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陆航原以为自己的实诚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连自己对拆迁款的猜测都还没有说，杜婷就对他发了一顿无名火。

        陆航觉得很委屈，这些都是他妈做的事情啊，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的妹妹并没有来质问过他，也没有联系过他，就离家出走了。而母亲怕丢脸，不愿意跟别人说出实情。对知道妹妹的人，撒谎她去了国外。对不知道妹妹存在的人，则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天知道，他在对别人、对妻子撒谎的时候，心中不知多难过。

        再说了，妻子都还没有听他对拆迁款事情的解释呢，怎么就这样子对自己发火。也不体谅一下自己，为了说出这个实情，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喂，老婆，你怎么了？”陆航拍了拍门。杜婷不吭声，他继续敲，杜婷又不吭声，他又敲。

        “哗”一下，杜婷把门打开，对陆航问道：“我就问你，你妹的那一百万去了哪里？”

        “五十万全款买了这套公寓，四十万，付了那套县城教育局的那套住宅楼的的首付。还有十万，付了你家的彩礼钱。”陆航将钱的去处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杜婷微微叹气，按照陆航的说法，这钱大部分都花在了他们夫妻的身上。如果说这个家剥削了陆艝，那么她也是剥削的一份子。此时她唯一让她还有求知欲望的事情，就是那县城房子拆迁款的事情，“那你说你今天搞清楚拆迁款的事情了，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猜的。爸应该是把房子还给陆艝，拆迁赔偿应该也是她拿走了。”陆航闷闷地说着。

        “你的猜测挺合理的。算了，那拆迁赔偿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问爸了。”杜婷摇头。

        “可是……”陆航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可是什么？我说算了就算了，这件事不许再提。”

        陆航见杜婷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敢再多言。

        杜婷还在气头上，又麻利地把门给关上。而陆航心里想的是：四十万只是那套房子的首付，家里后面也承担了贷款，那么是不是拆迁款也能分一部分呢。

        至于他现在名下的这套公寓的钱，他想着，陆艝就如同当初所讲的那样，是给父母养老的买断钱，她再没有跟陆家有任何关系，不会再出钱。

        老家翻修，母亲去世，她都没有出过一分钱。家里这么对妹妹，陆航不会指责陆艝的行为，因为他也不打算让陆艝承担父亲今后的养老费用。

        只是这样计算的话，拆迁款，真的没有理由全部给陆艝。他要怎么找陆艝说呢？

        陆航的想法其实理所当然，只是他没有想到，陆艝从来就没有霸占那三百万，她只拿走了属于她的一部分。几年前，父亲偷偷联系到她，把房子交给她打理。为了让房子能好出租一点，陆艝给父亲贴补点租金还贷款，而且她出了一笔钱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次。这些年，房子出租、修缮的事情，也是她一直在打理。所以这套房子的拆迁款到账之后，她大概算了一下自己的付出，拿走了五十万的拆迁款。

        此刻在咖啡厅里的陆艝，对于父亲突然提出的要再分给她一些拆迁款表示疑惑，虽然她知道这样想父母是不对的，但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还是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要！”陆艝想也没有想地脱口而出，“爸，我之前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找你们要钱，你们也别来找我要钱。”

        陆国明摆摆手，“爸爸不找你要钱，不找你要钱。爸有积蓄，还有拆迁款傍身，爸有钱花。”

        “你给我钱，陆航夫妻知道了，不得炸掉？”

        “你别这样说你哥和你嫂子，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他们知道的。”陆国明不得不违心地回答。

        “知道了，还能同意？打死我都不相信。陆航他老婆是怎样的人，我是不清楚。但是陆航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不来找我要这五十万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同意再给我钱呢？”

        陆国明忍不住连连叹气，“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不能和你哥和平相处呢？你们小时候不是还玩得挺好的。”

        自己和哥哥的真实关系怎么样，陆艝比谁都清楚。

        她就是不明白，陆航从小没有她聪明，没有她懂事，没有她勤快，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个子都没有她高。可是她妈就是像块宝地在意他，护着他，对她却只有“要听哥哥的话，以后要多帮衬着哥哥”之类的话。母亲多年的偏心耗尽了她对家庭的依赖感，也生成了她冷漠的性格。所以，当年，她一发现母亲如此欺骗她，不过二十二岁出头的她，就生生断了与家庭的联系。

        想到当年激烈的争吵，陆艝心又硬了几分。出于对家庭争吵的恐惧，这些年，她从未有过成家的想法。

        陆国明看着表情抓着头发，心情沮丧的女儿，虽然并不清楚她此刻具体在想什么，但知女莫若父，他大概也猜到，过往的事情又让她烦心了。

        有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女儿，陆国明也很头痛。为今之计，就是听从大哥庄江水的建议，做一个霸道但是有安全感的父亲。

        他从兜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这张卡里有五十万，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陆艝心烦意燥地想拒绝，却被陆国明抢了先，“你听爸说。这点钱是爸的一片心意，别跟爸推辞了。\"

        可是陆艝的心就跟那石头一样，愣是不愿意接卡。只是反复地重复“爸爸，我真的不要。陆航万一要是知道了，家里不得闹翻天。您爱孙如命，还想不想享受膝下环绕的天伦之乐了。“

        “你拿着，我说过了你哥哥他们知道。买房子，他们一分钱都没有出，拿了这么多钱，也应该知足了。爸是喜欢孙子，但是不能不管女儿了。“陆国明渐渐红了眼眶。“爸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你，就觉得对不起你。你说你当年多好的姻缘啊，就活生生被你妈给散了。

        过年后，你就三十岁了，有家你不愿意回，外面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怪爸没有用，说不过你妈，谁叫你爸是入赘的呢？“

        陆艝本来还听着挺伤感，眼角也泛出了泪花，但突然间被父亲的自爆吓了一大跳。

        “爸，你是入赘的啊？“陆艝带着充满八卦的心情问道，嘴角竟难得地露出笑容。

        “对啊，我就是入赘的。“陆国明也从悲伤的情绪走出来，瞪了女儿一眼。

        “那我们怎么还能姓陆呢？而且身边的人也没有提过呀？“

        “以前家穷，你外公只有一个儿子，剩下的全都是女儿。他想再招一个劳动力，有媒人来说，问我愿不愿意入赘。你爷爷奶奶这边，儿子多得数不过来，个个都是光棍。你爷爷就做主，同意了这门亲事。

        入赘之后，我每天每夜都睡不着，深感对不起祖宗。你别看你妈每天都跟我吵吵吵，嫌弃我这个，嫌弃我那个，她看到我这样，心里可难过了。

        后面我们生了你哥，工地收入也不错，你妈就强硬地让孩子跟了我姓，后面也带着你们回了陆家村，还一一地跟人家说，我不是入赘，只是一开始生活困难，所以才去那边生活。

        久了久了，也就是当初介绍的媒婆还记得这回事，其他人都不记得了吧。“

        陆艝苦涩地笑笑，“这样说来，我妈还挺有人情味的一面。“

        “其实后面你离家出走之后，你妈好几次都躲在墙角里偷偷地哭。我觉得她是已经知道错了，只是拉不下脸去找你，去跟你道歉。谁知道，你跟你妈一模一样，都是一个这样倔的主。“

        “我跟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在我看来，就是一模一样。你妈以前为了我，可是跟你外婆大吵一架，都快决裂了，后面才慢慢和好。

        你刚离家出走的时候，爸就开始攒钱了，也是希望你最后能跟你妈和好。谁知道，你妈走得这么突然。“

        陆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亲，也不想表述自己对母亲的看法，只是轻声安慰，“爸，你别难过了，你要往前看。你自己不是也说了，现在的生活挺好的。陆航努力挣钱，他老婆也善解人意，你不用烦恼了。这钱是还是你自己拿着吧。老人家，手里还是要留点钱。“

        陆艝此刻没有怨恨，没有挖苦，是在真诚地安慰父亲。

        但不知为何陆国明听到如此的安慰，却并不开心。他再次坚持道；“艝儿，这钱你听爸的，你拿着。有需要你就花掉，没有需要，你就存着，就当帮爸爸存着。将来，要是有个万一，爸是说万一啊，这钱你就拿着，还来照顾爸。“

        陆艝一听父亲的话，有些着急了，“爸爸，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陆国明摆摆手，“爸，好好的呢。没事。“

        “那你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吓了我一跳。“

        “爸爸年纪大了，将来的事情说不准的。就像你妈，不也是说没有就没有吗？\"

        “好了，爸，你别老想着这件事。妈那件事是意外。“

        “是意外。“陆国明点点头。

        “爸，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没事。“

        聊到这，一直在一旁安静呼呼大睡的小孙子突然醒了，正咿咿呀呀的，对着陆国明和陆艝笑着。

        “这孩子也太乖了吧，睡醒了也不哭不闹。“

        陆国明伸手把孩子抱起来，“我们家磊磊是看见姑姑高兴了，要向姑姑学习呢。因为姑姑小时候也是这样呢，不哭不闹。艝儿，这钱是爸的一份心意，你收下吧。“

        见父亲把话里里外外地说了这么多遍，陆艝若是再不收下就不好意思了。

        “好，那我就收下了。“

        陆国明闻言，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嘛，该花就花啊。“

        陆艝笑笑；“您刚刚不是还说让我替您保管着，万一有个万一，还能照顾您吗？“

        “万一的事情很多，就算有万一，也是你哥哥要来照顾我。不然我养他这么多年不就白费了。你就记得经常给爸爸打打电话，经常跟爸爸见见面，爸爸就高兴了。“

        父亲如此卑微的求和，陆艝终于心软了，“好，爸爸。“

        陆国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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