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洒扫童子

　　第二日，落嫣捧着那块布料，来到了仙织阁，绣珠仙子正指挥一帮锈娘忙作，见到落嫣来，热情迎了上去“这不是灵药仙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落嫣将那布料递过去：“我来，是请你帮忙缝制一件衣裳。”
绣珠摸着那布料，啧啧惊叹：“这布料如此罕见，你是如何得来？”
她制衣无数也是第一次摸到如此上层的料子
落嫣深怕她夜偷桑和云母织机的事暴露，虽是还了回去，难保宣扬出去，有污她灵药仙子济怀救世之名，因含糊其词几句说是偶然得来。
绣珠仙子没有多问，问她：“想制成什么样的衣裳？
落嫣口述不好表达，随手扯来案上的一张白纸，取来一只墨笔，
将那件战袍的模样及纹饰，凭着记忆一笔一划画出，交给绣珠仙子，让她照着图样缝制。
绣珠仙子接过图纸一看，微微拧眉。
“怎么？有难度？”
“倒是无甚难度，只不过这缝制的金线…可不多得，仙织阁只剩下一卷，可是与仙王制作王袍所剩下的余料，这要是…”
落嫣知道她的为难之处，毕竟仙王王袍所用的料子，寻常仙家是不可以使用的，除非是仙王特许。
落嫣说：“你就当帮我一忙，这料子即是剩下，想必也用不上了，若是有人查问起来，就说是我要的，自不会有人来为难你。”
绣珠想想也是。以仙王待落嫣的特别之处，但凡她想要的东西，从不见吝啬，何况是这么一卷不要的残料，但仍是有些担心说：“说好了，但凡上头查问起来，可由你来担着，我可不担这个罪名。”
落嫣笑道：“放心，若真有人查问，你尽管往我身上推来便是，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绣珠信得过落嫣的人品，不过两日，便将衣袍制好，通知落嫣前来取衣，她付了些灵石给绣珠作为酬谢，捧着衣袍回来。
泽尧恰巧从屋内走出，落嫣走上前说:“你看看，是不是和你那件一模一样？”
泽尧接过衣物，抚摸着衣角的纹络，神情略微一顿，抬头问道:“你怎会记得，这上面的纹样？”
上面纹样，乃他母族的图腾，一般人，不可能记得如此清楚，更何况一比一还原，她又是如何记得如此清楚？且没有一丝错漏？
落嫣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靠这里咯？”
她背着手去了药房。
这几日为了他那件衣服，差点忘了正事。
泽尧望着她的背影，低头瞧了瞧手上的衣物，若有所思。
密室里，落嫣戴上兽皮制作的手套，架起一个木框眼睛，将各种颜色的药水，倒入竹管之中，混合均匀，一阵轻烟冒了出来，随后她又将这竹管，悬在灯炉上淬炼。
泽尧推开密室走了进来，见她一丝不苟的模样，又扫了一眼药架上的各色各样的药瓶药罐，不由得微奇道：“你一个药仙？也会制毒？”
落嫣直起腰说：“谁说药仙就不能制毒，我一个小仙子。法力低微，不练些毒药防身怎么行？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药，你可不能乱碰，否则出了问题，我可不会负责任。”
这间密室乃她制药所用，平日里没什么人进来，要不是担心他被人发现，落嫣也不会将他安置在此处。
泽尧径直走向床边，理了理床褥躺下。
落嫣也不再管顾他了，继续手上的忙碌。
烛火昏暗，跳动着幽黄的火苗，
泽尧侧身躺着，看着烛火映衬下忙碌的身影，倒映在墙壁上。那股熟悉感突然间又涌了上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人？
他拼命想要想起，却始终未能瞧清那张面孔，只听得一个百灵般的女音在他心头喊：“泽尧哥哥，泽尧哥哥…”
他不知不觉沉入梦中，想去抓住那道身影，然只触碰到那片飘渺的衣角，随之在他面前消失无影，他怔仲的站在一片梦境花海之中，迷茫追问着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画面再次一转，这回他站在一处悬崖之上，底下万丈深渊，浊浪滔天，水面，弥漫着浓郁的黑气，眼前之景如此熟悉，他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之后又浮现一个画面。
他跪在悬崖边上，抱着一双绣鞋，悲痛嘶喊。
随后纵身一跃，跳下悬崖，底下浑浊的气流，翻涌着朝他缠绕了过来。
“吉冉！吉冉！”他呼喊着一个名字，将底下的浊浪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他口中所念之人。
一团团黑气，蹿进他身体，尤如万箭穿心。
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面目变的狰狞，口中含着血，衣衫残破不堪，布满血迹斑斑。
即便如此，他也未能放弃寻找，拖着剧痛的身躯向前，山野之中不断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回来…回来…”
不知不觉过了夜半，落嫣眼皮有些发涩，用手揉了揉眼，眼看淬炼还需些时间，又扫了一眼已经熟睡的泽尧。
他好似睡得不是很安稳，口中反复念着什么，落嫣凑近去听，听不太清，隐约听出他在念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这人，不会大半夜做什么相思梦吧？
又见他神情如此痛苦，好像陷入一场可怕的恶梦，
落嫣往他神识之中注入一道仙力，同样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男人已经千疮百孔，浑身是血，悲吼着将巨浪掀起一波又一波，任由浊气从他身体里穿透而过。
悲痛，懊悔，绝望…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男人，
丧失理智般，拼了命想要找回什么？
不知为何，心口没来由痛了一下，
眼角，不知不觉流下一滴泪来。
落嫣抽回神思，抬手一抹脸上的泪痕，迷惘不已，为何这人的梦境，会让她产生如此巨大的悲伤？
难道他体内的浊气，便是因此而来？
想到他之前遭遇了什么？心口的疼痛，又加剧了一些。
她不能再看了，强迫自己抽离他的梦境，原本想抽身离开，又见他眉目紧拧着，于心不忍，往他眉心注入一道灵力，泽尧这才渐渐收敛痛苦之色，安静睡去。
落嫣吹灭了灯火，打着哈欠出了密室。
清晨，暖阳高照，落嫣伸着懒腰推开房门。
雪汐宫经年不变的满地霜白，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院子里无霜花开得正茂，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笼子里关着几只仙兽，这些仙兽都是落难时被落嫣所救。
她扔了些灵丹喂食这些仙兽，想着昨晚看到的那些梦境，似有困惑。
泽尧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她步子急速后退，眼看就要摔倒，泽尧拦腰一扶，恰好将她捞入怀中，
落嫣愣愣的眨了下眼，迟疑半刻，忙将泽尧推开，拍了拍肩膀说：“你走路怎么也不支一声？”
泽尧道：“我早已在你身后，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喔。”落嫣挠了挠头，可能是她想事情想得入迷，没有发现而已。
定睛一瞧，这家伙今日分外耀眼。
他穿着落嫣给他缝制好的那件衣裳，月白锦袍束身腰带，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材。
衣摆处用金线绣着太阳的光轮，肩膀处有火焰的纹络，头束金冠，雕刻着飞翔的鸟纹，尊贵而华丽。就像太阳一样，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叫人移不开眼。
落嫣看得有些失神。
少有人能驾驭得了这金灿灿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违和，反而多了几分威严与神圣，平添几丝清高与尊贵，炫目的金色也变得低调了些，仿若完美绝伦的神像，让人忍不住仰望。
不同于仙王菱角分明的英朗，他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俊美，如果说仙王是一匹山间的野兽。那么他就是那只卧于金山上的凤凰。
奇怪的是，她为何会突然将这两人做对比？
落嫣恍然回神，觉察自己失礼了，掩饰着窘迫说：“你穿成这样，容易引人注目，依我之见，还是换身好了？”
泽尧看了看身上的装扮。的确有些过分耀眼。
落嫣打了个响指，泽尧身上的服装随之变化。换成了一身朴素的仙童装，索性这件太阳神衣，有随意变化的功效，没用她多大法力。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认出来了……”
又端详起泽尧这张脸，托着腮说：“至于你这张脸嘛……”她摇了摇头：“不行，也得换！”
“跟我来。”
她抓住泽尧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没等他反映过来，就将他按坐在椅子上，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举着一片人皮面具过来，不由分说往他脸上一阵捣鼓。
不一会儿落嫣直起了身，满意看着这张给他新换上的脸，连连称赞：“不错不错！”
泽尧从镜中窥见自己现在的模样。虽不及他原来的模样，到底还看得过去。
放在一众仙侍童子之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这点，落嫣还算有些良心，当然也是为了，不污染自己的眼睛。
毕竟是要相处一段时间的人，每日在她面前晃悠，长相不太可观会影响心情。
落嫣背着手说：“虽说仙人施施法，便能变个身啥的。但只限于法力高强的神仙，再者变身术还很容易识破，这焕颜之术，乃是我从人间话本里学来的，改良过一番，绝对露不出破绽。”
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有了这张脸，你暂时可以安全一些，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雪汐宫新来的洒扫童子了。”
“洒扫童子？”
落嫣变出一把鸡毛掸子塞他手上：“就是负责雪汐宫的洒扫事宜。”指了指房间说:“哪，去干活吧？”
泽尧捏着鸡毛掸子，一动不动，落嫣催促道：“站着干嘛？去呀！”
他脸色沉了几分：“你知道你使唤的是谁吗？”
落嫣环手抱胸：“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我这里可不养闲人，不乐意的话，大路在那边我不拦你。”说罢侧身让道，指了指大门的位置，坏笑着又说：“估计还没走出这里，就会被人抓起来了。”
泽尧：“……”
他暗想，这个女人虽然可恶一些，到底对他没有任何危害，现在没有法力，走出去等于自投罗网。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恢复法力，谁也困不住他。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握着鸡毛弹子，打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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