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7 无尽轮回

常鸣的眼中一片死寂。他的眼睛黑暗无比，直视着隐龙，沉默不语。

        隐龙依然面无表情，笑声却更大了：“要不要再来玩一次？哎呀，你还惦记着不少人呢。要不要一个个找出来玩一遍？”

        常鸣看着他，目光幽深。片刻后，他突然嘴角微挑，露出一个笑容。

        他再不看面前的两具尸体，站起身来。他说：“羡慕吗？”

        隐龙的笑声突然一顿，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常鸣问道：“你羡慕吗？人类有这样的感情，会爱、会幸福、会高兴、会痛苦。你们呢？”

        他抬起手，点了点隐龙的胸口：“你们以天神髓和神核晶维持生命，你们有感情吗？”

        他弯下腰，覆上爷爷的眼帘。他明知这是个幻像，却仍然珍之重之，动作轻柔得像是害怕打扰了他一样。他把爷爷的身体摆正，擦去他脸上的焦痕。

        他喃喃道：“痛苦因爱而来，幸福也因爱而来。没有感情，就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幸福。”

        他又走到母亲身边，擦去鲜血与泪水，把断掉的头颅端端正正地摆在脖子上面，尽量恢复原本的那种美感。

        他说：“这是我的记忆，我对我所爱的人的记忆。就算他们早就已经离开我了，我仍然保留着他们对我、以及我对他们的爱，保留着美好的回忆，会因回忆而痛苦、而幸福。”

        他抬起头，望着隐龙，突然一笑，问道：“你羡慕吗？”

        隐龙仍然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有强烈的光芒在闪烁不定。

        常鸣抬起脚，缓缓向他走去。隐龙悬浮在半空中，常鸣每一步踏在虚空之中，却犹如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常鸣说：“你们拥有漫长的寿命，几乎没有止境。但你们没有爱。没有感情，只有不断累积的记忆。活得这么久，有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他怜悯地看着隐龙，摇了摇头：“为什么你热衷于让人类从幸福沦为绝望？这是羡慕嫉妒，还是你想从人类的感情里得到一些养分。用以慰藉自己？”

        他长长地叹道：“可怜，真是太可怜了！”

        隐龙的青铜面孔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强烈的感情如同熔岩一样，从中间涌了出来。他脸上的其他部分仍然僵硬无情，就只有这一处感情浓烈。强烈的对比越发让人感到诡异。

        常鸣手一挥，十二个机关傀儡突然间再次出现，隐龙这才发现，他为常鸣设置的幻境已经被打破，他们回到了机关神殿上方的天空中！

        十二个机关武士像是十二颗围绕着主星的卫星一样，开始缓慢地旋转着。每一个武士的胸口上都有一个印记，它们非常简洁，却带着无比的玄奥感觉……

        隐龙一怔：“基础神纹？”

        不。不是，他马上发现，那不是基础神纹。它在基础神纹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变。使它能够跟机关相结合。现在，这十二个武士一起旋转，让他产生了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远远胜过之前的人造领域。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刚要出手，十二个武士的胸口突然发出毫光。齐声喝道：“无尽轮回！”光线如此强烈，隐龙的眼前却猛然一黑。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

        隐龙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意识浑噩过。他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线微光，一个声音尖声叫道：“小王八蛋，这么忙的时候，你还敢躲懒！”

        接着，一阵剧痛从他的脊椎处直升而起，窜到脑门。

        他的尾椎被重重踢了一脚，痛得要命！

        隐龙下意识地就要发怒，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先开了口：“哟，小杂种还有脾气了？还敢跟我瞪眼睛？”

        砰的又是一脚，这次的疼痛比上次更加强烈。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尖瘦刻薄，他一把把隐龙扯了起来，用力一推：“赶紧去把柴劈了！再被我发现偷懒，我就找人牙子来把你卖了！”

        隐龙发现自己正在说话，他胆怯地说：“不，不要卖我，我这就去干活！”

        下一刻，记忆翻天覆地地涌了进来。隐龙想起来了，他是一个大户大家的仆人，无父无母，就靠着丁点儿力气混口饭吃。上次他不小心撞倒了另一个仆人，被一群围在一起殴打了一顿，身上伤势还没好，又被管家指使着干活，伤势未愈，身上发着高烧。

        他凭着本能走到后院，拎起斧子。

        平时觉得特别轻巧的东西现在却沉重得惊人，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这时，另一个人接手把斧子拿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隐龙转头看了一眼，叫道：“柱子哥。”

        那个憨厚的年轻人说：“你病着呢，去休息吧，我来帮你劈柴。”

        隐龙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边坐下，恍惚地看着年轻人干活。对方一边做活一边跟他说话，言语里尽是关怀。

        接下来，他就在这里老实当起了仆人。虽然都是一些最底层，但里面也有些世情百态。有栽赃嫁祸、有勾心斗角、也有温柔关怀。隐龙在这里混着日子，渐渐地认清了周围每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了每一个人的性格，好像真的成为了中间的一员一样。

        有一天，一群贼人入侵，见人就杀。隐龙躲在最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

        他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附近倒下，一个接一个的，最后就是那个憨厚的年轻人。他就倒在离隐龙不远处，死不瞑目，眼睛里残留着浓浓的惊惶。

        贼人终于发现了隐龙，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一刀捅进了他的心窝。

        隐龙眼前一黑，等他醒来时，他变成了一个女人。那是一个站街的妓女，顶着寒风在街上瑟瑟发抖，就等着有人经过，能够多看她一眼。那时候，她就能带着僵硬的媚笑走上前去，好为自己挣来下一口的饭钱。

        她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年轻人，在最冷的冬天给她买了杯咖啡，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笑着摇摇手离开了。

        后来，她偶尔还会碰到这个年轻人，两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对话，她只是在一边看着他经过，大部分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也跟朋友在一起。他总是带着温柔温和的笑容，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痛苦一样。

        有一天晚上，她听见小巷里传来殴斗声，不久，一个人捂着自己的腰，蹒跚地走了出来，倒在地上。另一个人迅速跟了上来，翻出他的钱包，一抬头看见了她。她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发着呆，下一刻，一把刀捅进了她的心脏，她抬着头，凝视着年轻人惊慌又狞恶的面孔，闭上了眼睛。

        黑暗再次袭来，一切亮起来时又是另一个世界。

        每穿行一个世界，隐龙原本的记忆就远去一分。他渐渐开始与这些世界融合，开始认识周围的人，开始有了表情，就好像真的是这些世界的一分子一样。

        他会为获得而快乐，会为了失去而伤心，甚至会嫉妒、会惆怅。他拥有感情了。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全心全意地作为一个人类生活着。

        每一世，他都会得到一些东西，然后失去，最后总会有一把刀捅进他的心脏，结束他短暂的生命。

        一开始，他只是僵硬麻木，不知所措，渐渐的，他开始悲愤，开始痛苦，但不管他怎么做，他都无法改变事态的发展，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

        这一世，他是一个皇宫里的小太监，他满心的愿望只有一个：赎回自己的命根子。他清楚地记得一个大太监告诉他的话，没有命根子的人，是没法转世的。

        终于，他攒到了足够的钱，满怀喜悦地准备接了过那个竹筒。他捧着竹筒，泪流满面，嘴角却带着无比喜悦的笑容。

        这时，他的眼前再次一黑，重新亮起时，隐龙茫然睁开眼睛，望着四周。

        对面那个年轻人微笑着看着他，问道：“隐龙上神，感觉如何啊？”

        他手一抬，隐龙猝不及防，手里的竹筒脱手而出，直接飞到常鸣面前！

        隐龙大叫一声：“我的命根子！”他疾扑而去，伸手就要去抢。

        他的动作快，常鸣的动作更快。隐龙的手指还没有碰到竹筒，它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了齑粉。

        隐龙惨叫出声，大量粉末落到他手上，他捧着它们连声大叫，声音极为凄惨。“我的命根子，我的命根子！”

        旁边的机关师们全部看呆了。他们刚才亲眼看见常鸣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书页的画面里。画面里除了常鸣以外，其余的东西他们都看不见，他们看见他在画面里行走、微笑、恐惧、惊慌，最后变成了一片绝望。

        机关师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开始有点惊慌。常鸣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片刻后，情况突然变了样！

        常鸣和隐龙彻底换了个个儿，消失的是这位主神，站在隐龙之前所站地方的却是常鸣！

        隐龙在自己的梦境里经历了无数世代，这种种经历全部出现在画面上，被机关师们亲眼目睹。

        现在他们看着隐龙，表情非常怪异。尤其是当隐龙口口声声叫着自己的命根子的时候，他们又想笑，又不敢笑出声，脸孔扭曲成了怪异的表情。

        这是一位主神？哈哈哈哈，捧着自己的“命根子”哭号的主神？

        简直可笑至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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