏吓得脚下一滑差点从楼顶摔下去。

        或许不是差点，如果不是光及时变回人形拉了一把，今天她就该二进宫了。

        “所以你不能好好待在医院吗？非要跑出来让别人担心。”第一受害者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爆栗，“回去之后要跟大家道歉，尤其是近江，她听到广播之后脸都白了。”

        罪魁祸首当即虚心认错并下次还敢。

        其结果就是——

        “真是太过分！”

        ——在校门口被前来接江户川柯南的早川小百合一顿乱拳伺候。

        “你怎么回去也不知道报个平安啊！”

        “忘……忘了……”

        “怎么不见你忘了吃饭！”

        文学少女早川小百合第一次露出「凶狠」的样子，猫猫拳落下去还刻意错开了萤夏的伤口。

        怎么说呢……姑且也算是惩罚到了吧。

        “小百合，萤夏已经知道错了，就先放过她吧？”

        “这家伙一看就死性不改啊……”

        “小花，毕竟她才出院呢。”屉川京子上前牵住萤夏，另一只手也扯下早川小百合的拳头，“萤夏一定不会再做出让大家担心的事了，对吧？”

        ——不，她一定会。

        和乐观的屉川京子不同，早川小百合和黑川花立刻就在心底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而与安分守己绝缘的齐木萤夏面对她的笑容，一点都不心虚地重重点了头。

        并盛中学的学园祭一共举办三天，与前两天分别以表演和体验活动为主题的展览不同，第三日的白天基本上只剩下一些固定摊位会正常开放，到了下午四点也会陆续收拾，全为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

        而这第三天也正是风纪委最忙的时候。

        经历第一天出事、第二天闹事之后，第三天萤夏还敢出现在学校，也全仰仗第三天讨厌群聚又找不到人的委员长不会有空找她麻烦。

        但结果是大失策，刚摆脱麻烦的警员和大侦探，萤夏就被特意打听她下落的草壁副委员长给拦下，公事公办地给她宣判道：“委员长要你现在过去会客室。”

        末了，他还顶着温和的大叔脸拍拍她的肩。

        “没事的，委员长对受伤的人会宽容些。”

        ——你是指把人打个半死再为对方叫救护车吗？

        ——二进宫没跑了，救命！

        “没事的萤夏，说不定委员长是要夸你办事比较快呢？”

        走进教学楼的那刻，萤夏脸上仿佛直面死亡的表情不觉引人侧目，连刚才还在控诉的早川小百合都忍不住开口安慰：“你、你看，你能抢在警察之前查清真相——”

        “是哦，是很了不起的速度呢！哎呀……我们昨天从你手中拿到证据的时候都快惊呆了……”

        “还请你保持这种又惊又愧的心态去办公务，阪田先生。”

        老父亲和叛逆儿女三人组中，江户川柯南在依依不舍地被笹川京子和黑川花带走后，阪田系还悠哉悠哉地跟在萤夏身后，此刻被怼了也对着两人粲然一笑，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情绪：“我确实就在来办公务的……啊，找到了。”

        发现正要找熟人出现在眼前，他朝教师办公室前的两人挥了挥手，拢着手喊了起来。

        “喂——一君——”

        深鞠躬后的两人呆呆地转了过来，萤夏身侧的早川小百合先一步反应过来，脸上难掩雀跃。

        “山、山本君！”

        “哟，小百合。”隔着一小段走廊的距离，山本武侧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杉下一，最后还是先打了招呼，“萤夏你也回来了啊。”

        萤夏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目光从不出一言的杉下一身上流转回阪田系身上。

        “阪田先生和杉下认识？”

        称呼的转变顿时让其他三人顿住。

        唯有不在意小辈关系的阪田系认真回答萤夏的问题。

        “一君是和也的剑道师父的儿子，我们以前就认识了。”顿了顿，他又不太确定地补充道，“你记得和也吧，就是那个——”

        “搜查一课的警部补星先生，记得的。”

        “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一下佐伯晴美的事，一君，现在方便谈一下吗？”

        杉下一第一时间先看向萤夏，发现她面色如常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走廊并不宽，为了避嫌，两拨人自觉地一前一后隔开了一段距离，山本武自觉地走向两位女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萤夏的状态，发现真的已经没有问题了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阿纲说你已经出院了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啊。”

        “没事不是更好吗阿武，怎么你也想把我再送回去啊？”

        “哈哈没有没有，这不是你住院两天了我都没有带老爹的寿司给你吃，回去他要念叨我了。”

        山本武的语气诚恳，在让人感觉放松的同时也能清晰感受到他话语间的认真。

        “但是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萤夏。”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过两天我去竹寿司给你求情好了。”萤夏心情颇好地打趣道，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些文件，“不过这是……？”

        “啊……这个，”“山本君！”

        山本武才开口，早川小百合便急忙忙地打断了他的话，紧紧拉着萤夏的手暗自向他示意，褪去了雀跃的少女心，她这样把人护在身后的样子就像护崽的母鸡。

        这样蹩脚又明显的隐瞒手段居然真的会在现实出现吗？萤夏抿了抿唇才不至于让自己当场笑出声。

        ——但问题是，早川小百合对自己暗恋的山本武，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硬过。

        所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或者事情。萤夏把目光重新转回文件袋上。而且和我有关。

        “所以这是什么，阿武？”

        柔声质问下山本武有些动摇，看了看急得快跳起来的早川小百合，他终究还是无法看着自己的好朋友继续阴郁下去。

        “……阿一要转学了。”

        “其实之前就说过要转学的事，只是现在真正定下来了而已。”

        早川小百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萤夏的表情，代她把疑问问出：“是……和佐伯晴美吗？”

        “我也不知道。”山本武被问得一愣，不太确定地开口，“她有可能会「保护处分」吧。”

        “大概率是「不开始审判」结束。”

        “「不开始审判」……那岂不是——”“嗯……回家教育是少不了的吧。”

        “哎呀，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很正常吧？”

        萤夏笑着安抚气得跳脚的早川小百合。

        “当时她并没有手持武器，后续也并为继续行为，虽然有昨天的广播佐证主观犯罪事实，但是这些终究只是间接证据。而且最重要的是……”萤夏遥遥望向神经紧绷的杉下一，“她未满14岁。”

        14岁，对于《未成年人保护法》来说就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岭。

        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属于刑事未成年，若非特别严重刑事案件都只会送往儿童相谈所，进行相应的处罚。故意谋杀未遂也好，故意伤害也好，对于佐伯晴美来说区别只在于最终的禁足时长。

        但萤夏不一样，她已经在鬼门关前又转了一圈，第二次。

        这也是为什么在拿到证据后她没有第一时间上交给警方，而选择先一步上传到论坛，在进一步扩大影响后引导佐伯晴美亲口吐露自己的恶意，一是因为她并不信任警方，二则是她不甘心。

        想到这里，萤夏呼出一口郁气。

        ——真是……太不公平了。

        “太不公平了！”早川小百合直接把她心底的怨气嚷嚷出口，“气死我了，昨天阿一在场我做不了什么，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先出回一口气！”

        “哦哦，可以啊，不过还拜托这位同学在找到佐伯之后告知我一声啊。”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晴美去了哪里。”

        结束问询的两人重又走进，杉下一看着早川小百合恨不得先揍他一顿的样子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眼下的熏黑把他整个人的生气都抹去几分。

        “系哥就是在问我这个，但是昨天下午晴美说想一个人待一会，之后我就没有见到过她了。”

        正巧提到了佐伯晴美的下落，阪田系也顺势问了另外两位相似的问题。

        萤夏自觉地向外围退了一步，恰好与同样被冷落的杉下一碰了碰肩，条件反射地侧头看向对方，正巧撞入他的视线。

        杉下一是被推选为a组的班长的。

        虽然没有继承以往的记忆，但是在短短数月的相处下来齐木萤夏已经足够清楚他的冷静自持和眼底看不到前路的迷茫。

        循规蹈矩地做着别人眼中所见、口中所述的好班长，矜持又热心地对待身边的朋友，熟悉得让她觉得他们都是一类人。

        但终究不是，杉下一却是个「正常」且「正确」的模板。

        萤夏仍清晰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对方坚定地站在前方。

        而今站在了对面才发现，原来他也并没有那么的「正确」。

        “萤夏……关于晴美的事，”“如果是轻飘飘的道歉就算了吧？”

        “反正她，佐伯晴美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杉下一的话刚开了头就被打断，张着嘴好几次都没有再开口，最后还是放弃那些无用的话。

        “嗯，说那种话确实是浪费时间。”

        “……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需要向你道歉。”

        他的话勉强引来萤夏的注意，视线甫一交汇，就被他抬手下压的动作制住了询问。

        “她曾经遇到的事我无力去阻止，现在又因为对她的愧疚而没有制止她对你的伤害，昨天回去之后我反省了很久，关于这件事……这些事情，不止她是受害者，你也是，萤夏，你才是受害者。”

        “我不能因为跟她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因为她过去的悲痛经历，因为当时你压制着她而忘记她是加害者的身份，无论她曾经如何，都不是她伤害你的理由。”

        “对不起。”

        ……今天之前还真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班长。

        想听不想听的话都听完了一遭，萤夏有些泄气地捋了捋头发，最后又侧头去看他恢复平静的脸，火气顿时又冒上三分。

        “就算阿一这么说我也不会原谅她的。”

        “嗯，萤夏不用原谅她也没关系。”

        呲——

        刚冒头的小火苗碰上湿木，再也点不着了。

        “不过……她让我转述向你一句话。”

        杉下一看了一眼还在问询的阪田系，压低声音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转达。

        “「那个人每个月都会回一趟京都老宅」……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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