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18、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也许是因为今天这特殊的节日，湖面上尽是些小巧玲珑的游船，他们坐的这条也不例外。

        船身虽精致豪华，但船舱有限的空间里只够放一张软塌，中间摆上一个小方桌。

        两人相对而坐刚刚好，再加两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就会略显拥挤了。

        “饿了吗？”沐昕昀抬眼瞥她，从食盒里将筷子拿出来递到唐小棠手上。

        这下，唐小棠几乎可以确定，先前她并不是错觉，此刻的沐昕昀的确不对劲，那凌厉的眼神，就连招呼她吃饭都像是在给她吃断头饭。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唐小棠索性放下筷子，不想跟他迂回，反正她一会儿就要跟他摊牌的，不介意提早一点。

        沐昕昀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唐小棠会如此敏感。

        从昨日到现在，他的确一直在隐忍着，心里控制不住为他突然发现的真相而感到愤怒和哀伤。

        所以当唐小棠提出要和他一起出来看花灯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想，他或许需要一个解释，只要她能说服他，如果连她都能原谅，那么其他人他就有更多的理由不去追究了吧。

        说到底他其实只是想找一个理由，能让他原谅他曾经最信任的人，而已。

        “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即便是在船舱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沐昕昀依然是正襟端坐着。

        “前晚，你放火烧楼时曾对我说过是要搬救兵，你怎么知道会有救兵？而且，那些救兵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果然早就怀疑了。

        昨天她还在想，蔡嬷嬷的人那么快就到了，他就一点不奇怪吗？为什么他没有来质问她？

        原来不是不问，只是，唐小棠瞟了一眼密闭透风的船舱，只是昨天还缺了点杀人灭口的条件，看看，今天她不就自动送上门了吗？

        他会怎么灭她的口？

        是在食物里下毒？她看了看桌上色泽鲜美的食物。

        还是打晕了直接往湖里抛尸？嗯，这个挺适合天黑行动的。

        唐小棠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很短，但这点信心她对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一个皇子要杀她一个婢女还需要避嫌吗？

        “你笑什么？”沐昕昀不悦地皱眉。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唐小棠耸了耸肩。

        “没错，是皇后娘娘让我引你上岛的，岛上的一切都是娘娘安排的，当然，除了那三个盗贼。皇后原本的计划是让我们在岛上过一夜，明早再派人来接我们，所以我知道这岛的四周都不会有船能让我们出去，光靠跑我们一定跑不掉，和暴露相比，还是命更重要吧。那个时候，我只能想到烧楼这一种方法能让暗处的人快速发现我们出了意外。”她毫不隐瞒的全盘托出。

        “哦，对了，那岛上有什么我事先可不知情。”突然想起什么，她赶紧补充道。

        “所以，你是皇后的人？”沐昕昀盯着唐小棠眼睛一眨不眨，眼眶逐渐充血。

        唐小棠刚想回答，又听他自嘲一笑，道：“程嬷嬷，还有诚普，他们也都是皇后的人？对吗？”

        这一声对吗声音极轻，像是害怕她听到后回答他。

        他明明都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是不甘心的想要问个透彻呢？

        这些年他简直像个笑话，原来他的身边竟没有一个真正相信他的人。

        唐小棠看着他突然颓下身子，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一瞬间就失去了支撑，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们都是你的人，皇后，也是你的人。而我……”唐小棠想说我只是个外来者，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于是只好说：“而我，我只是我自己的人。”

        沐昕昀抬起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不屑的表情，通红的双眼盯向她，“你为皇后办事，怎么不是她的人？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编造所谓的梦，所谓感应的谎言来欺骗我，都是她的指使，对吗？”

        唐小棠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他：“殿下你为什么一定要修仙呢？”

        沐昕昀顿了顿，却还是坚定地道：“为了凡界的苍生免遭涂炭。”

        “这是那位逍遥子仙尊对你说的是吧？”

        沐昕昀点头。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也许是假的……”

        “我相信师尊。”沐昕昀的脸上有明显的愤愤之色。

        “你师尊的话你愿意相信，这是你的选择，但是，也有的人可以选择不相信。就好像皇后娘娘对你说修仙是假的，是虚无缥缈的，你选择的是不相信她，不是吗？”

        听到这话，沐昕昀逐渐冷静下来。

        “因为你的师尊从未在人前露过面，更是从未征得过其他人的信任，所以，皇后娘娘才不信。而你却仅仅因为她的不相信，就把她彻底划为了你的对立面，却从未想过要如何取得她的信任，甚至从一开始，国舅和你选择隐瞒她就是对她的不信任，把她当成了外人，这样想想，皇后是不是很可怜？因为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亲哥哥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而她费尽心思，就只是想要保护她的孩子，只是因为她害怕她的孩子被人欺骗，被人利用。”

        “不是这样的，舅舅说她的位置特殊，不告诉她是不想她夹在父皇跟我之间为难。”沐昕昀连忙辩解。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就会为难呢？而且，为难和不被信任这两者，谁更伤人？”

        说完这句话，唐小棠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沐昕昀。

        她想，这个时候，他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转换一下，消化他从前对皇后的敌对情绪，转换角度去理解皇后的辛酸。

        沐昕昀良久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神情茫然。

        唐小棠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一块玉佩，玉佩上的络子已经有些褪色，看起来有些年头。

        她一手勾着上头的红绳，将玉佩垂在沐昕昀的面前轻轻摇晃。

        沐昕昀抬头不解地看她，“送你的。”她把玉佩塞到他的手上。

        “我不……”他刚要缩回手。

        “这玉佩上的络子是皇后娘娘亲手所制。”她一把抓住他的手。

        唐小棠回想起上午离开密室之前——

        “娘娘，还有什么是你自己做的吗？”

        “还有这支珠钗，这条璎珞……”

        “不是这些，是殿下能戴的，有吗？”

        “有的有的，……这个玉佩，是他十岁那年我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

        “这原本是你十岁那年皇后娘娘要送你的生辰礼物之一，只是后来的意外，这礼物便再没机会送出手了。”说到这里，唐小棠掰着他的手指让他合上手掌，让玉佩被他牢牢的握在掌心里，“或许你可以试试明天带着它去见皇后，不用多说什么。”

        从前她犯了错，惹妈妈生气了，也常因为面子不肯向妈妈低头，于是拐着弯的弄些小动静让妈妈在意，只等着妈妈先开口，她们的冷战就立马结束了。

        后来她便有了心得，妈妈是不会真的跟孩子生气的，小气的常常都是孩子，但也正因为有妈妈的无限包容，当孩子的才能一直任性呀。

        船舱里一时寂静无声。

        船舱外的声响就开始清晰地传了进来。

        最近的是船夫在船头拨动船桨，推开湖面的潺潺水声，然后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嬉戏打闹的声音。

        唐小棠从舱尾探出头，很快就一脸兴奋地缩了回来。

        “殿下，我们快出去看花灯吧，湖上已经有好多好看的花灯了。”

        “你不吃东西了吗？”沐昕昀默默将玉佩挂在腰间，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唐小棠看了一眼，随即道：“不急，反正都是凉菜，我们先去看了再来吃吧。”

        如果就这样囫囵吞枣的吃完，再出去看了灯是不是就可以打道回山庄了呢？

        她不想这么着急，她想和他待得再久一点，如果今晚能一直在船上就更好了。

        那样的话，即便明早醒来她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但至少在这个世界，她最后是和他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唐小棠再也没有顾忌，上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船尾拖，“快点快点，说好了陪我看灯的。”

        走出船舱，一阵湖风迎面吹来，瞬间吹散了先前的郁结。

        沐昕昀看着唐小棠眼眸倒映中的各色花灯，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转身朝身后那条游船招了招手，收到指令的诚普立马让船夫靠近一点，将十几个花灯递了过来。

        唐小棠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明明都已经要审问她了，却还是提前给她准备了花灯，还真是，嘴硬心软啊。

        “我不告诉你。”他突然就想皮一下，说完这话又立马觉得不妥，只是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他只好努力沉下脸，却又将火折子拿出来递到唐小棠面前，“喏，给你。”

        被花灯吸引了所有注意的唐小棠完全没有看到他这转瞬间精彩绝伦的表情变化，接过火折子说了声谢谢便开始点花灯。

        待到她一连放了七八个花灯后才突然想起来，她还一个愿都没许呢！

        她赶紧放下火折子，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愿妈妈身体健康，每天都开心；希望我下一次能成功完成任务，早点回家；虽然看不到了，但是我还希望，七皇子跟皇后娘娘能够和好，希望他们俩都能得偿所愿……”

        睁开眼，她看见沐昕昀望着湖面在发呆。

        “沐昕昀。”她突然很想这么喊他，于是就喊出了口。

        沐昕昀转过头，对她突然叫他的名字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

        “我能这么叫你的名字吗？”唐小棠仰着头问。

        他轻笑一声，“你不是都已经叫了吗？”

        “那不一样，你同意了我会更高兴。”她的声音突然有些怅然。

        明明她刚刚还笑得那么开心，转瞬间就见她的眼底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同意。”他柔声回应她。

        她又笑了，眼底有光，像星河投射在湖面荡漾，“沐昕昀，你为什么那么坚定你修仙一定会成功呢？”

        “因为我……”

        一阵风吹过，唐小棠没有听清他说的。

        “你说什么？”

        沐昕昀勾了勾嘴角，“我说，那里有冥冥之中的召唤。”

        “召唤？”唐小棠哑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你是神龙吗？还是阿拉丁神灯？干什么就召唤你了？

        沐昕昀没有再回答，而是将视线又投向了远处，若有所思。

        这天晚上，他们俩似乎达成了默契，谁也没有提回山庄的事，等到湖上放灯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沐昕昀托起靠在舱门边昏昏欲睡的唐小棠想将让她送进船舱里去。

        “沐昕昀，”迷迷糊糊中，唐小棠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我们今晚能一直待在船上吗？”

        沐昕昀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将她送回了船舱里，随后招来傅青妍，和她交换了位置。

        东方泛白的时候，荡着微波的湖面上两条游船安静的并肩而立。

        沐昕昀站在船头，回头看了一眼相邻的船舱，傅青妍已经从船舱里出来了，看见他的眼神，她轻声地回复道：“小棠姑娘还没醒。”

        “让她睡吧。”沐昕昀淡淡地道，“等她醒了你再跟她一起回山庄去。”

        说完，他招来诚普，吩咐船家先行回程。

        “嘀嘀嘀嘀……”

        唐小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头顶的倒计时装置闪起了红灯，提示进入最后五分钟倒计时。

        唐小棠有些失落，那些还没来得及解开的谜团注定无法解开了。

        接引令到底在哪里？皇后和沐昕昀能和好吗？沐昕昀的修行最终是否能成功？

        这些或许都只能一直困扰着她，让她像看完一本未完待续的小说，不知道结局在哪里。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不对，她还可以再见沐昕昀一面，或许还能跟他道个别。

        想到这里，唐小棠倏地一下站起来，冲出船舱。

        四周竟是一片浩渺，只有她一人，一艘孤帆，在湖面上飘荡，哪里还能看到其他人？

        壹号的声音在湖面上响起——

        “时间到，本轮任务失败，即将转入下一界面——春闺梦里人。”

        话音落下，唐小棠什么都来不及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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