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缔结契约

　　屋子里点着沐神香，缭缭轻烟散于居室之内，掩盖那股浓郁的药味。
苍桀落坐软榻，落嫣返身泡了杯茶。
这些粗使杂活，向来由乐瑶负责。如今她灵体受损，急需有人照料，此时扫了一眼四周，却未见乐瑶的身影。
苍桀不由得问：“乐瑶呢？”
落嫣端着茶盏奉来:“近来人间妖异肆掠，我让乐瑶散了些仙药下去，这事，还没来得及与祭司大人回禀，王上莫怪嫣儿自作主张。”
他端过那杯茶盏：“雪汐宫的事务，向来由你做主，不必事事禀明。只不过这下界之事，有些事可管，有些事不可管，上天庭那帮人日日监管着下界，你若过多插手，未免落人话柄。”
这天有九重，上有三十三天，由四大真神震守，而仙族居于四重天庭，掌八荒六合之势，神族居于六重天庭，占就神佛六境，天界由这三方势力共同分管，每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盯着对方，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并，若有行差踏错之处，则有可能让对方握住把柄，甚至引来玉石惧焚。
上次落嫣在人间造成的那场暴乱，已引起了上天庭的注意，倘若再出什么意外，恐怕即便仙王出面，也难以保全得了她，说不定会借由此事，放大罪责，发难仙都也不一定？
仙王未必怕他们发难。只不过如今仙族刚历战乱，正在休养生息，不该再在这时兀生麻烦。
落嫣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跪下请罪：“是嫣儿鲁莽，未曾考虑周全，望王上恕罪。”
仙王放下茶盏扶她起身：“你若是真肯将本王的话听进去，也不会频频犯错了。只要那批药不出任何意外，倒也无甚要紧。”
“我虽糊涂，但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糊涂，散下去的药材，我已再三检查，王上放心，不会出任何纰漏。”落嫣信誓旦旦说。
“如此便好。”
仙王重新端起茶盏茗了一口，眉心微皱，落嫣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问道：“不好喝吗？”
苍桀面不改色，勉强吞咽一口：“这茶…”
落嫣接过盖碗一看里面的残渣，僵硬住了，这哪里是茶？分明是她晒干的药草，因与茶也有几分相似，竟与之混淆了。
她不好意思一笑：“我好像…拿错了。我这就给您…重新泡一杯去…”
“不必了…”苍桀开口阻止：“这泡茶的活，的确不太适合你，以后还是别泡了。”
“王上可是嫌弃我泡的茶？”
苍桀无话，取出一个木匣子，递送到她面前:“这个，你收着。”
落嫣放下杯盏纳闷接过，打开盒子，一阵金光耀眼，里面安静躺着一枚金色灵丹。
“这是？”
“这是乘黄内丹所炼化的固元灵丹，本王瞧着你气色不好，服下它的内丹，你便能恢复些元气。”
落嫣扣上盒子，惊讶不已:“乘黄，可是您最喜欢的座骑，您怎么能？”
当初苍桀为了猎一只能配得上他身份的座骑，寻遍四海八荒，听闻白民之国有一只奇兽，乘之可得千岁，意可为国运族群带来祥瑞太平，而乘黄世代守候着白民族人，是白民一族的守护神兽，他当即领兵出征白民，征服了白民部落。
乘黄虽为兽类，却有一身傲骨。哪怕族人投降，他也未能屈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仙王的兵马困于谷凹之中。
仙王感念它的忠心，并未射杀于它，将它活捉了回来。
哪知这乘黄不吃不喝，已经做好了自绝生命的打算，没有人知道，后来，仙王是如何说服乘黄归降，只知道仙王将自己和乘黄关在一间密室里，同吃同住，同饮同食。
如此过了一个冬季，乘黄终于跪服在仙王面前，泣血效忠，这百年间，它陪着仙王四处征伐，出生入死。
如今，他竟取了乘黄的内丹，她怎么敢收？
落嫣想要推却，苍桀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收拢她的五指道:“乘黄已经年迈，他早知自己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几日前本王与他送食时，他将自己的内丹交给了本王，这么些年，他陪着本王浴血奋战，也该让他休息了，这是他留下的唯一念想，收着吧，你再拒绝，可是与本王见外了。”
“乘黄他……”听闻乘黄已经逝去，落嫣控制不住心里难过，握着盒子的手，有些颤抖。
乘黄天生傲骨，除了仙王给它投喂的食物，它从不吃任何人的投食，落嫣是除了仙王以外，唯一可以接近它的人。
她曾搂着它的角睡过觉，也曾把它的毛发当过被，它也曾带她飞到很高很高的山巅上看风景，也曾不远万里飞去普罗山衔来婆罗花给她做花环……可她还来不及看它一眼，它就这么没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相送。
苍桀走至窗边，负手而立，斜阳照着他的侧影似有些许落寞，那张刀雕虎刻般的脸上，忽然间爬上了些许悲凉。
失去乘黄，他何尝不难过？
“这么些年，本王看过太多生死，也看着父王留给本王的部下，如父王那般一个个离去，你可知本王有多恨？
本王痛恨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痛恨自己无力改变现今的局势。更痛恨自己，无力让他们看到一个盛世之景，带着遗憾离开。”
落嫣走至他身后握紧他的手，安慰:“王上已经做得够好了，你看看你的子民，他们都为生活在仙族而感到幸运，因有您这样的王而感到自豪，有您的庇护，他们没有经历他族的苦难，仙族的子民，能够安居一禺，这一切皆是您的功劳，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他转过身，回握住落嫣的手:“远远不够，嫣儿，总有一天，本王要成为这三界之中唯一的王，要让天下人都像仙族子民一样，有一个安乐之所，你会永远陪着本王，对吗？不管现在，将来，以后？
她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的野心并甘于局限于仙族这片领地，他想要更辽阔的疆域，想要更大的天下。
落嫣一直都知道。
他不是个肯为小情小爱驻足的人，即便如此，她也愿意陪伴在他身侧，以微薄的力量成全他的野心。
落嫣微微一笑:“王上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倘若有一天，你需要我，我就站在你身后，哪怕要用我的命去成全，我也会成全你，因我这条命，本来也是属于你的！”
仙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落嫣依靠在他胸膛，抬头说：“你让我练的药，已经快要练成，只不过如今尚缺少一味药引。”
仙王神情一喜，急问：“何味药引？本王即刻派人去寻！”
落嫣道：“这味药引极为特殊，乃为人间至纯至善的眼泪，亦谓之情泪。要寻到这味药引，需得等候机缘。”
苍桀捧起她的脸来：“你放心，你为本王做的一切，本王会永远记在心里。无论如何，本王身边，都有你的位置。”
她幸福依偎进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也就在这一刻，他们的距离才是最近的。
平日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而她，只是小小的灵药仙子，哪怕蒙他照拂，在仙规仪礼面前，也需事事谨慎。
未开启智慧之前，她可以任意玩闹，自她启了智慧之后，要求和约束她的规矩也就越来越多。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几只彩蝶停在花苞之上，采着蜜粉。
春光和暖，百花齐放，韶华春色，铺设流云之中，衬着天边霞光，亦如虹霞似锦。
一位仙侍步履匆匆而来，步到苍桀身侧，躬身回禀:“王上，蛮蚁族使臣求见，已经到了仙山脚下等候召见。
他放开落嫣，淡淡说:“本王知道了。”随后吩咐侍从:“将他引到轩宇殿，本王稍后过去。”
仙侍应是离开，见他有事要忙，落嫣也不多加挽留，恭送他至门外，依依不舍目送他离开。
“原来，你也不是对谁都如此恶劣？”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落嫣回头，见着泽尧站在那棵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来了。
她一急，走过去说：“你怎么变回来了？要是被人发现，我可就惨了。”
言罢，又将他那张脸换了回来，并叮嘱他说
“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要是被其他仙家瞧见，或是仙司阁查问起来，我百口莫辩。”
她思索着又道：“看来，得为你办理一个身份了。”
她带着泽尧来到仙阙阁。
平日里门庭若市的仙阙阁，今日却很是冷清。
只因战事过后，仙都四处挂满白色素镐，以慰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英烈。
仙王下令全城戒严，更禁令悼念期间，举办任何娱乐活动。
仙阙阁本是负责主理一切司仪之事，如今业务暂停，近日又少有飞升的仙家前来办理仙籍，自然也就冷清了些许。
几个门童正在洒扫  ，掌管仙阙阁的仙官子阳执了一只通玉判笔，百无聊赖的转着。
此时看到人来，眼里总算放出些许光芒，又见来者是落嫣，暗暗将光芒掩下。
“子阳仙官好似，并不欢迎我来？”落嫣一进门，就热拢的打起招呼。
子阳仙官厌厌瞧她一眼：“别又是仙牌丢了，来找我补办？第几次了？”
落嫣神情一尬，确实不好意思，竖起一根手指说：“劳烦仙官，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呵呵。
”
“我能信你会是最后一次？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些已经是第一百零八次了吧？”子阳仙官暼了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落嫣继续尬笑：“子阳仙官，记性可真好！”
他又瞧了旁边的泽尧一眼，扬了扬眉：“这位是…”
落嫣将泽尧拉至身旁，堆着笑脸：“这是我刚收的仙侍，初来乍到，还没入仙籍呢？仙官可否通融，为他办理一个仙牌？”
子阳仙官闻言，义正言辞道：“你当知仙族的规距，没入仙籍的子民，怎可办理？”
落嫣心想，这子阳仙官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得想个办法说服他才行，她灵机一动。见四下无人注意，将他拉至一旁说。
“听闻仙官飞升之时，尚有家眷留在下界，你若帮我办成此事，我定在仙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允你回下界探亲如何？”
子阳心想，这灵药仙子深得王心，若是得她求情，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因此缓和了神色，装模做样说：“看在你我的交情，帮你这个忙了。”
落嫣喜笑颜开：“多谢仙官。”
他理了理袍子，随后坐回案前。  翻开仙籍册问泽尧：“姓名？”
落嫣也坐了下来，抢先答：“花花。”
“花花？”泽尧蹙眉。落嫣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没错，就叫花花。”
子阳仙官在仙籍册上书下名字，又问：“年龄！”
半响未听有人回应，他微微抬头。
落嫣和泽尧异口同声：“六千岁/六百岁！
“到底是千岁还是百岁？”子阳仙君狐疑。
落嫣赶忙捅了他一下。纠错道：“六百岁？”
泽尧再次看她，她没有理会，皮笑肉不笑道：“像他这般仙力低下的小仙，顶多也就百岁而已，适才仙官听错了，呵呵。”
在他们这里，千岁少说也是仙君级别的人物了，谁还会在低等的下仙级别里打转？除非真是废材。
这二人口径不一，定有猫腻。
子阳仙官视线在他二人脸上逡巡，之后抓住泽尧的手探视一下灵脉，这人，竟然没有任何灵力，也探不出什么结果，因放开他的手又问：“族籍…
“族籍…”
落嫣迟疑半刻，灵机一动又道：“他是个山野孤灵，无族无亲，我见他可怜，遂带回仙都收作仙侍，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子阳仙官正色道：“灵药仙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此人既然来历不明，捏造身份可是大罪，你这是明知故犯也。可别连累到我，也成了帮凶。”
“怎么可能会连累仙官呢？”落嫣冲他眨了眨眼，用心语说：“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也就是子阳仙官办事牢靠，你我又是老熟人了，我才找你，其他人，我可信不过。”
子阳思虑片刻，以心语回道：“可说好了，倘若失言，我定将你今日之事，抖露出去。”
这子阳仙官果然是个不好忽悠的主，不过此刻他也需要有求于她，自会为她保密，落嫣僵笑道：“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子阳仙君摊开仙籍，上空浮现几行白文篆书：“要为他办理身份，不能凭空捏造，需得有个出处，你二人既是主仆关系，签订主仆契约即可。”
他手中通玉判笔一点，将落嫣的姓名与泽尧的假名浮现在篆书下文，示意他二人缔结契约，又解说道：“契约一旦生成，除非有一方愿意解除主仆关系，双方协定解除，此契约方可无效。否则，终身有效。”
这么说来，只要他们愿意解除契约，随时可以解除，反正也是应急，落嫣没有犹豫，以指为刃，划破一道小口，将一滴血滴入契约之中，又看向泽尧说：“到你了？”
泽尧犹豫着划破手指，滴入血滴，两滴血在书卷上游走，相互融合。
子阳仙官收敛卷轴，手中不知何时现出两个牌子，分别递予落嫣和泽尧：“恭喜二位，契约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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