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没有遗憾

　　三日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
这三日里，落嫣陪千玺尘去狩猎骑马，陪他去看千承国最高城楼的烟火，陪他去东边月老庙里求一注姻缘签，陪他去放儿时未曾放过的风筝……
或许，这是落嫣唯一能够弥补给千玺尘的，就让这短暂的陪伴，成为千玺尘最美好的回忆。
若有一天她离开了，起码千玺尘不会留有遗憾，有那么一些美好的事物，足够他去缅怀。
她自然希望，没有她，千玺尘也能活得开心，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
三日后大婚，全城火红色灯笼挂了满街，举国同欢，百姓一方面为他们的国君的病症治好而欢呼，另一方面又为他们国主娶了新王后而高兴。
可是他们却未知道，这对新人各怀着心事，本是喜庆的日子，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离别的悲伤。
落嫣披着那沉重而华贵的凤冠霞帔，坐在婚撵之中，由宫人从东门抬到天坛，与千玺尘共同行祭天之礼。
踏上那长长的祭天神坛，周围礼乐奏响，过往皆在她眼前一一掠过。
她想着第一次穿上婚服，是与苍桀，第二次穿上婚服，是与泽尧，如今第三次穿上婚服，则是与一个凡人，三次婚礼，都未曾真正达成所愿，她其实也渴望有一天，能够嫁给一个自己所爱的人，与他共到白头，携手万世。
可是她知道，那皆是她的奢望罢了，作为一个不被命运眷顾的女子，她的一生周旋于各个男子之间，却始终未能随心所欲。
若是有一个人愿意将她从这泥潭漩涡里拉出来，她真的愿意，放弃仙人的身份，陪着他做一对寻常夫妻，朝朝暮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会有这个人吗？
祭天大典结束，宫人们簇拥着一对新人来到太后宫中拜谒，太后端着落嫣敬上的茶水，笑容未从脸上消减过一分，她终是盼到这一天了，喜滋滋将落嫣拉了起来，将手交到千玺尘手中一番嘱托：“以后呀，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儿，要好好待人家姑娘才行。”
千玺尘笑得无力，落嫣亦是觉得难过，太后未曾察觉他们之间的微妙，笑容满面的招呼着前来祝贺的皇亲国戚。
华灯初上，喜字喧嚣。
她等候在洞房之内，婚房被推开，千玺尘一身红装步了进来，掀开落嫣的喜帕，看到落嫣那张施了粉黛的面容时，不由得呼吸一滞
“真美！”
他轻轻抬起落嫣的下巴，深情的凝望着，却看不出新婚的喜悦，反而有几分忧伤：“能看到你为我穿上嫁衣的样子，已经很满足了。”
“国主…所求，便是这么简单？”
“当然，我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奢望，但我知道，你不会愿意，陪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么，最大的奢望，或许就是看你做一回本主的新娘。”千玺尘握了落嫣的手：“走吧，我们去皇陵。”
是夜，一匹白马驮着两个红装的人，驰往皇陵。
打开第九重机关，那块玉，依旧安静的悬在平台之上。
千玺尘划破自己的手指，将那血滴滴入结界，血滴漂浮着，很快被结魄玉吸收了去，一道幽蓝的强光扩散开来，结界哗啦破裂。
结魄玉从平台上飞了出来，落嫣伸手去接，那块莹玉稳稳落在她手心。
“拿到了！”她欣喜万分，回头，却见千席尘的下半身已经变得透明，像是不着地面，漂浮在空中。
“为何？”她惊讶不已：“为何会这样？”
千玺尘惨淡一笑：“你不是说，我是这结魄玉当中的一缕魂？即是魂，你拿到结魄玉的同时，我也该回归本体了！”
“不！这不可能！”落嫣凄厉叫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过去要拉住千玺尘，却怎么也拉不住。
他已经变成一道透明的魂体，悬浮在半空，他与落嫣说起一些往事：“我很感谢你的到来，是你，让我知道何为喜怒哀乐？何为人间情爱？何为舍弃？何为成全？
小时候，因我生来性情孤僻，没有孩子愿意同我玩耍，我习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看着其他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嬉戏玩闹，甚是羡慕他们自由天真的样子。
他们觉得我无趣，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面孔，其实不然，是我生来便不能像他们那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父王，那时也是不喜欢我的，可因只有我这一个王嗣，父王不得已才将我选作继承人，所以你要知道，若是我没有办法为王家延绵子嗣，王家的血统到我这儿便是断了，也将意味着江山易主，国姓更改，这也是母后如此急切的原因。
可我不想，让你成为王家生育的工具，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着一个人，你接近我，是为他而来，那么，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样了。其他的，我给不了你……”
“不！千玺尘你不可以这样的，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拿到结魄玉你会消失，若是你告诉我，我不会这样做的，哪怕再想其他法子，我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落嫣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做了什么？她都做了什么？
“不要哭了。”千玺尘弯下腰，替她擦去滑下的眼泪：“今晚你是我最美的新娘，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换，谁也不亏欠谁。”
“你真傻！真傻！”落嫣哭吼着，要去抓住他的手，却是只抓到一股凉气，千玺尘留下一抹释然的笑容，化作一缕清风，钻入结魄玉中。落嫣看着手心里莹莹发光的玉，怔了一下，而后眼泪如珠玉般齐刷刷滚落下来。
自水镜中看着落嫣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水钰轻叹一声：“她这一生，已经够苦的了，泽尧说爱她，至始至终心里却住着另一个人。
苍桀说爱她，却一直控制和利用她。
唯有千玺尘真心爱她，愿意为她舍弃一切，可到头来，他终归是泽尧衍生出来的影子，得不到任何期许。”
“那你呢？你是否爱她？”习霖闲闲的饮了一口茶。看热闹不嫌事大。
水钰坦荡说：“我对她，是恩，不是情，我身负命运之神交托的使命，她的命运因我而改，我总要担负些责任不是吗？”
习霖扑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信息，叩了茶盏问：“命运因你而改？何意？”
水钰险些说漏了嘴，一本正经转移话题说：“下去接她了。”
言罢，不待习霖开口，一溜烟就没了影。习霖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喊：“回来，定要与老夫交代清楚。”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习霖气得直翘胡子…
“这是他的归宿。”水钰不知何时，出现在落嫣身后，拍了拍落嫣的肩膀：“他本就是一缕魂，此时也是回到他该回的地方。正如我和阏知的宿命一样。”
落嫣低头看着那玉，含着眼泪喃喃道：“可是，他是一个国家的国主，若是他消失了，这个国家岂不就会…”
水钰笑了一声：“你放心，千玺尘临走之前，已经留下诏书传位给畅安，国家有国家的运势，不该亡的自然亡不了，会有人接替他的位置，继任这个国家的国主，你就不用操心了。”
“原来…他早已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落嫣握紧手中的玉，泣不成声。
她流着眼泪说：“水钰。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你已经了结了他的心愿，于他而言，这是他的选择，他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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