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木小月做了一个“梦！”

        而自从做了个“梦”，她看向自己丈夫的时候，神色便冷淡了下来。

        木小月和她的丈夫韩大伟，是在一个月以前刚刚扯的结婚证的，一个月以前，她刚好满二十岁，他二十四岁，够扯证的年龄了，两人叫了父母把自己的户口页邮寄过来，只说要办暂住证，等户口页到手，两人便拿着身份证，快速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

        没有房子，没有婚礼，也没有亲人的祝福，双方的家长甚至没有见过面，两人就这么急匆匆的领了结婚证。

        木小月认识韩大伟，是在半年前。

        当时木小月刚刚把到手的工资给老家寄回去，转头，她的身子上就长了一个疙瘩。

        最初她没把这个疙瘩当做一回事，但是这个疙瘩不但疼痛，而且要命的是，它还在继续长大。

        发病来的那么的突然，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她的身子上就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肿瘤来。

        木小月慌忙给老板请了假，去了附近的小诊所看病，小诊所的医生看了一眼，甚至都拒绝给她开药，就喊她自己去肿瘤医院检查。

        木小月当时甚至才十九岁多一点啊，那么年轻，这世上的什么风景都不曾见识，又怎么不怕死呢？

        她急匆匆的去了肿瘤医院检查，这一次，医生直接喊她入院做手术，手术费预交六千元钱。

        木小月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每个月自己舍不得花一毛钱，除了必要的诸如买卫生巾之类的开销，她把她所有的钱都每个月按时寄回老家的，现在竟然要预交六千元钱，她哪里拿的出来？

        她小心翼翼询问医生，“医生，可以暂时不动手术吗？”

        医生摇头，道，“必须立即住院，你这个肿瘤，主要是会疼痛，需要切割下来化验，如果是良性还好，一旦是恶性，需要在发病的前期，赶紧化疗！”

        木小月听着医生的那些陌生的专业术语，脸色惨白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医院，最终，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在村子附近的小卖部的，得有人喊，才能有人接电话。

        “爸，妈，我现在得了肿瘤，需要六千元钱住院，你们……能给我寄一些钱过来吗？”

        木小月的妈吴荷花听了这话，尖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什么？你得了肿瘤？什么？要六千元住院动手术？小月啊，咱家啥情况你能不能知道吗？你大哥二哥老大一把年龄了，要修房子才能娶媳妇，还要一大笔彩礼呢，还有你弟，你小弟读书，每学期学费就要几千，哎哟喂，你还要老娘给你打六千过去？这个家里，哪里来的钱啊！”

        木父木大头也在一旁听电话了，此时听说女儿生病要钱，脸色也不好看，谩骂道，“杀千刀的赔钱货，赶紧回家来，老子托人给你说一门亲事，好歹能换个万八千的彩礼，真尼玛没用，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儿，人家女儿出门打工，每个月谁不是大把的寄钱回来？到了你这里，每个月就几个钱打发叫花子，现在还喊老子给你寄钱？做你娘的千秋大梦！”

        伴随木大头的一顿谩骂，木小月因心疼电话费，到底把电话直接挂断了。

        只是，当她一个人却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了无限的绝望。

        她高中毕业以后，来到省城打工，每个月刚刚发工资，她自己也就留个五十元钱，别的钱全部都给家里寄回去了。

        她最初出来打工的时候，工钱是八百元钱，她每个月给家里寄回去七百五十元钱，到了第二年，工钱上涨到了一千元钱，她每个月就给家里直接寄了一千元回去。

        每次家里打电话来，总说家里如何困难，不是她爸或者她妈身体不舒服，就是她的两个哥哥要娶媳妇，弟弟要学费要生活费。

        每次接到老家的电话，她总是心惊胆颤的。

        但是到了现在，当她生病的时候，家里不但一分钱都不出，还把她骂了一顿。

        木小月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整个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如她这样的人，在生病以后，只能等死。

        哪怕她那么的年轻！

        她在这座城市，除了打工的那一家餐馆的服务员等人，竟也不认识任何别的人。

        即使想借钱，也没有地儿可以去借钱去。

        韩大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看见一个人在长凳上哭得泪流满面的木小月，韩大伟忽然出声道，“你别哭了，我……我借钱给你看病。”

        韩大伟身高一米七五，身材壮实，穿了一件劣质汗衫，皮肤晒得黝黑，五官寻常，整个人看着的确不够体面。

        可是，他那一句“我借钱给你看病”，却好像天籁之音，一下传入了有着强烈求生意志的木小月耳边。

        木小月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韩大伟点头，在下定决心以后，整个人倒是说话条理分明了起来。

        “对，我借钱给你看病，走吧，现在去取钱。”

        说着话，他带头朝着前方的街道走着。

        木小月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到韩大伟真的从银行取出六千元钱来，并真的把钱递给她，她仍旧不敢置信，整个人如同做梦一般。

        “走吧，我陪你去交钱。”

        “啊？好，好的！”，顿了一下，木小月忍不住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生病需要钱？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放心，这个钱，我肯定会还给你的。”

        抿了抿嘴唇，她道，“我可以写借条。”

        韩大伟道，“我叫韩大伟！借条就不用了！至于为什么知道你生病？我刚刚也在那一家医院。”

        韩大伟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搬砖，刚好有个工友摔进了医院，他去医院看望工友，恰好就遇到了看病的木小月。

        说来也是凑巧，两人不但顺路同道，而且去打电话的公共电话亭，也找的是同一处。

        木小月在一旁打电话给家人要钱治病的过程，被韩大伟看了个一清二楚。

        也说不清什么心情，当他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路边绝望的流泪的时候，那借钱的话，一下就脱口而出了。

        而这些钱，他没有告诉她，那是他存了快一年的工钱，也是为自己存的学费。

        接下来，木小月给餐馆老板请了假，就去医院住院了。

        在她做手术期间，由于没人照顾，她也只能恳求一起在餐馆打工的女孩陈筱，询问她能不能在自己生病期间，给自己送一下饭？

        陈筱比木小月大了五六岁的模样，平日里看着挺高冷的，没想到木小月一开口，陈筱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这把木小月给感动坏了，毕竟在平日里，木小月住在餐馆统一租下的寝室，但是其实没什么朋友。

        接下来，木小月就去医院做了肿瘤切除手术。

        在这个期间，陈筱每天都准时来给她送饭，韩大伟也每天都过来看望她。

        等手术做完，在医生化验切割下来的肿瘤以后，也带来了好消息——她的肿瘤是良性的。

        这个好消息让她忍不住再次痛哭了起来。

        如果真是恶性的，她真的只有等死了。

        好在是良性的，她活下来了，她真的活下来。

        医生说，以后每年回医院拍个片子复查一下，也就行了。

        医生看她可怜，住院期间，所有的药物都是用的最便宜的，那预交的六千元钱，竟还退回来了一千多元钱，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总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在出院以后，由于她要养伤口，暂时是没法上班的，而餐馆又需要人手，餐馆老板把她干了二十天的工钱一起发给她，也就把她开除了。

        在这种小餐馆，并没有社保，她一个外地小姑娘，也根本不敢找餐馆老板要补偿，就这样，她拿着几百元钱，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

        在她出院以后，韩大伟几乎每天都来看望她，一来二去，两人又是年轻男女，就渐渐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等她肿瘤手术拆线，两人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再过半年，两人就分别从家里拿了户口，直接办了结婚证。

        两人之所以这么急着办结婚证，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省钱。

        两个人一起租房子一起吃饭的话，比一个人做饭吃饭，那可是要省钱不少啊。

        两个人都是打工人，自是要为了存钱考虑。

        事实上，木小月和韩大伟过日子，也的确够节俭的。

        在平日里，两人基本就买花五毛或者一元钱买一把城中村的农民自己种植的蔬菜，再凑合下几根面条，也就对付一顿了。

        两人甚至连油盐都舍不得多放。

        原本两人一起存钱，日子看着也挺有希望的，只要存够钱了，两人就能去买房了，就能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了。

        可是，木小月在昨天晚上去做了一个“梦”。

        要命的是，那个“梦”，也太过真实了，那个梦是关于他们未来的生活的，从打胎到生了几个孩子，从被他父母磋磨，到他一点一点的漠视，真实到让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想起那个“梦”，她看向丈夫韩大伟的目光，渐渐变得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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