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蓝柯一梦

　　她忽然一声冷笑，扯下脖子上的链子，那链子上挂着一个银色香囊，看着小巧别致，没有人猜出是何用处？
只见她叩住香囊的暗扣，随着细微机械转动的声音，香囊中释放出了淡蓝色的烟粉。
“这是……”所有人都看着烟雾在半空中越聚越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泽尧步履停下，看着弥漫上空的香粉略有不祥之感。
“不好！这香粉有毒！”众神惊呼一声，想屏息凝气，阻挡香粉侵入肺腑，可是已经晚了！
此香一经弥漫，在座诸位，均手脚无力软倒在地。就连泽尧也觉得有些许晕眩，他扶着额头，并没有立刻倒下，匆忙运转灵力抵抗香粉的入侵，封闭口鼻。
反观其他人，早已倒成了一片。泽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嫣儿，你在做什么？”
落嫣从地面缓慢爬起，抹去唇上的血迹，眸色冷到了极点:“药仙的修炼之本在于药术，论实力我是对付不了你们，可若是药术，你们这些人，即便有通天修为，也奈何不了我。”
说着举了举手中释放着蓝光的链子:“此药名为南柯引！南柯一梦尽，生死已入局！中此香者，生死皆握于我手中。只要我捏碎它，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南柯引！”诸天神佛闻此名，但凡有听过的人，惧都惊悚无比！传闻南柯引乃天下第一蛊毒，练此香者，必须是百毒不侵之体。以上千种毒素融入体内，用丹元凝结出一颗丹丸，再混以奇香，方成一株南柯香。
此香能救人，亦能杀人，至于是救人还是杀人，全在制香人一念之间。
而南柯引可以操控万千性命，终究不是什么正当手段，此为业障，催动药术者亦要为此付出代价。
泽尧眸光沉凝，表情也凝肃了下来:“你何时练的南柯引？你可曾知晓炼制南柯引的后果？”
落嫣当然知晓，无非是被毒药侵噬，自毁其道罢了，如今这般境遇，她还会怕吗？
她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南柯引的配方，因天生体质不能修炼高深法术，唯有修炼药术才可保其万全，只不过此药虽然厉害，倘若运用不当，也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她那时尚且懵懂，知自己身体特殊，可以容纳世间任何毒素，所以在百年之前，她便尝试练治南柯引。
只是那时她尚只是下仙之体。不能彻底释放南柯引的能量，于是将它凝在银香囊中随身携带。如今她已历九重天雷飞升上仙。
再也不会妨碍她将南柯引的药性完全释放。
没有人能抵挡，这天下第一蛊毒的厉害！
她勾起红唇，仿佛一夜之间变了许多，那个曾经怜悯众生的灵药仙子，早已不见，如今，她眼里只有憎恨。
南柯引控制着这么多条性命。倘若激怒了她，大不了玉石俱焚！那些被神族人斩杀的仙族子民，在战争中死去的亡灵！统统要拿这些人的命来赔偿！她仰了仰头，眸色孤冷决绝。
然一旦她捏碎南柯引，她也会爆体而亡，灵魂将不入轮回，她情愿走向这样一条道路，也不肯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吗？看着这样的她，泽尧心口坳痛不已。
而造成她今时的模样，皆是因为他。是他毁了她所有的希望，是他将她彻底打向了地狱，又强行将她拖拽了出来！她恨她怨，皆是常理！可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他不忍心看她一脚踏进深渊，直至万劫不复。柔声劝道:“本君信你，定不会滥杀无辜。从前的你，一向怜悯众生，你做不出那样的事。”
“是吗？”落嫣握紧手上的链子，唇角歙起冷笑:“可是你想错了！那是从前的落嫣！从前的落嫣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只记得那灭族的仇恨。”
她冷冰冰看向泽尧，呵呵讽笑着:“帝君登位大典？如今我送的这份礼，帝君可还喜欢？”
她又催动了些药术，泽尧扭头看向帝后，座上的四大真神，以及在场的诸天神佛，深受蛊毒折磨，他们比先前更加痛不欲生。
唯独习霖没有受此香的蛊惑，依旧自顾自的饮酒吃食，全然不受任何干扰。落嫣见还有一人完好无损不由得诧异，他怎么会没事？
习霖仿佛感受到落嫣的视线，并未抬头，慢悠悠说:“小丫头，论用毒，本尊可是你的鼻祖，你呀，还得修炼些道行！”他目光一凝，扔出一双筷子。
落嫣尚来不及反应，手上的南柯引被飞来的筷子击中，连带着钉到一根擎天大柱上，那柱子“咔嚓”裂出一些裂痕。
落嫣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习霖背对着伸手一探，南柯引飞了过来，落在他手心。
落嫣骤然气愤不已:“把南柯引还给我！”
习霖将链子缠绕在指上，玩赏着南柯引的银囊，玩味着说:“千分之一的机会。居然能被你炼出来？你这丫头，倒也有些本事。”
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如此特别的身躯，求死多可惜，不妨留下与老夫做药炉罢了！”
泽尧深谙这老怪物的习性，一般他露出这样的笑来，怕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
习霖伸手一探，掌心释放出数道灵光，无数道白光没入诸神海识，南柯引的毒素被他逼迫了出来，所有人恢复了神智，迷迷糊糊站了起来。
习霖收回长袖，依旧盯着南柯引赏玩。恢复神智的众神，个个怨恨的看着她。
“将这小仙拿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落嫣见法码已经没了，与其落到这些人手里沦为玩物，倒不如自行了断！她不允许自己的尊严，被仇人践踏。
当即召唤出冰凝剑，架上自己的脖子，眼看锋利的剑刃就要割破她的血管，倏而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刀刃的尖端，鲜血自他掌中流了出来，滴落在地。
落嫣愕然抬头，底下一片倒吸气之声，泽尧眸光冷冽，定定站在她面前，以手生生握住冰凝剑的剑刃。
他瞳色很深，深得如同一潭死水。
“你放手！”落嫣目睁惧裂，瞳孔中蓄极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看着她脸上纵横的泪，神色似有哀痛:“落嫣，不要再用伤害自己方式来惩罚本君…”伤她体肤，他亦会心痛。
“好啊……那便用你的命来偿还…”她忽然眸光一凌，一个旋身闪到他身后，曲手为爪扣住他的脖子。
泽尧被迫松开了手，她又将染着他鲜血的剑刃比到他脖子之上，另一只手改抓住他的手反擒到背后。
“大胆小仙！竟敢挟持帝君！”涣风真神呵斥出声。
身为四大护法之一的云翳上神，迅速召集神将，正待要将之拿下，飞鹰过来，拦住了他：“我们还是听命再行事，你放心，帝君不会让自己受伤。”他看出来，帝君是故意让她擒住，否则一介小仙岂会擒得住帝君？
云翳默默将剑插回剑鞘，静观其变。
三界宾朋被赶至边缘，随着她的动作屏住呼吸。暗叹这小仙子真是胆大妄为！
何苦来哉？这不是把自己的仙途葬送于此，哪怕经历族灭家亡的灾难，亦可以选择好好活下去，好好修炼，何必走上一条绝路？
挟持帝君，她是不想活了吗？
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投递过来。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谁来怜悯？
眼眶泛红，她抓住冰凝剑的手指紧得泛白，那种刻苦铭心的恨，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若想泽尧安然无恙，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帝君乃三界主宰？又岂是你这个小仙子可以威胁？”席间有人喝令出声。
落嫣墨瞳骤然冰冷：“那就试试看！”
“把剑放下…我们好好说话。”泽尧尽量将声音放至低柔，以恐她情绪激动。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落嫣冷笑一声，收紧冰凝剑，他的脖颈很快勒出一道血痕。
“帝君！”
泽尧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上前，座上的女子站了起来，柔和的瞳眸微微缩紧：“你可知，伤了帝君，你今日也出不去，这是何苦？
听闻身后传来的声音，落嫣斜目望向座上华冠丽袍站着的女子，唇角掠过一丝嘲讽：“你又是何人？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道？”
女子隽美的容颜掠过一丝错愕：难道，她连她是谁也不认识了吗？
询问的眼神投向泽尧的方向，泽尧对她点了下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女子堪堪退了一步，显是一时难以接受。跌回凤椅。
泽尧收回目光，柔声劝着落嫣：“本君知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如今事成定局，只要你愿意放下执念，本君待你之心，亦不输于苍桀，况且…苍桀待你，未必如你所想那般。”
“你休要染我王上半分清白！”落嫣再次收紧力道，所有的恨与怨齐齐涌上心头，泪水已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泽尧！我落嫣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救过你！若非不是救你，仙族不会遭此灭族之祸！我亦不会活在罪孽难赎之中无法自拔！
如今……你害我痛失至爱，举目无亲！你害我国破家亡，无依无靠！你更害我违背道心，嗔念成魔。”
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因哭泣而颤抖，泽尧很想回身拥抱她，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明明挨得很近，却好似隔了千万重鸿沟，再难跨越。
泽尧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有我，吉冉，我是泽尧哥哥，你不记得了吗？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等我？”落嫣只觉得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含着眼泪笑出声：“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便是为了一个莫无虚有的人？灭我族！杀我王！害我瑶儿！
这一笔笔账算下来！皆是血海深仇！你还说等我？
呵呵……如果等一个人的代价是这般！那我情愿，一开始便不识你！
如今……”落嫣忽然收住了泪，眸中恨意涌现：“我从未杀过人，但是今天，我想尝试杀了你！你我之间的仇！不共戴天！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利刃举过头顶，寒光自泽尧额前扫过，割断一缕发丝在半空飘摇，锋利部位直冲着他胸口刺去！在场诸位惊恐的瞪圆了眼珠！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衫飘过，尚看不清人影！落嫣只觉有什么东西刺进太阳穴，两眼一黑，剑，隐没无形。
泽尧及时回身将她倒下去的身体揽入怀中:“嫣儿！”
“放心，只是以神针暂时稳住她的情绪，昏过去而已……”习瀮单手负于后背，一副神闲自在的模样。
虽说泽尧现已是不死之身，一把破剑根本奈他不何，但今日毕竟是登基的大日子，三界好容易安定下来，本来就人心浮浮。
堂堂帝君竟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刺杀了，传出去必然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到时候再想安抚人心就不易了，他也就不得不出手。
泽尧将昏迷过去的落嫣打横抱起，正准备离去时，习霖由后叫住他的脚步：“想清楚了，此时你若离去。登位大典无人主持，三界众生该做何感想？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帝君，当真要为了一个小仙，不顾大局了吗？”
泽尧望着怀中的女子，他今生唯一在意的人，便只有她罢了，倘若她出了什么事？这帝位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他没有多做逗留，人影随之消失在云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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