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雪归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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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归山系,位于北地西部,自南而北,象一条卧龙绵延数百里,是北地最著名的一支山脉。雪归山主峰高耸入云,晴朗的夏季会呈现出四季景象,斑斓的色彩和雪白的峰顶如上天泻下的一段七彩飞虹,被人们誉为神山。
但这座神山却人迹罕至,山路嶙峋,古木参天,各种飞禽走兽出没,气候变幻莫测,一时晴空万里,忽而又会大雾弥漫。也曾有北地的勇士想去挑战这座神山,但上行一段路之后便会迷失其中,这座山和这座山上丛生的植物就好像天然的奇门遁甲,让人找不到出路。
是以,尽管在古老的传说中,主峰之上有一处世外桃源,风景秀丽,物产丰富,有仙人居于其间,但似乎始终没有人能一窥究竟。
靖国公南怀瑾的一次机缘掀开了雪归山神秘面纱的一角。在众人眼中,南怀瑾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便手握大权,军士效忠,百姓归心,兄弟宗族都对他颇为敬服,与妻子托娅之间也是感情弥笃,可以说,人们所向往的一切他都拥有,只是年近三十,妻子都未能与他诞下一个孩儿。
托娅为此很是烦恼,于是想为他再纳房妾室——对于北地宗主来说,没有子嗣实在是个大问题。但南怀瑾坚决不肯,甚至第一次对托娅发了脾气。
“你知我全部心思只在你一身,怎能这般对我?”南怀瑾道,“我常年征战在外,与你聚少离多,日后北境渐平,我定可在燕京更多陪伴于你。便是此生没有亲生骨肉,那也是上天的安排,宗族之中,自可挑出一个可担大业的后生,何况我们还有风儿。此话以后再也莫提!”
之后托娅便没再说起这件事情,但没有人的时候,她总会独自呆坐,看见弟弟妹妹或是其他宗亲的孩子,会喜爱的不得了,可清澈的眸底却藏着深深的悲伤。
眼见妻子日渐憔悴,南怀瑾很是心疼,于是专门抽出时间带托娅去游山玩水,希望能打开她的心结,但其实,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也盼着能有自己的孩儿,除了北地的继承问题,更多的是真心想与爱妻托娅拥有属于他们二人的血脉骨肉。
这一日他们来到雪归山主峰,天气晴好,托娅望着那美如幻境的神山,出神了很久。第二天早晨,南怀瑾不见了托娅,案上放着一纸信笺。当托娅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眼帘的时候,南怀瑾几乎跳了起来,抓起剑便径直冲出了房间。
托娅告诉他,他的那些话让她极为感动,但心里也因此更加歉疚。她要去雪归山上寻找那处世外桃源,寻找那传说中的仙人,她愿倾其所有,但求能为自己最爱的男人生下一个孩儿。若上天怜她此番诚意,让她得偿所愿,她无论如何也会回到他的身边,但若她一去不返,只求他能另娶佳人,莫再惦念于她,否则,她即便有来世,也断然不敢再与他相见。
之所以留下这封信笺,是因为她知道,以丈夫的脾气,若不知她去了哪里,不把整个北地翻个底朝上他断然不肯罢休,她希望让他了解她的心意,她的决心,也希望让他带着希望,放开手继续做好他作为公爷该做的事情。
但南怀瑾哪肯放手。不顾众人的阻拦,南怀瑾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雪归山。跟在他身边的鹰卫四处查探,也成功的抵御了几次猛兽的攻击,但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迷失在了山林之间。
那天晚上,南怀瑾靠坐在一棵粗大的古树前,看着眼前跳动的篝火。他知道,身为北地宗主,他这么做太过冲动,太过不负责任,若是他从此走不出雪归山,北地不知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如山河生乱,百姓受苦,他情何以堪?但作为托娅的丈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无法忍受把她一个人丢在雪归山上,那种种她可能遭遇的凶险在他脑海中层出不穷,让他的心片刻得不到安宁。
他想,若是当初自己同意纳妾该有多好,那样托娅就不会这般难过歉疚,就不会孤身走进这座大山。如今,她了无踪影,生死不明。
就在他的思绪如浪潮般肆意翻滚之际,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那人一席白衣,身材修长,容貌俊雅,看上去大约40岁上下,但满头皆是银发。银发象月光下的雨丝,顺滑地披散下来,令他看上去越发飘逸出尘。
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本应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但他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了“神仙”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托娅!”他大叫一声便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妻子,把她扯到了自己身边。心中千百个疑问,但动作却只有一个——谁都不能把她带走!
“神仙”对于他这种带着一丝无礼的举动也没见怪,他微微笑了笑,笑容象春江上的明月,干净而又温煦,“贤伉俪如此情深义重,在下心中感佩。”
那“神仙”名叫燕晟,是雪归山上的一位隐士,这日亲自下山采集一种十年才开得一次的奇花制茶,巧欲独自入山的托娅。当时托娅正与一头棕熊对峙。在那女子的眼中,虽有些许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令人望之难过的凄绝。
燕晟救下了托娅,而托娅也不知为什么,竟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原原本本地对着一个陌生人和盘道出,连身份都不曾隐瞒。最后,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那个请求不是问燕晟雪归山上是否有传说中的桃源仙境,而是他是否可以带她走出这里,回到自己丈夫的身边。“是我太过执拗,太过自私。若是怀瑾为了我伤心自责,甚至以身犯险,我……我便是死了都无法原谅自己。”她说,“有些事也许就是上天注定,我怎可如此贪婪,贪婪到拿他的痛苦,拿北地的安宁作为代价!”
方才那生死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丈夫抱着自己尸体的样子,面如死灰,满眼赤红,对着头顶看不到天的密密枝叶发出一声怆然的嘶喊,也是在这个瞬间,她在剧痛之中扯开了那个盘恒已久的心结。
“夫人的体寒之症确实有些特殊,不过看上去也有了改善,大夫们实是尽了心力。”燕晟对南怀瑾道,“这雪归山上有一处温泉,得天地之精华,历经千年,涌流不息,或会对夫人的身体有所裨益。公爷若有意,可往一试。”
世上总是有一些事,你苦苦追寻,却求而不得,而当你走上了另一个境界,它们却反而能迎刃而解。
燕晟并不是一个仁心泛滥的活菩萨,虽然性子温和,但隐士自有隐士的脾性。他极少下山,此番来采那奇花巧遇托娅,也算是一种机缘,而闻听他两人对话,彼此之间情真意切,却又能怀着一颗悲悯之心跳出格局,为没有担好肩上的责任心生惭愧,不由暗自赞许,故而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让鹰卫回返队伍告知公爷要在此逗留些许时日,派快马安顿国公府一应军政事务,南怀瑾与托娅随燕晟上了雪归山。
雪归山主峰,确实有传说中的一处世外桃源,只不过要走出那大片天然的“奇门遁甲”,再以顶级轻功攀上陡直如剑的山崖,绕出错综复杂的山甸草场和鳞片般小而多的灌木林,方能柳暗花明。南怀瑾不由唏嘘,这个地方,外人如想进入,实是难比登天。
花木掩映之下,有原木青石筑起的亭台屋舍,淙淙的清泉和远处的瀑布,和着微风和鸟鸣,听上去便似天籁之音。有青衣男女行走其间,有人在清扫院落,有人在打理菜园,有人在修整果木。
见燕晟带来两个陌生人,他们微露讶色,既而尊敬地喊上一声“燕先生”,然后又对南怀瑾和托娅露出善意的笑容。
初时南怀瑾每日都会陪托娅去往温泉,几日后见这里并无毒虫猛兽,人人又是那般和气周到,于是也就放心地将妻子交托给燕晟特别安排的门人,自己与燕晟或执棋对弈,或饮茶叙谈,发现此人不同于一般的世外隐者,不仅气质儒雅,胸藏锦绣,而且不骄不躁,平易近人,不免对燕晟生出了敬佩亲近之心。
燕晟虽隐居于此,极少下山,但对大陆的局势、北地的要务,包括南怀瑾本人,却都有所了解,如今与这位国公爷近距离相处,也觉得他实是人中龙凤,胸襟磊落,心怀百姓,对他也很是欣赏。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托娅的体寒之症尽去,而南怀瑾实是不能堆积太多公务,只得与燕晟作别。
燕晟命人将备好的草药交给南怀瑾,含笑道,“夫人再服用两月,加以巩固吧。若是我师弟在,许会不必这般麻烦。师弟的医术在我之上,只是他常年在外游历,现下也不知身在何处。就此作别,希望公爷和夫人能得偿所愿。”
“谢谢燕先生。先生恩德,怀瑾没齿不忘。若能得偿所愿,怀瑾和内子必将带着孩儿上山叩谢。”南怀瑾躬身道。
一年之后,南江雪出世了。南怀瑾和托娅喜出望外,对这个孩子也格外珍视。取名“雪”字,一是那天燕京城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二是源于“雪归山”的那场机缘。
南江雪半岁的时候,南怀瑾和托娅抱着这瓷娃娃一般的婴孩如诺来到雪归山,郑重地叩谢了燕晟。南江雪三岁时,南怀瑾又带着她再上雪归山,那时托娅已怀上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燕晟对南江雪异常喜爱,而小小的南江雪也整天缠着燕晟,临走时竟拉着燕晟的衣袍,仰着漂亮的小脸红着眼圈说,“燕伯伯,小雪舍不得您,您可不可以随我们一道去燕京?”燕晟抱起她,在他那双澄清温柔的眸子里,南怀瑾看到了一抹真实的惆怅。
南怀瑾想,这个静如清潭,和如春风的世外隐者,内心深处想必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却又刻骨铭心的故事吧。
回去之后,南怀瑾和托娅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将他们一直捧在心尖尖上的公府大小姐送上了雪归山,拜燕晟为师。
一晃七年。燕晟待南江雪如师亦如父,不仅投其所好,倾囊相授,而且关爱倍至,每年也都会请南怀瑾派人接她回去住上一段时日,而南怀瑾夫妇也惊喜地发现,他们视如珍宝的女儿在燕晟的教导下日新月异,小小年纪,独立性强,不骄不躁,一身漂亮的功夫,对许多事也都有自己的见解主张,而且性子便如雪归山上那日的风景一般,通透、晴朗、五彩斑斓,却又隐隐透着一种立于山巅的自信与跳脱。
她每每笑起来,都会让他们想起那夜遇到燕晟时仿佛春江上升起的明月,干净而温煦——当然,关于这一点,很多人是有不同看法的。
几骑飞骑已来到了雪归山主峰之下,甩镫下马,十岁的女孩眼中闪烁着太阳的光亮。她嫣然一笑,拉着身边少年将军的手轻快地向山上行去,身后跟着两个劲装护卫,夜砚和墨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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